新的一天,雨依旧在下。
天青坐在散架了的飞艇的残骸里,左手通过挂带挂在脖子上,透过墙壁的缝隙看着外面的雨。
前一夜,所有人最后或是躲在散架的舱体里,或是躲在放空了氦气的气囊里勉强休息了一个晚上;其中大多数人没有睡好,裹着湿透了的衣服,辗转反侧了一个晚上,但还是在天明的时候睁开了带着黑眼圈的,或是带着黑眼圈的同时又红红的眼睛。
新的一天,所有人都变得沉默了起来,包括几个看起来才刚成年的少年。
在天色蒙蒙亮的时候,几个丢失了铠甲的披气囊蒙皮制作的简易雨衣的蒸汽骑士就已经冒着雨外出寻找丢失的补给,但是此刻的他们都两手空空的回来,没有任何人带回来任何有用的东西。
修斯走上前去,拍过每个人的肩膀,然后他们的脸上勉强勾勒出了一个看起来稍微精神了那么一点的表情,在胸口画了一个圣光之环,然后望向了自己的队长:
巴卡尔已经收敛起了他的悲伤,他没有穿着他的那身动力核心坏掉了的,此刻已经只是累赘的铠甲,而是和在场的大多数人一样披着简易雨衣站在水洼中;虽然他没有笑,但是他已经看起来相当的富有活力,好像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我知道你们已经尽力了,快过来休息吧。这边有火堆,赶紧过来暖和一会。”
他指的是众人中间的一个金属桶,桶里面装着飞艇的蒸汽机使用的燃油,那个桶里面此刻扔着一块易吸水的麻布,不安分的火焰正在那团麻布上跳动着。
于是他们走了过去,每个人接过了旁人递过来的一杯热水,和半板巧克力。
“巧克力是船员的应急热量储备,水是飞艇的纯水仓里的水,如果你们出去但是没有食物的话那我只能用这些招待你们了。”
有人举起了手里的水杯,开了个玩笑,试图缓解此刻的气氛:
“但是至少在大雨天能够喝上一口热乎的了,这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不是吗?”
即使是天青的手边也有这样一个杯子,和半板裹在锡箔纸里的巧克力。
那个,发给自己巧克力的惩戒修士的名字叫做……亚当斯·史密斯,和勃朗特·史莱特。
亚当斯一手捏着好几个金属的被子,一手提着一个热水壶,而勃朗特拿着一盒巧克力,两人在分发着,而且轮到她了。
棕发的少年将半块巧克力递给正在发呆的幼女,而后者愣了好几秒才将自己的视线放在少年手中的金色方块中,然后又愣了好几秒才抬头。
“给妾身的吗?”
“是的,给你的。”
勃朗特轻轻的笑了一下。
“我不知道你从哪里来的,但是大概是没吃过巧克力吧?你可以尝一尝,第一次一般都会很苦,一点点的吃,慢慢咀嚼的话才会感觉很美味。”
天青的表情混杂着迷茫与疑惑。
“我?”
“是的,给你的。”
勃朗特重复道。
于是天青试探式的伸出了手,然后那个沉甸甸的,硬硬的,长方体状的东西就落到了她的手心。
掌心的触感并不冰冷。
“还有热水,很烫哦~”
亚当斯轻轻的将一个茶杯放在天青的右侧的身边,然后倒了大概五分之四杯还在翻滚着蒸汽的热水进去。
“很烫,小心一点,在凉下来之前也可以用来暖暖手,天气这么冷的话喝点热的还是很好的。”
金发的少年如此的说着。
于是天青看了看手里的巧克力,又看了一眼手边的水杯,然后抬起头,望向了面前的两个人。然后……该怎么说呢?虽然说以自己接近无机物的体温在这种气温下并不需要任何的保暖措施,但还是要道谢的吧?
“大哥哥,谢谢你们。”
于是勃朗特的身体明显的摇晃了一下,他的脸上瞬间浮现了一个混杂着猥琐和幸福的表情?接着亚当斯手里的热水壶就贴到了勃朗特的大腿上,一下就把后者烫的嗷嗷的嚎了出来。
“嗷嗷嗷嗷嗷——!!!你烫我干嘛?!!”
“走了,死萝莉控,呸,幼女控。”
亚当斯的表情很是嫌弃,并且不仅仅是脸上嫌弃,还真的抬腿踹了勃朗特一脚。
“我怎么能叫……幼女控的?!我只是,只是,只是喜欢的刚好是幼女而已!只是我喜欢的类型是幼女而已!这这这,这能叫幼女控吗?”
然后就是一些之乎者也的让人难懂的话,引发了好几个人的大笑,巴克尔带头笑的最响。
他们是好人呢。
天青是这么想的。
那两个蒸汽骑士也接过了这稀少的补给,看了看,然后一屁股坐在了从飞艇残骸上拆下的座椅上,小口小口的吃着巧克力。有人在嬉皮笑脸的试图摸他的头,接过被他一脸不爽的甩开。更多的人则在抓紧时间休息,毕竟忙了半夜,再加上队友的牺牲导致的精神的动摇更是难以入睡,在场的大多数人的休息都不够。
天青看着那群人的样子,或悲或喜的样子,神情很是专注,然后……她感觉有人在拉自己的袖子。
回过头,修斯神父在用三指搓自己的衣服。
“还是很湿。”
修斯说道。
“妾身的体温比较低的原因,很难靠体温烘干衣服。”
天青在看着修斯的眼睛,睫毛微微的震颤着;然后一边说着,一边转过身,纤长的五指撩起了所有的刘海,又撑在地面上,昂起了头。
“不信的话你可以摸一下妾身的额头。”
圣青色的瞳孔中,反射着的是少女毫无防备的脸,和那双同样毫无防备的眼眸。
“……”
修斯的右手抬起了不到五公分的距离,但是这个距离除了他自己以外,没有哪怕任何一个人发现。
“我知道。”
神父继续用他一贯的毫无起伏的声线说道,然后盘腿坐在了天青的左手边;天青的目光先是下意识的追随他,像一只猫头鹰一样的扭着自己的头,然后突然间发现转角不够了,不能继续往右顺时针转动了,于是猛地拧回了左边。
“现在我们有干的绷带了,我来给你把固定夹板的绷带换掉。”
“刚刚晾干的吗?”
“是的。”
修斯将手里的绷带放在手边,然后看着已经乖乖躺下的天青,伸出手解开了她胸前的挂带,然后很慢很温柔的,一点点的将天青的左手放在她的身边。
看着修斯的专注的样子,天青突然间眯起了眼睛。
“修斯神父,我能再问你一个问题吗?”
于是修斯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但是这次他没有对天青的言语做出任何的回应,只是沉默。
“你喜欢妾身吗?”
修斯神父看起来好像毫无反应,天青又继续说道:
“无论是老父亲式的想要呵护妾身的喜欢,想要在妾身的子宫或者嘴巴里留下点什么东西式的喜欢,想要把妾身玩弄的不成人形式的喜欢都算。”
“你有喜欢过妾身吗?”
——以上的话,天青一边思考着一边就下意识的开口了,当她说完的那一刻她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究竟都在说什么又黄又暴力的东西。
她期待的带着一点坏坏的表情还停留在脸上,红色就已经从她的面颊蔓延到了脖子。
我我我我我我在干什么啊?!!为什么我的脑海里会出现这种想法?呜呜呜呜我不纯洁了,我嫁不出去了……
天青保持着凝固的表情,在修斯神父的注视中保持着凝固的表情,在修斯神父的注视中红如滴血般的脸色上保持着凝固的表情……如果不是自己没法淌汗估计此刻的天青已经整个后背都被汗水给洇透了。
——此刻的修斯神父的审示式的目光比自己前世上学的时候,扔给一个喜欢的男生纸条结果扔到了老班的头上给她的压力还大。
“没有过。”
修斯神父的声音依旧平静,他一边说着,一边又重新低下了头,继续手中的工作。
……结果是人生三大错觉之一吗,最后的结果。
天青刚刚燃起某种希望的内心突然又变得一片空荡荡的,就如同爬着一段漫长的楼梯,然后在楼梯的顶端一脚踩空——
前方与身后都再也不存在任何的东西。
而修斯神父依旧还是面无表情的,嘴角紧紧的抿着,好像任何的事情都无法让他动容一样。
任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