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他此刻也很难说清楚自己内心的矛盾,只是把两束火一样的目光从眼中射出来,去贪婪地舔着她那张流着血的脸
水阔天远。梦魂相绕情难断。梦醒时分笙歌散。谁料。离愁别恨残梦断。《南乡子》
你为什么要爱我这个卑贱的女人呢?丘琼悲切疑惑地瞅着旻儿的那张稍长白皙的脸和那双深情的眼睛,啜泣地问。
我喜欢你。旻儿诚笃地说。
他把一双热烈的眸子在她痛苦的脸上贪婪地滚动着,她那俏丽的脸上有一个绝大的伤块,正在涓涓地流着殷红的血。
为什么?她依然迫问。
我——我——并不知道为什么,也没那么多为什么。我只知道喜欢你呗。旻儿一面说,一面靠过来捏她的手。
别。别。你别靠近我。求你避远点!丘琼惶遽地推开他,哀求道,接着把一双手避到背后去,她抽泣着问:你爱我什么呢?爱我漂亮的面容吗?然而,就是它毁灭了我的一切。它也被无耻突然间打上了永远不可磨灭的卑鄙的烙印。
不,不是!旻儿分辩说。
那你是爱我下贱的头发了?丘琼一面说,突然从背后拿过一把剪刀来,她一手抓住自己的披肩秀发,举起剪刀卡嚓卡嚓地剪起来,拼命地剪起来。
不是,不是的!旻儿焦急地争辩着,沉痛地摇着头,但他并不阻止她那疯狂的行为。两道热泪从他那张坚强的面颊上滑下来,坠落到地上去。
一刹时,她那头乌黑漂亮的头发便被剪得参差不齐,分外刺目。她剪完了,喘着气,心里倒觉平静了些,她也就信手把剪刀往床上一扔,又问道:你还爱我什么呢?爱我的身体吗?可是,它——它已经被无耻的东西作践了,它已经不值得你爱。说着,她用双手狠命地挤压着自己的小腹,他仿佛看见了一个幼嫩的孽种裹着一片红光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
别。别。不是,什么都不是。他茫然地回答着。他此刻也很难说清楚自己内心的矛盾,只是把两束火一样的目光从眼中射出来,去贪婪地舔着她那张流着血的脸。
她望着他,怀恨地望着他,突然发火道:这也不是,那也不是,那你爱我什么呢?难道,只是出于一种慈悲之心?来可怜我……我这个……可是,又何况我已经不值得任何一个人来怜悯了呢?丘琼凄惨地说,用手盖住流血的面孔,呜呜地哭起来。
旻儿的心倏地颤抖了一下,他用上齿紧紧地咬住发紫的下唇,坚决地走过来,两手重重地扒住她抽搐的肩头,恳切地说: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是。丘琼,我只是为了你的幸福!请你相信我,请你相信我的心!我的心是血红的,是火热的!我可以把它掏出来,挂在你的心上!旻儿激动的说着,便用手去撕胸前的衣服。丘琼猛地抓住了旻儿的两只手,悲楚地哭起来:旻儿,旻儿呀……,请你不要……不要喜欢我。我很卑贱,不值得你喜欢。你还年轻,假使这样做,你将会得到社会的挪揄和非议的……
我不怕,旻儿坚定地说。
难道,你丝毫没有顾虑?
不,什么顾虑也没有。
难道,你将来不会后悔,不会感道遗憾?
不,我不后悔,为了你的幸福,为了老人的幸福,我很高兴,我不会有什么遗憾。
不,不能。旻儿!她悲怆地摇着头,提醒说:旻儿,你很聪明,你还年轻,你将来一定有前途,决不能让我这个下贱的女人拖累了你的一生……。
旻儿猝然板过她的脸,兴奋地说:丘琼,你知道吗?我们小学校的老师有个缺,我叔叔老早就让我回来补上它,但是我不愿意,此刻,为了你,我马上就答应我叔叔。
他叔叔是个共产党员,在村里工作了十多年,向来人际关系怪不错的,工作又先进。旻儿从小没了父母,跟着叔叔长大的。叔叔一向很疼爱他,他也很敬重叔叔。他有几个堂兄弟和妹妹,叔叔为了想减轻自己的负担,曾经很想把侄儿从学校里弄回家来,让他凭自己的劳动弄碗饭吃,旻儿不同意,叔叔也只好作罢。叔叔只好艰辛地供应侄儿继续去上学。
丘琼止了泪,用手捋了捋被一时冲动剪得挺难看的头发,忧虑地问:叔叔会同意?
会同意的,关键只要你答应。旻儿激动地说:这件事,我已经与叔叔商量过了。婶母第一个不同意。她说……。叔叔犹豫了很久,终于答应了,并且也说服了婶母。叔叔说:侄儿这样做,将给我带来很大的荣誉,虽然姑且会得到有些人们的非议。叔叔也已与你父亲说了,只要你与老人答应了,叔叔就准备着来给我们举办婚礼呢!
丘琼推开旻儿的手,她埋下头,沉默着,用手捂住疾跳的胸部。
你还是不答应?旻儿急切地问。
丘琼此刻缓缓地抬起头,把两只郁悒的眼睛在旻儿的脸上徒倚着,担心地问:你……你一定会宽恕我?
不,丘琼,在这个世界上,在此时此刻,我并不理解什么叫着宽恕,尤其是我不愿唱也不会唱那么一种高调。更何况也……没有……我只知道让你幸福!旻儿诚笃地回答。
你说,你过去可曾爱过我?丘琼忽然问旻儿,两颗暗淡的眸子此刻亮起来。
我爱过,深深地爱过,并且永远地爱着。
那你为什么早不说呢?她潺僽地盯着旻儿问。
是因为,他垂下头,声音低低地说:从前,我是怕对不起地下的朋友,但是后来......后来又出现了一个......他。旻儿痛苦地说完,抬起头,他们对视着,眽眽地对视着,他们分明听见了疾爆的鞭炮声和人们的欢呼声在耳边响起,经久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