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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五、陈烽说着,笑着,摇着头,只将胳臂轻轻地一甩,斐斐便有些立不稳,身子一斜,扑的一下跌进河里去

是梦。是梦。有恩中道绝情。月圆月缺侥幸。侥幸。侥幸。玉颜憔悴失宠。《调笑令》

一股凉风悄悄地从窗子钻进来,骤然将灯火吹得突突闪跳了几下,然后将其拽得弯弯的,许久地向一边倾斜着,于是,屋里倒显得有些昏暗起来,四周围的墙及纸糊天花板随着灯火的闪跳而飘忽起来,变得若即若离,忽明忽暗,颇有几分奇妙的色彩。沙沙的树叶摩挲声从窗子送进来。斐斐最后走进屋,看了一眼灯火,灯火似乎在对她微笑,并且大大地将她的身影印到墙壁上去,倒是变得很臃肿。她下意识地对它瞥了一下,便急忙转过身。太怕人了,真难看。她口内嘟哝了一句,即用手拂了下额头,眸子在眼框里转了几转,便不由自主地还想去看它。她再次回转头,不过,这次她将两肩耸着,尽量把身体提高了一点儿,但是最终还是很难改变身影的粗大,她细细打量了一下,——一颗特大的头连着一个肥大如牛的畸形身体,弯弯曲曲地帖在墙壁上和纸糊天花板上,随着灯火的闪跳而摇晃。两根辫子现了一小节,有胳臂一样粗。太难看啦!她说一声,便自顾好笑起来。

什么太难看啦?啊?张其芬诧异地从被窝中钻出头来,望着姐姐的滑稽像,奇怪地问。

嗤嗤——,没什么!斐斐将脸一红,忽然觉得有些难为情。

我就不信,张其芬依旧睁着一对疑惑不解而愕然的眼睛,定定地望着姐姐。她用右肘撑住了上身,身体向外侧倾着。她将左臂放在被子上面,在灯光下显得颇苍白,确乎还有些红晕,然而极浅极淡。手腕稍为勾着些。圆滑的肩头裸露着,丰润好看。一根乌辫搭在圆滑的肩头上面。斐斐蹜蹜走过来,坐在床沿上,便用手去解胸前的扭扣。姐姐,来睡我这一头儿!张其芬亲热地说。

不。斐斐睡我这一头儿。陈母掀开被角,用命令的口气说。

睡我这一头儿,也可以让我们姐妹亲热亲热嘛!张其芬极其固执地与陈母相争。

小芬子,你再敢争,我就把你踢下床头去。陈母轻轻笑着说,然而口气很严肃。

我就与姑妈睡一头儿罢。斐斐说,毫无犹豫。

好,好,别踢我,姑妈,我不争了,让你们亲去。张其芬终于软下来,并且把上身缩进被窝里,失望地闭上了眼睛。

斐斐解完外套上的纽扣,把它脱下来,顺手一扔,挂上床对面的桌角上。然后脱去了绒衣,只留下了一件薄薄的坎肩穿在身上。她一垂首,巧巧瞥见了胸前的坎衫被两块松软的肌肉高高地顶起来,她不由抬起手来碰了碰,赶紧放下来,陡然一阵羞涩涌上心头,她脸儿有些发烫,心也厉害地跳动,几乎要跳出肚皮外面去。她悄悄地瞥了妹妹一眼,妹妹仍然闭着眼睛,松驰的嘴唇随着呼吸微微地翕动。再看一眼陈母,她一只手掀着被角,遮住了自己的面孔。斐斐这才稍稍放下心来,脸不再像先前的发烫,心也不再像先前的跳动。她毫无顾虑地抬起手,仔仔细细地在胸前摸了一两下,一种莫明的惆怅略带着点微妙美丽的色彩渐渐地从心头升起,这种感情愈升愈高,愈扩愈大,以至占据了她的整个灵魂。同时,一张脸在她面前浮现起来:椭圆形的面孔上,两道长浓的眉,下面是一对含笑而略带忧悒的深邃的细眼睛,一对与自己相仿的酒靥时刻在面颊浮现,但是,它却永远抹不掉眼睛中的那丝忧悒的神情。

哎,斐斐,你怎么老愣着干嘛?这丫头,看把你冻着,还不快点儿脱了衣服来钻进被窝里!陈母抬起头来疼爱地说,也许是她掀着被角的那只手累疼了,便把它拿出被窝来伸展了一两下。

斐斐终于醒过来。张其芬又惊愕地把头从被**出来,奇怪地望着姐姐,她见姐姐神情惶遽,拿眼角怯懦地对自己望了一两下,便自顾去脱起裤子来。她见姐姐两眼只顾盯着自己白晳细腻的大腿,便意味深长地叹口气,从新将头缩进被窝里,一动也不再动。她觉得姐姐太可笑。斐斐将身子在陈母的身边躺倒了,突然问了句:

姑夫哪里去了呢?说着,将身子向陈母的身上挤了挤。

姑夫到前庄你表叔家去了。斐斐,你这死丫头挤死我了。陈母一面说,便用手来推她,但她执拗得一动也不动。你听着嘛?陈母生气地喊。斐斐却又把身子往上挤了挤,咯咯地笑着说:

我没有听见呢!

这死丫头,真气人!陈母无可奈何地笑骂了一句。

张其芬又将头伸出来,成心挖苦陈母:姑妈,谁叫你疼她咧?一见面就疼个不够,挤死你也没要紧,倒是俺轻省,又痛快。

好,我把你这个贫嘴的东西,竟敢挖苦起我来了!陈母一道骂着,三人都解颐大笑起来,笑过一阵之后,斐斐猝然认真地说:姑妈,我与你说件事。说着,她将嘴凑进陈母的耳朵,悄声道:一次,我听父亲和母亲在厨房里说,我们的姑夫的脾气极不好,担心其芬在这边住下去,会惹得姑夫不耐烦……

噫,你说什么?姐姐?竟管斐斐的话语说得很低,但终于还是给机灵的张其芬听去了。她用力推了推压在身上的被子,不在乎地说:他死老头子要是敢发一发古怪的脾气,我明天就搬到学校去。

其芬总是那么傲!斐斐责备的口气。

不,我并不傲嘛!张其芬分辩说。

不会的。再说,小芬子又不吃我们家的粮食,年年的粮食还没有用完,你们家又送了来。陈母拖了很长的声调说。

是的,姑妈,难道人人都像你那么不爱分斤掰两的吗?真难说。斐斐亲亲地说,她有意将舌端稍微圆着些儿,使话声变得愈发的圆柔而娇憨可爱。

难道你就要怀疑姑夫吗?即如此,那你将妹妹领走好了!陈母真的有些生气了。

不是那么回意思!不是那么回意思!姑妈!我再不说了。斐斐急忙去搬陈母的肩头。

对咧,这个我不怕。张其芬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坐起身,用力摇着手说:姑夫倘敢拉脸子,我就偏不走,气死他!姑妈还记得不?一次,姑夫出门回来,我正在屋里吃饭,我见他沉着个脸,似乎有些不高兴的样子,我就只当没看见,用饭碗盖着脸,也不给他去端饭。他当时直气得哼了几声,终于不敢开口骂。张其芬说着,得意地笑起来。

瞧瞧,她一时才说自己不傲呢!在姑夫面前总是如此的拗着能行吗?斐斐用了一种诚然是教训的口气说。

好了,别再讲了,有我呢!天也不早了,也该睡觉了。小芬子,还不快躺下,看一时把你冻坏。陈母用严厉的口吻说。于是,张其芬唉了一声,一转身缩回被窝里,一动也不再动,睡死了的一般。大家谁也不再声响。

斐斐把两眼睁睁着,望着天花板,然而什么也没能看见,周围是一片漆黑,它无情而自私地遮蔽了一切。她动动嘴唇,将两眼在黑暗中徒倚着,徒劳无益地搜寻着,这时,她很想看见什么,可是什么也看不见。于是,适才的那种莫名其妙的惆怅感又渐渐袭上心来。她不由自主地便又将眼睛在黑暗中越发细致地搜寻起来。终于,她陡然觉得眼前一亮。哦,那原来是蒙了纸的窗子,一丝光亮要透过纸去,本来就会损去很多力气,待真的透过纸层,就已经是显得颇为暗淡了。她将两眼全神惯注地盯着窗子,许久地盯着,突然,窗前浮起一张脸来,两条浓眉下闪着一对极亮而忧悒的眼睛,两个笑靥深深地现出来,径直地向她飞过来,飞过来,完全遮住了她的视线。此刻,感情的冲动终于使她神志恍惚起来。她大胆地翻起身,以极快的速度胡乱地穿好衣裤,扣好纽扣,便摸索着走出门来,跑到西头屋里的表哥的床前伫立着。很久,陈烽才发现了她,惊诧地问她道:

斐斐,深更半夜的,你来干什么?

别,别声张。她惶恐地朝外望了望,弯下身来肯求说:表哥,我真的很憋闷,想去你们村后的树林去,能陪我吗?

斐斐说完,热烈地忽闪着两只发烫的眼睛。陈烽沉默片刻,终于答应了。他欠起身,像她刚才一样胡乱地蹬上了衣裤。他们手携手,拉开门,飞一样地向树林奔去。

终于,槐树林到了。东天竟然升起一轮明月来,刹地将世界捈了一层鲜亮的银。树上有鸟儿被惊起时而发出的一两声高叫。一阵微风吹过,树叶在欢笑。地下草丛中有小虫在低呤。这一切声音骤然与四处各种奇特的声音混合在一起,规模宏大,轻灵返响,十分悦耳。她甩开陈烽,怀着激动的心情在草地上采起了一大捧野花。她走近他。他们的眼睛久久的对视着,对笑着,他们徐步来到河边,河水欢笑着向东流去。他们对立着,对视着,对笑着。她将野花捧起来,紧紧帖着他的脸,愉快而羞涩地娇声问:

表哥,小花香吗?

香,很香。他贪婪地低下头,鼻端触着她的手。

我再问你,表哥,你爱它吗?她天真地问。

我爱它。陈烽回答。

那……那……她朝前靠了靠,眼睛益发亮起来,但想说的话总是吐不出口。

那什么?你倒是说呀?陈烽激动地瞪着深邃而忧悒的眼睛,催促她。

那……那你看我呢?她说完,微微喘着气,胸脯急剧起伏着,那里面颇像在打小手鼓。

你很漂亮。他笑着说。

那……那你说,你……你爱我吗?她终于以最大的勇气问他道。

当然,很爱你。他诚恳地点点头。

其实......其实我也很爱你的。她一面说,一面流起泪来:是的,我也很爱你,很爱你,我要嫁给你,一定要嫁给你!你说,表哥,你一定娶我吗?表哥?她焦虑地望着他的脸,等待着。

突然,陈烽吃了一惊,……向后退了一两步,即哈哈狂笑起来,揶揄说:娶你?好个斐斐,你太天真了!太荒唐啦!哈哈……说完仍旧的笑。

这一连串的大笑使斐斐的心收紧了,也使她怒火中烧,她稍顿一下奋力地扑上去,死死地抓住表哥胸前的衣服,喘着气,激愤而焦急地问:

表哥,表哥,请你不要顾前虑后的好不好!你说,你可愿意娶我?可愿意?你说,表哥,你说!你笑什么?嗯?表哥!

哈哈,好个荒唐的斐斐!好个荒唐的斐斐!好个……陈烽说着,笑着,摇着头,只将胳臂轻轻地一甩,斐斐便有些立不稳,身子一斜,扑的一下跌进河里去。

哎哟,表哥,你好狠心!她声嘶力竭地喊起来。

斐斐!这时,突然响起陈母的声音。

姑妈,快来救我!斐斐惊恐地喊道。

斐斐,斐斐,你到底怎么啦?

呜呜,表哥把人弄到水里去了,呜呜……她十分委屈地哭起来。

什么?他把你弄到水里去了?

嗯,呜呜……

哎哟,怪事!好端端的躺在床上,怎么会掉进水里去了呢?张其芬好奇地怪声怪气地喊起来,颇有几分不解。

是呀。陈母也诧异地说:不是还好好的睡在床上吗?怎么能掉进水里去了呢?真怪!

咯咯,她是在说梦话呢!张其芬忽然在床上打着滚狂笑起来。

陈母也觉得好笑:呵呵,好好的睡在热被窝里,却喊掉进水里去了,并且还喊我快点救她呢!亏得我还在你身旁躺着呢,不然,真会把你这丫头淹死的。也就是,这个烽儿也真坏,为什么半夜三更的偏偏的要把我们的斐斐弄掉水里去了呢?真是坏透了!

说着,张其芬与陈母又笑起来。

斐斐不好意思地喃喃道:原来是场梦!她心怀余悸地说完,仍旧回忆着刚才的事,委实可怕又可恨。

张其芬笑过一阵之后,陡然想起黄昏时表哥站到姐姐的对面,大声喊:斐斐,你怎不说?接着,姐姐便用惶遽的目光往厨房门口溜,当她发现自己时,神情惊惶得尤其更甚。后来便使表哥恍惚起来。她猜想姐姐一定是与表哥谈上了。初恋是甜蜜的,所以姐姐才会做梦,可是,姐姐为什么又要喊表哥把她弄掉水里去了呢?真使人费解,一件大怪事。她想到此,更增添了她的好奇心。于是,她从被窝里爬到这头来,与陈母一起把斐斐夹在当中。

姐姐,你做的什么梦?啊?她两眼在黑暗中诡谲地忽闪着,低声问姐姐。

小芬子,我把你个死丫头,又来这头闹什么?陈母责斥道。

姑妈,我不闹,我是问姐姐做了什么梦!她向陈母赔着小心,很怕将她撵过去。

斐斐沉默着,一声也不响。

姐姐,你做了什么梦?请你告诉我。怎么也不言语一声呢?真急死人了!她颇狡黠地轻笑着,便用手去摸姐姐的胸脯,一面问:表哥真的把你弄掉水里去了不成?哎呀,竟是真的!张其芬猝然惊喊起来。

死丫头,半夜三更的。你倒喊什么呀?陈母十分生气地骂道。

呦,什么半夜三更的?兴姐姐喊就不兴人家喊呀?张其芬轻声去顶陈母。

呀,小芬子又贫嘴了!就你够个儿别躲,我非撕烂你的嘴不可。陈母说着,果真把手伸过来,直吓得张其芬用双手抱住姑妈的手央求道:姑妈,请你饶了我吧,小芬子再也不敢了,是真的。

不行,饶不得你,非撕嘴不可!半夜三更的,竟敢闹到这头来,这还饶得!

咯咯,姑妈,我再不敢了,真的。再者,我刚才也不是空喊嘛!不信,你摸姐姐的衣衫都湿透了,姑妈,不信,你摸。

是真的?陈母疑惑地问。

你摸呀!姑妈!

陈母顺手一摸,斐斐的坎衫果真是水漉漉的。咳哟,这丫头出了汗了,还不起来脱掉它。陈母说着,便命张其芬去点灯火。

不,不用。斐斐依然是哽咽的声音。

斐斐,你究竟做了什么恶梦呀?嗯?陈母关心地问。

张其芬在一旁神秘地说:姐姐,表哥真会把你推掉水里吗?我想,不会的,决对不会的。黄昏时,你都与他谈了些什么?啊?告诉我,姐姐。

去去,真讨厌,烦死人了!斐斐不耐烦地嚷妹妹。

好的,不问了,固执鬼!你可要当心表哥马上再来将你弄掉水里去哦!

张其芬讨了个没趣,狼狈地从被窝中爬走了。

斐斐,起来把坎衫脱去。陈母温柔地说。

不,就不。斐斐推开陈母的手,觉得心里乱极了......

清晨,一轮硕大的红日从东方的地平线下钻出来,只砺得满脸上越发的红,它将身躯抖了一抖,舒口气,便继续地往上攀爬。它蓦地撕碎了满天的帏幕,尽情地向世界倾吐着轻柔而华丽的光辉。于是,穹隆中就到处飘浮着散碎的云,极高极高的,只是在盘旋徒倚,没有一个适当的归宿和行程,白的似无瑕的绒绒的棉块;微红的似少女脸颊上的浓浓的酡然的颜色。它们挪着踯躅的脚步,贪婪地窥视着大地,极薄的雾早已经碎烂不堪了,从四方归拢来,在树枝间萦回,然而,树枝已经很难挂住它。树叶上涂着一层水,偶尔还会滴下两三滴。小鸟抖动了一下翅膀,便在树叶间飞穿,或是飞上树顶,盘旋一周,啾啾地唤着同伴,于是向远处飞了去。,

太阳极其公平地照亮了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斐斐起了床,来到镜前照了照,她两眼倒有些儿臃肿,眼圈红红的,她试着用手摸了摸,并不怎么疼。再用两手揉了揉绯红的面颊,接着拿起辫子扯开来,将秀发散披着,用梳子梳了几梳,又便将它编起来。她盯着镜中的自己,双目发着呆,仿佛是在遐思,两只编辫的手总是不时地停下来,忘却了自己的工作。

发什么呆呀?啊?张其芬挤过来,对姐姐脸上望了望,做了个鬼脸,神秘地悄声问:姐姐,昨夜究竟做了什么梦?告诉我,姐姐,啊?

斐斐毫无表情地看了一眼妹妹,默不作声,仍旧编着辫子。

不说也罢,待会儿去问表哥,什么都会明白的。她说罢,却像蛮认真的,也便扯开辫子来,拿起梳子梳几下,掷了梳子,两只手灵巧地编起来,编好了,她将姐姐推过去,自己对着镜了照了几照,挺满意,她扭过脸,再看一眼姐姐,目光总是很好奇而又带了几分天真味。

不认识?斐斐冷冷地嗔了妹妹一句。

倒是有一点儿。张其芬说着,去桌上拿了一本书,径直地向西屋走进去。

咦,太阳晒烂屁股蛋,睡在床上还不起。张其芬怪声怪气地说了句,走回来,便出门去了,嗒嗒的脚步声渐在院门外消失。

斐斐呆呆地向外望着,间或,目光也就不由自主地朝西屋的角门溜几下。她继而收拾了一下东西,对着镜子照了照,转身走几步,便又折回来,又照了一照,这才踌躇着走出门去。嘎嘎——不知是什么鸟,接连叫了好几声,声音很宏亮,确乎有些凄凉,太凄凉了!斐斐叹息了一声,就用眼睛去觅着看,还未待看清楚,它那轻灵的身体却早已飞过屋脊去了,于是,又传来几声凄婉的呜叫,尾音拖得特别长,在早晨清新的空气中徐徐地回荡。斐斐抡起手,轻轻拂了拂额前的流海,款步来到花坛边,用审视的目光,看了好一会儿,又伸手摸了摸昨天刚栽种下的花枝,她站直身,朝背后的窗子望了望,就走到厨房去。

斐斐,看表哥怎么还不起来去!陈母在灶上忙着,一面向斐斐说。

就不。斐斐挺固执。陈母不再说话,只是忙活着。许久,斐斐对陈母笑道:我去,姑妈。她一面说,一面走出门去。她跨进西屋的角门,见表哥将头蒙在被窝里,严严实实的不透气。小猫跑到床沿上,把身体长长地舒展了一下,就把两眼望着斐斐,似乎带着笑意。咪——它伸长了头,巴巴地望着,似在等斐斐来抱它。然而,它终于失望了,于是转过头,欠起身,接着便是重重的一跃,好像在逗主人玩。它稳稳地蹲在了主人的脸上。陈烽被它压得有些儿喘不过气来,他将手伸出来,摸索着抓住了小猫,狠狠地就要将它摔往地上,许是不忍心,也就顺手将它轻轻地丢下地上去。他头依然蒙在被窝里面。斐斐目击着这一切,觉得太可笑了:

咯咯,摔呀!怎么不摔呀?摔死它!

斐斐说着走近了些:太阳晒烂屁股蛋,睡在床上还不起。小猫跑到你脸上,就这也使你不耐烦,摔呀!怎不摔呢?我递给你。斐斐说着,捉起小猫就将另一只手去拉他的被子,然而手明明触着被子了却又缩了回来:起来呀!吃饭了。

陈烽毫不理会,他身体照旧是把被子撑得高高的,一动也不动。

斐斐本想再喊,可是嘴巴不觉间抿住了,她徐步走出来,到厨房去。

起来吗?陈母问。

没有。斐斐怯怯地望着姑妈的脸说:姑妈,你去喊。

不喊他,看他还吃不。陈母生气道。

斐斐想了想,沉默一下,笑着问:姑妈,你真的不喊吗?

不喊,让他好好的睡去。

不喊你不喊,你可是要去看一下,表哥早把小猫给掼死在床面前了。

是真的?陈母很惊诧,她停下手里的活儿,大声问斐斐。

当然是真的,我还会骗你吗!斐斐笑着说,她这时并不再看陈母的脸。

我去看看。陈母小跑地出了厨房,还未待进屋便风风火火地喊起来:烽儿,你怎么把小猫给摔毁了?怄什么气?嗯?她说着,刚跨进角门里,咪——小猫便跳着上来迎接她。这个撒谎的丫头!小猫不是还活得好好的?陈母扭过脸来责问背后的斐斐。而斐斐呢?她却搂着肚子在那里笑。陈母不再去理睬她,便伸手去拉儿子的被子。被子拉开了,陈烽闭着眼睛,张着嘴,急促地呼吸着,面颊很红。烽儿,你怎么啦?陈母一头问,便用手去摸儿子的额头。儿子的额头特别烫。陈母的心不由得一阵的紧跳,嗷,你发烧了!哪儿不舒服?

斐斐一听,也便跑进来。什么?表哥病了?她一面惊呼着,就挤过来,将头伸得长长的。她伸出一只手去,刚要搭到陈烽的头上,却又急忙收回来,问:姑妈,表哥的头很烫吗?

是很烫的。陈母焦虑地说。

那可怎么办呢?斐斐搓着手,着急地问。

唉……,陈母定了定神,为儿子盖严了被子,向斐斐说:去,吃了饭再说。

斐斐端来了半碗饭,递给了陈母。陈母拉开被子,将身子往前俯下去,心疼地问儿子:吃点吗?烽儿?

不,雨住了吗?陈烽皱着眉头,低声问。

大晴天的,并没有下雨呀!陈母惊愕地望着儿子说。

张其芬这时也跑了进来,凑上前来看了看,搓着手说:表哥病了?这么突然!要不要请医生看看?咹?

我看见了。陈烽猝然接去了话头。

你看见什么啦?啊?陈母越发的惊愕起来。

我看见二表哥了。他仍旧低声说。

什么?你看见二哥了?斐斐瞪大了眼睛,将脸俯下去问:表哥,你看见二哥了?啊?

是的,看见了。

他在哪儿呢?

陈烽恍惚地说起来:半夜里,有人敲着窗子喊:表弟,快开门让我进去,外面雨下得好大。我就去开门。二表哥满身上淋得透透的,他立在门坎上。他脸上不知流的是水还是泪。他终于哭着说:表弟,请你救救我,唯有你才能救得我。我让他快进来,他却又笑起来。我将要伸手去拉他,他又笑着跑进了雨地里,后来就再喊他不着。……

表哥的梦做得不吉利,二哥一定不会好!斐斐又回想一下自己夜里的梦,于是甚觉不吉,便不由哽咽起来。

呀,这是干什么?这是干什么?死了人似的!张其芬很不高兴地嚷,便用手去捂姐姐的嘴。你真是太愚昧了!梦,只不过是大脑多余的一种空间的产物,就这也值得你大惊小怪的?好一个无知!二哥这么大的人了,难道还不能料理自己吗?再说,他那个轻狂劲,也值得你时刻挂在心上?他又不是马上就会有个三长两短的,让他好好的跑些时间去,回来后准老实。

不是吗?我分明又听见他哭了,待我去拉他。陈烽忽然坐起身来。

瞧瞧,还哭吗?表哥要来拉你呢!张其芬逗孩子似地笑起来。

斐斐恐惧地望着表哥,也就止住了哭。

放心吧,二表哥会来的!陈母安慰着儿子,将他按下去,用被子盖好了,转过脸来对斐斐说:这丫头真是做作,有什么好哭的?这只不过是他发烧得太厉害,一时间说胡话,就这也惹你牵肠挂肚的了。看起来,其荟真是有了个再好不过的妹妹了!陈母稍顿了一下又说:斐斐,你一时替姑妈把厨房里收拾一下,我去请医生。

吃饭再去,姑妈!张其芬说。

陈母并不答言,看一眼儿子,便向外走。她来到堂屋的门坎上又回过头来对斐斐嘱咐道:斐丫头,小芬子要上学的,你就对哥哥照顾一会儿。

啊。斐斐一边答应着,一边去抹脸上的泪水。待她跟出来,陈母那瘦削的身影已早走出村子去了。

二表哥我们都是无罪的!二表哥我们都是无罪的!突然,这时传出陈烽的呼叫来,她便转身走回屋里来。此刻,张其芬把书包向脖子上一挂,于是,它便听话地垂托在肚皮上。她两手按住它,将头探进来,狡猾地对斐斐笑了笑,用下巴把床上的病人对姐姐示意了一下,扮了个鬼脸,折身便跑,然而她没走掉,早被斐斐上前来给捉住了胳臂。你个死丫头,我叫你挤眼弄眉的,倒是耍什么鬼名堂?说着,早擎起另一只手来去撕妹妹的嘴。

张其芬惊惶地躲闪着,连声求饶道:姐姐,饶怒我!再不敢了。

不行,非说说明白不可,不然,饶不了你个死丫头。斐斐喘着气,只是把两手在妹妹的脸上一阵的乱抓。

好姐姐!饶恕我!

不行!

说就说,反正又没什么恶意。张其芬不在乎起来:半夜里,他无缘无故的把你弄掉水里去,趁这时他不方便,我是想让你报复他一下。张其芬说着,趁姐姐不注意,早挣脱了手走出门外去。

我叫你,就这还没有恶意呢!斐斐骂得很厉害,她赶出来,妹妹苗条的身影早已经跑得无踪无影了。

二表哥我们都是无罪的!二表哥我们都是无罪的……这时陈烽又喊起来。斐斐只好折身走回屋里去,她向前靠近了,俯首看了看表哥,然后大胆地把手向他头上搭了去。他的头确乎还是有些的烫。然而面颊已经不像先前的红了。二表哥我们都是无罪的……他又在喊。

斐斐有些奇怪地问:

表哥,你究竟在说什么呢?啊?

嗯?我们原来无罪呀!真的……是真的……为……为什么……他一直在呻吟。

你并没有怎么样呀!表哥!只是一点小病;一时就好的,表哥。斐斐把脸凑上来,用愕然的目光审视着他。

哦,难怪,你还不知道,我的不幸到来了!我的青春没有了!哈哈……欸,我原来没有青春呀!本来就没有呀!上帝让我长了个多余的脑袋!哈哈……他猝然狂笑起来。

斐斐益发的担心,她呆呆地望着他。他的面容舒展着,眉稍有些耸着,他竟然睁开眼,把眸子茫然地在斐斐的脸上滚来滚去的,突然变得很亮,似乎还射着一束火光,但是只是一瞬之间,这束火光便又刹地消逝了。他仍然在笑,狂笑着,很茫昧。两只笑靥深深地陷下去,拉紧了嘴角,使得一口洁白的牙齿竟然完全的暴露了出来。他微微摇了一下头,满脸的肌肉便又蓦地抽紧了。于是,希冀、愉悦、失败、毁灭、幸福、祝福、痛苦、憎恨……多种的表情同时在他脸上徙倚交织起来。

斐斐奄忽想起来:姑夫的脾气颇坏而又懒惰。姑妈自从嫁过来,却是常常经受着无端的挨骂,时时经受着劳累、贫困、病痛等多种不幸的折磨。她的身体被蹂躏得很坏,然而又被磨炼得更坚韧。这时,姑妈那憔悴而惆怅的面孔在她面前浮现起来了。于是便有一股莫名其妙的令人难禁的惆怅陡然截住了她青春的心。

我们是青年,不是畸人,不是愚人,应当给自己把幸福争过来。斐斐看着陈烽的脸,将两手当胸合着,虔诚而默然地念着不知从何处看来的几句很赋有哲理的话语。

医生来为陈烽诊视了一下,说他是由于过份的激动与受凉而引起的高热,其实并没有什么大病,留下了一些药物,便去了。

待中午张其芬放学回来看视他,他早坐在东屋里的桌旁了。

张其芬一阵风似地跑进屋,她将书包从脖子上脱下来,刚到角门,瞥见了陈烽在看书,连眼也不抬一下,于是,她把臂腕向外只一弹,啪,书包甩到桌上去,而身体早随着书包已站到桌边来。陈烽被吓了一大跳,他急急地抬起头来,书就从两腿间掉到地上去。张其芬笑弯了腰。她两只手撑住了膝盖,衣衫在背上拉了几个绝大的皱襞。发辫从肩背上滑下来,随着头低低地拖着,流海儿打着颤,遮掩了她的整个脸。陈烽生气地嚷道:看你,正经起来倒像个严肃的老大人,淘气起来却又像个不羁的孩子!总是疯疯癫癫的,到像个什么样子?他一面说,便伸手去捡地上的书。

吆呵,他竟然还来斥问我疯疯癫癫的像个什么样子呢!也不看一看你自家的熊像!我总要比你早上装洋像强多了!张其芬直起身,隆着胸,挥着手,仰着头,瞪着眼,毫不客气地骂起来。

真让人拿你没办法!陈烽对她苦笑了一笑,无可奈何地摇着首,然后便垂下头看起书来。

吆呵,快别装就那个正经像!早上还装模作样地闹癫狂,这会儿可别再把你的脑子用坏了,一时又来个:二表哥我们都是无罪的!再把人家慌得不得了!张其芬一面叫嚷,她早伸手抢过了表哥面前摊着的书,信手扔到床上去。

小芬子,快拾过来还给我!陈烽真的发起火来,吆喝道。

好家伙,他竟然叫起“小芬子”来了也!偏不拾!偏不拾!看你怎么着?

呵,早上你拿起书就向门外跑,这会儿人家还没看看书,就这也能让你管起来!恁无道理!斐斐捧着一杯水姗姗地走进来说。

张其芬扭过脸来看一下姐姐,于是软了下来,她继而带笑地说:好,拾来还给你。她一头说,走近床,但是够不着,只好爬到床上去。她抓过书,也不欠起身,只是躺着擎起了手向陈烽这边掷过来,且口中不住地说:我何尝嚼过书来?偶尔拿一下,也只不过是将来作幌子。

斐斐抱歉地对妹妹莞尔一笑,将水杯放到桌上去,也就把两只纤巧的手扶在桌边上,轻声向陈烽说:表哥,姑妈让你把药吃下肚去,待会儿就吃饭。

是了。陈烽答应着便伸手抓过杯子去吃药。

真周到。张其芬对姐姐挤挤眼,下了地,过来向陈烽凑近脸,问:用什么报答姐姐呢?又故作认真严肃地悄声问:表哥,我且问问你,昨天半夜里,你毕竟是什么原故要把我姐姐弄掉水里去?啊?

什么?陈烽茫然不解地望了望在一边立着的斐斐,再看了看带着诡谲笑意的张其芬:你毕竟是在说什么呀?

斐斐嗔怪地瞪了妹妹一眼,红了脸,低下头,姗姗地向外走去。张其芬向着姐姐的背影挤挤眼睛,回头来把奥秘的目光注视着表哥迷惘的脸,咯咯地笑着说:昨天半夜里,姐姐忽然嚷你把她弄到水里去了,以至早上红肿的眼泡还挂着泪珠呢。张其芬有意将声音提得高高的。

什么?你……不会有的事,不会有的事。陈烽极力分辩着,便大声地喊:斐斐。斐斐。

斐斐并不答应。张其芬猫着腰走出来一看,原来斐斐并没有走,她正静静地在堂屋里伫立着,低着头,用手弄衣角。姐姐,表哥喊你呢?张其芬说着,便把姐姐拉进来。

喊我作什么呢?斐斐故作不解地问陈烽。

斐斐,我来问你。陈烽盯着斐斐玫瑰色的脸蛋,着急地问:我什么时候把你弄掉水里去了呢!他往前伸着脸,埋怨道:是你胡扯,这本来就是没有的事嘛!

斐斐的脸颊益发的红起来,她别过脸去,嗔怪道:谁让你就信来?都是小芬子瞎捏造的。

去问姑妈呀!张其芬将头往左肩上一倚,挤眼耸眉地向姐姐说。

斐斐却有些尴尬起来,窘得她轻轻抬了一下脚,然而毕竟没有走出去。张其芬误以为姐姐是来攻击自己,便吓得后退了一两步。然而到底是一场虚惊。于是,她马上放了心,又走近桌边来,洋洋得意地说:

刚才的话诚然是我编造的。既然我会编造东西,那么我就说个笑话你们听。

说说看!陈烽高兴起来,也便坐正了身体。

斐斐不以为然地看了一眼妹妹,挪到床前来,坐下身,确实也想听一听这位风趣而狡猾的妹妹要说些什么。她猜想......她也希望妹妹说一个与自己有关的故事来,但捏造也不能太过了份。而张其芬呢?她却窘起来。本来她是随便说了句,为姐姐开脱一下,没料到他们反倒当成真事来。加之陈烽又在一旁三番五次地催促摧着她,她只好微微思索一下,信口开河地说起来:

我有个同学,他已经不上学很久了……

是真的?斐斐突然问。

张其芬装模作样地点点头,继续说:由于父母的包办,他已经过早的结了婚。妻子不识字,是个无知者。一次,我去他们家,他妻倒也是个蛮好客的人儿,总是围着我妹长妹短的叫。中午,该做饭了,于是他们一起忙。我也就来到厨房里。妻子说:我在灶上忙,你在灶下帮我烧着火。

于是我那位同学就坐到灶口去。他讨好妻子说:这倒自然,你在灶上忙,我来灶下生火,这样就可以早点把饭吃上嘴。不料他妻子听了,就跑过去拉他一把,嚷道:起来,起来让我看看。看什么?丈夫不解地问妻子。看什么?你天天总是生火生火的,我倒是看看你的屁股眼子可冒烟……

没待她说完,陈烽与斐斐便大笑起来。陈烽将头伏在桌子上,笑得身体左右的乱晃。杯子被他碰倒了,洒了一桌子的水。斐斐倒在床上打起滚,双手捂着肚子,两脚交替地踢着,一只鞋子被甩到老远去,只穿着绿色的丝袜,还是上下不停地踢腾着。

死——死丫头,死丫头,真会捏造。斐斐两手依旧捂着肚子,满脸上涨得通红,急促地喘着气,一字一顿的骂妹妹。

张其芬得意地望着他们,他们笑着,大声如狂地笑着,只笑得喘不过气来,笑声很高,它们仿佛要撕碎天花板,掀起屋盖,溢出外面去。张其芬最先还是得意,好奇:我为什么会猝然编造出这么个笑话呢?这样想着,后来也便加入了笑的行列。他们笑着,起劲地笑着,忘乎一切地笑着。

忽然,这时一声咳嗽传进来,笑声嘎然而止。一声轻轻的咳嗽,盖住了狂风疾雨的笑声。接着,便是一张严厉的脸,向这边张了张。这张脸解冰的时刻很少——几乎可以说是没有的。两只不屑一切的眼睛向外射着一束火光,然而是冰冷的,敌视的。确乎没有开化的时候。这便是陈烽的父亲,周围的人们都呼他为四老头。他反剪着两只手,向这边斜了一眼,讨厌地皱了皱眉头,然后转身走出门去。陈烽瞥见了父亲,惊恐地垂下了头,装模作样地看起书来,而斐斐呢?她屏住气,胆怯地把头躲进蚊帐的后边去。张其芬则大胆地看着姑夫出去了,居然又扑哧地笑出声:真有意思!说罢,还在笑,不过,笑声不像先前的高。斐斐用手指头轻轻地挑起蚊帐的一角,小心地向外望了望,见姑夫出去了,她于是起了身,对表哥挤挤眼睛,吐了下舌头,也就轻轻地笑起来,并且还悄声说了句:真怕人!

哎,真没出息,姑夫又不会吃你们!就这样怕?张其芬说着,在桌边坐下了身,也便比刚才规矩得多。陈烽苦丧起脸,不再说话,眼神也变得忧郁起来了。他把两眼在屋内慢无目的地扫视了一周,然后低低地垂下了眼帘,把头夹在两掌之间去。斐斐走过来,去擦桌上的水。张其芬问:

姐姐,姑妈把饭做熟么?

还没有。……妹妹,我告诉你。斐斐停下手,小声对妹妹说:你在姑夫面前千万要小心,规矩,可不要总是表现得太调皮。

呸,我才不怕呢!他又不会把我吃肚里!张其芬不在乎地说。

斐斐抬首向表哥苦笑了一下,继续去擦桌上的水。陈烽抬起忧悒的眼睛,瞧一下张其芬,没说话。却是张其芬把头往上凑了凑,认真起来说:

对咧,表哥,我告诉你学校里发生的一件事……

好,你说说,学校里有新闻吗?

是有新闻。张其芬挪了挪身子说:昨天黄昏,卢明在校院的草地上舞剑,突然来了几个派出所的人,没收了他的剑。

是吗!陈烽疑惑不解地追问:为什么呢?

是有些玄乎。张其芬也摇了摇头。她沉默了一下,猝然说:对嘞,我仿佛听谁说过:他那剑是从某人手里骗来的。更可疑虑的是,班主任给卢明几百元钱,让他替他买化肥,结果呢?没买着。

他不是把钱还了吗?陈烽想了一下说。

大概是没还完全。卢明的名声突然搞得极坏,只弄得满城风雨,人人皆知的。恐怕……恐怕卢明在这学校是不能再呆下去了!张其芬忽然语重心长地说。

此刻,陈烽两手夹紧了头颅,眉头纵作一堆。眼睛也便渐渐变得暗淡起来,他嘴唇痉挛了几下,什么话也没说。风从窗子钻进来,直直地掀起了他的头发,于是,便显得很散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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