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灼人的阳光洒落大地,灵夏宫内却仍一片清凉。近山上引来的水源流至灵夏宫内,竟从房檐上飞流而下,珠玉四溅,清逸逼人,宫内正中一方水池由此形成。这水池中的活水从灵夏宫内部蜿蜒而过,又绕经侧门,再次顺着河道流向平原地带。
此时此刻,丁小溪正以和爬山虎一样的姿势趴在墙壁上,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左瞧瞧右瞄瞄。见左右无人,丁小溪向后边招招手,一个迅捷的身影立刻凑了上来,紧跟在丁小溪后头,不是方白是谁?
“喂……我说小溪啊,这里是咱们的灵夏宫耶……干嘛非要鬼鬼祟祟的啊……”方白有些不解地问。
“哎呀你怎么这么笨呐……”丁小溪又顺手在方白的脑门上留下了一个爆栗,“咱们这是要去探听机密的!怎么能像平时呢?”
方白又委屈地揉揉脑袋:“可是这儿离飞流殿还远得很呢!如果我们像平时一样走过去,反而没有人会怀疑我们了啊。”
丁小溪准备再敲上一个爆栗的手忽而停在空中,两片蝴蝶翅膀似的睫毛扑闪扑闪:“对哦……我怎么没想到……”说罢,立刻从墙边走下来,摆正了身姿,大摇大摆地在回廊上走了起来,身后的方白无奈跟在她身后,小声嘀咕到:“那是你笨……”
到了快接近飞流殿的廊下,丁小溪忽的立住了脚,转身拦住了方白:“到这里,差不多就要小心啦。”
方白诧异的停住脚步,也学着丁小溪的步伐,蹑手蹑脚地走起路来。这丁小溪,这时候倒变聪明了,知道要开始小心了啊。
轻轻挪动着脚尖,二人终于挪到了飞流殿外。稀奇的是,虽是客人到来,宫中原本许多板着脸守在飞流殿外的宫中弟子倒不见踪影。丁小溪倒乐的正好,偷偷探了半个脑袋到殿前,想看看来的到底是些什么客。这边方白也不甘示弱,立刻蹭到丁小溪旁边,也同样露出一双凤目瞅着殿内。
宽广的飞流殿内,几位身着深蓝色缎面衫的男子坐在殿中座椅上,却因都是背面,不曾看清容貌。当首一位衣料上缀了些细纹银边,料想地位应该高些,往下三人坐在末座,其中有两人身形相似,衣着也相同,大概是门中的普通弟子,而最末一个身量略矮,似是还未长成,仍是个少年,然而深蓝色衣衫配着那少年露出的雪白脖颈,竟让丁小溪突然有种不好意思的感觉,慌忙转去看夏凌双。但她一面不住担心方白发现自己的窘态,一面却又忍不住将目光投射到那少年身上。
在她头顶偷看的方白倒丝毫没有注意到丁小溪此刻的异状,而是专心致志地听着殿中诸人的对话。
“此次贵派掌门逝世,我宫中人也深感遗憾。但却不知诸位到此有何指教?”夏凌双只淡淡一句,不卑不亢,但就连站在殿外的丁小溪似乎都能感觉到其中的威仪,只觉得有些脊背发寒。
“在下乃青山派大弟子吕益冉,这三位是我的师弟。此次是专为近来武林中的****前来。”吕益冉毕恭毕敬地说道。
“愿闻其详。”夏凌双仍是淡淡四字。
“我派素知灵夏宫自百年前一战后与世无争,各代宫主武功造诣虽深,却从不染指江湖恩怨。但如今我派掌门含恨辞世,尚未查出是何人下此毒手,此刻武林中也群龙无首,各处宵小争相作乱。灵夏宫虽地处偏隅,却已久负盛名。如今之策,只有请灵夏宫宫主您出面,稳定大局!”当先的那名男子缓缓道来,而夏凌双的眉头却已皱起:
“我灵夏宫百年来的规矩在此,历代宫主不得涉足中原武林之事。你青山派掌门遭奸人所害,不去查明事情真相,反来求助于灵夏宫,不怕武林声望一夕尽毁么?况且灵夏宫既地处偏隅,与中原各派往来稀少,恐难服众。再者,盟主仙逝,理应由武林各派公推下一任盟主,自然不应由灵夏宫人来做这个主。”
一席话说得为首的男子木愣当场,呐呐道:“这……这……”
夏凌双轻哼一声,转身欲走:“诸位好生保重。”
却见那少年忽的从位上站起:“且慢!”
夏凌双脚步不停,少年见状,一咬牙,长袖一扬,夏凌双身前数寸处登时闪过几道银光。殿内其他侍立一旁的弟子发出几声惊呼,殿外的丁小溪和方白的心也立刻悬了起来,巴望着事情会如何发展。
却见夏凌双唇边浮起一抹冷笑,终于停下步伐:“好个青山派!竟要用这等手段暗算我么?”她垂下的左手缓缓抬起。鹅黄色罩衫下,夏凌双素手捏着的,是三枚闪闪发亮的银针。
剩下两名弟子早已慌得站起,对着少年厉声喝道:“沈夜离!你这是干什么?!”
那少年不慌不忙,缓声对那两名弟子道:“师兄莫慌。”声音沉稳有力,听得出已是十四五岁的、变了声的少年。
他转向夏凌双,目光沉着坚毅(当然,丁小溪看不见。这只是她自己的猜想罢了):“夏宫主难道猜不出我们为什么来找你吗?”
他用的是“你”,而非“您”……胆子很大嘛。夏凌双挑了挑眉,踱回原处:“那你倒是说说看。”
“青山派在武林中声势甚大,靠的原是数百年的基业和掌门的威仪,这一点,想必灵夏宫也是一样。”少年没有忽略夏凌双轻微的点头,却不动声色接着说着,“但时日一旦长久,出现贪腐是必然,门派中青黄不接的状况也毫不稀奇。
俗话说得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虽有许多帮派虎视眈眈在外,但青山派家大业大,本也还能缓上一段时日。前些日子掌门意外暴毙,加上我派中各支早有罅隙,其他帮派此时更在背后联合出力,闹到了要瓜分青山派的地步。”
少年不顾吕益冉警示的眼神,略微上前一步,语气真挚:“也不怕告诉您,我们并不是受本派兄弟嘱托而来的,实在是不能眼见我派数百年基业就此毁于一旦,也不忍见从此武林又陷入腥风血雨,才跋山涉水到此。”
居然连门派内部斗争的事也据实相告了吗?事情竟严重到这个地步?夏凌双微微有了点兴趣:“是么?那为何选了我灵夏宫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
少年道:“正如师父刚才所说,灵夏宫根基深厚,宫主武功高超,在武林中素来享有盛名。再加上灵夏宫地处偏隅,与中原帮派少有瓜葛,出面解决此事毫无偏私之由,更得人信服。”
“可是灵夏宫百年规矩在此,我还不敢破了老祖宗的宗法。”夏凌双答。
少年又从容对答:“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规矩的存在是为了帮助而并非限制人的生存。昔日商君变法,秦得以一统天下;隋创科举,寒士得以报效国家。法因时而变,宫主何不放开手脚,破除桎梏,为武林做件大事,也好重振灵夏宫昔日威名!”
夏凌双目中精光一闪,却转眼陷入两汪深潭:“……单凭我一人一宫之力,恐难以对抗。”
吕益冉见夏凌双口气松动,赶忙接上话头:“宫主不必担心。我青山派虽派系分别严重,但不愿分裂的更不在少数。再加上到时可找盟主生前好友,沐风派掌门郑彦斌相助,想必办妥此事不在话下。”
夏凌双轻叹一口气,沉吟片刻,道:“容我考虑几日。这期间,青山派各位就先赞住灵夏宫吧。”说罢,挥手示意宫人领着青山派各人往客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