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城中一客栈中,徐奉天和白晓对坐于靠窗的一张方桌。桌上两个茶杯,两双碗筷,几碟小菜。
一缕暖阳刚好透进窗户,如淡金一般洒在白晓的脸上,使她本就娇美的一张脸上又增添了几分艳丽之色。
白晓轻眯着眼,双手撑着下颚,似乎正享受着阳光的洗礼。
店很大,桌子很多,只是客人很少!
偌大一个客店,也仅仅只有徐奉天于白晓两位客人。使得整个客栈看起来空落落的,有点渗人。
“小二,你们这么大一个店,怎么这么冷清啊?”徐奉天转头向正欲昏昏欲睡的小二问道。
小二提了提神回答道:“嗨,现在大多数人连‘预药费’都交不起,那还有闲钱来这里吃饭啊!”
一听到“预药费”这三个字,徐奉天的脸色微微沉了一下,因为他在灵清寺时就听白晓说起过。
“预药费?”徐奉天思索之中不由轻吟了出来。
小二道:“客官是从外地来的吧?”
徐奉天道:“是啊,你怎么知道?”
小二道:“江州之地内,对‘预药费’这个名字简直是再熟悉不过了!您刚才听到‘预药费’这个名字后沉思了一会,显然您对这个名字不是特别熟悉!”
徐奉天笑道:“看不出来,你还蛮细心的嘛?”
那小二笑了笑没再说话。
徐奉天道:“小二哥,这个‘预药费’到底是怎么一回是啊?你能不能给我仔细讲讲?”
小二道:“这个又不是什么秘密,给您讲一讲又有什么?左右也没事!”
徐奉天一喜道:“如此,那就有劳小二哥了!”
小二微微点了点头,道:“众所周知,诊病收钱、花钱买药,这是上百年来亘古不变的模式。可就在两年前,这种模式就被推翻了!”
徐奉天饶有兴致地将目光投向店小二。
白晓也不知何时坐正了身形,一双柔和的目光在徐奉天于小二间来回游荡。
小二接着道:“两年前,江州城来了一个名叫孔星孟的财主,听说此人容貌奇特,不像是中土人士。他开了一个药店,取名为‘天宝堂’。”
“这个孔星孟虽说不是中土人士,但他财力雄厚,人脉不浅,没几个月便在江州城内开了十余家分店,不到大半年时间,天宝堂便几乎吞并了江州城内所有的药店。”
“而与此同时,刺史府又下了刺史令,说是江州境内任何人都严禁再上山采药,违令者以暴民罪论处!自此以后各个药店的药价便开始猛涨,不到旬月便已涨到了平常药价的三十余倍。而天宝堂也便正式推出了‘预药费’。”
“就是说,只要每月在天宝堂预交一两银子,那么他若是在之后的一个月内生病,便可以在任何一家药店免费拿药了。”
“起初,大家都觉得这种模式很好,对于身体不好的人来说是一种福利。可时间一长,大家便慢慢发现,一个家庭根本就承受不了这‘预药费’的压力。”
徐奉天道:“听说这个‘预药费’是每人每月得按时交一两银子是吧?”
小二道:“是的!”
徐奉天道:“那现在江州之地,一户人家一年的收入大概是多少呢?”
小二斟酌了片刻道:“估计在二十两左右!”
徐奉天道:“如此说来,大家一年的收入岂不是连两个人的预药费都交不了?”
小二轻叹了一声道:“可不是嘛,有些农户熬汤刮肚地劳累一年,也就只能勉强交得了一人的预药费!”
徐奉天道:“难道江州的官府对此事就不管不问吗?”
小二双目游了游门外,细声道:“嗨,有几次大伙写着状纸赶去官府,想着让官府出面为大伙做主。可谁知大伙连县太爷的面都没见到,就被衙役们赶了出来。”
“说大伙溜奸耍滑不肯劳作,故而才交不起预药费,还说此后若是再来闹事,一缕按暴民罪处置。大伙没办法,便只能灰头土脸地回来了。”
徐奉天怒眉道:“如此看来,官府定是收了天宝堂的好处!否则官府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封山,又怎么会放任天宝堂在江州境内如此垄断药店而坐视不理?”
小二无奈一声道:“谁说不是呢,大家虽是哑巴吃汤圆——心中有数,可谁叫人家是官府呢?我们这些市井小民也只能是望洋兴叹了?”
徐奉天道:“对了,小二哥,如今江州民众主是以什么方式来赚取如此高昂的预药费的?”
小二道:“还能有什么方式呀?种地肯定是少不了的!期间有到大户人家打长短工的,也有上山采药的!”
徐奉天疑惑道:“上山采药?不是说官府严禁人们上山采药吗?”
小二道:“客官有所不知,这个和平日里的采药有所不同。因为所有人采的药都要全部交给看守山林的官府衙役,而那些衙役则根据众人采来药物的数量再给他们相应的报酬!当然这一天也赚不了几个钱!”
徐奉天一惊道:“官府衙役?难道官府用这才来的药物来赚钱?”
小二道:“其实都知道,官府就是将这些采来的药再高价卖给天宝堂,以赚取暴力。这也就是近两年药价飞涨的原因了!”
徐奉天暗咬牙根道:“真是岂有此理!安怪他们不让众民上山采药!”
小二道:“其实仅靠这些收入根本就赚不了多少钱,一个月下来,估计也就勉勉强强赚得个一个人的预药费。而且天气转入严冬之后,这份收入也就没了!”
徐奉天道:“那到了冬天,大伙岂不是直接断了金钱来源?”
小二道:“那倒也不尽然,自打去年年关开始,就听说江州境内有一个矿场,那里招收大量的壮丁,而且听说每月给不少银子!所以这一带好多体格健壮的男子都去了那里。”
徐奉天微微点了点头道:“还好有这么个好去处,又条件的自然是要争先恐后的去了!”
小二道:“要不是形势所迫,谁还情愿去那种地方啊?”
徐奉天道:“这却是为何啊?”
小二道:“因为雇主有言在先,就是去那里的人们两年内都回不了家!”
徐奉天又是一惊道:“两年内回不了家?”
小二点了点头道:“所以数月来,那些前去矿场的人们,都只是往家中寄来每月的工钱,却一次也没有回来过。”
“虽说确实能赚不少钱,但若非为了这预药费,谁愿意丢下家中有妻儿父母而两年不回家啊?”
徐奉天略沉着脸色,微微点了点头,道:“小二哥,天宝堂在什么地方?”
小二用手指着窗外道:“天宝堂总店由此向东两里后右拐就到了!”
说着小二又问道:“客官,您问这个干吗?”
徐奉天笑了笑道:“也没什么,就是听你这么一说,在下倒对这个天宝堂有了点兴趣,就是想过去见识见识!”
小二点了点头道:“是啊,天宝堂这个名字在江州一带可是响亮的紧。”
“对了,今天刚好是交预药费的日子,想必天宝堂那边已经排了不少人,客官若是想去,倒也好找得很!”
徐奉天一愣道:“今天既是交预药费的日子,那你为何不去?”
小二苦笑一声道:“不是小的不想去,只是小的交不起啊!”
他叹了口气接着道:“不过后来,小的也想通了,若是病死,那就算小的命大,早些解脱了这世间的寒苦。”
“若是死不了,那么小的就赚点钱后离开江州,随便去哪个地方,过几日清闲自在的日子!”
徐奉天微微一笑道:“你倒是想着很开嘛!”
他虽然面露微笑,但心中却幽幽荡起一股怜悯之情。
那小二也是涩涩一笑,没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