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天空异常的晴朗,因为昨晚下过雨,满地的树叶就像是一层地毯一般,踩上去就会有嘎吱的响声。魔法火焰欢愉地跳跃着,因为钱洛仪还没有睡着,它仍旧烧个不停。依昔的呼吸声十分缓慢,十分安详,仿佛在做着什么美梦,或者完全不在做梦。他在床上叹了口气,即使本来就不是什么多愁善感的人,在这种时间也会想家。不得不想起了那一座座亮着灯的高楼,那些充满了行人和车辆喧闹声的步行街,在城市中纵横交错的高速公路……
“依昔呀……”
一阵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尽管那脚步声听上去已经够小心翼翼了,但地面上干枯的树叶还是暴露了对方的行踪。
咚咚。谁在轻轻敲帐篷的柱子。
他走过去,打开了帐篷门,又是那个女孩,白清蓉。
“你又来找我干什么?”他问。
“我想问你个问题,”她说,“你出来。”
钱洛仪不情愿地跟了出来,他明明差点就能睡着了。
清凉的夜风轻轻吹过他的面庞,提醒他天空中群星的存在。他看着周围,一颗颗树在星空下的剪影像是自然的窗棂一般。
“说吧,你想问什么?”他看着对方。
“蠢萌蠢萌是什么意思?”她问。
“你可别告诉我你把我大半夜的叫出来就是为了这个。”钱洛仪不满地说。
“可是……”白清蓉低下了头。
“行吧。”钱洛仪看她怪可怜,便耐心地解释了。
“你为什么战斗呢?”她问,“你是从地球穿越来的,和这个世界没有牵连的吧?”
“你又是为了什么战斗呢?”
“我?我的父母都是帝国的小贵族,都希望我能战斗着出人头地,给他们争光呢。可是我在想,假如我出生在一个农奴家里,我是否就不用战斗,不用整天那么累,每天都精疲力竭地回到宿舍里了。我想知道,和这个世界一点联系都没有的人,到底有什么理由战斗?”
“我呀,我战斗的理由不外乎是让那个依昔再开心点了。”
“依昔?”
“对呀,就是我的那个指引者。这个小傻瓜第一次见了我,就说要以身相许,看她怪可怜的,就跟她来这里了。”
“那还真是随便呢。”白清蓉说。
“我当时就在想:就算我用尽一辈子,能为另一个生命涂满色彩,也值得。”
白清蓉想了一会儿,仿佛在细细品味钱洛仪的这一番话。
“我还听说你单枪匹马打退了一族巨狼。”她突然说。
“那也是为了保护依昔,我自己一个人很容易放弃。我极其慵懒,懒惰得你无法想象——凡是能避免的,我总会尽力不做。但有另一个人在就不一样了;要是没有依昔在,我可能连第一匹狼都打不过。”
这样啊。白清蓉想。人们战斗的理由,有的时候真的可以很奇怪呢。仅仅是为了另外一个人,就能得到这样的力量,我可能永远也理解不了了吧?我一生所受到的教育,不过就是为了荣耀,为了帝国,为了家族,为了地位而去战斗,为了另外一个个体的人战斗,这样的念头想一想就让我奇怪。为了这么小的目标,却能让人向死而生地作战……
“你现在也许觉得这是个谜团,但在未来的某一天,你总会遇到你个值得你为其付出一切的人,到时候一切都为你揭晓了。”
消失的火焰,水滴,电流……
在白清蓉的梦境中,三种事物来回交替,如同无尽的走马灯一样。
“难道不会很疼吗?”那个声音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像是一团怎样也挡不住的光,或者说,像是一堆篝火,热量怎么也挡不住。
确实会很疼,可是你怎么能在战场上显示出仁慈来呢?这根本不成立呀!我要是那一刀实落砍下去,你的胳膊就要没了诶!
“哦不不不,你砍不到我的。”
那道火焰出现的时候,她有多么害怕只有她自己清楚。在小时候,她也被打翻的烛台狠狠烫过一次,火焰烧到皮肤简直是她感受过最痛的痛苦之一,像是被人用刀子将神经一点点地切断一样。
可是它消失了呢。
在消失的那一刻,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放松感,以及对对手的感激之情。
可是她不管怎样都不该感激对手的,这是不被允许的……以至于在她的刀刃挥下去时,她犹豫了。
“这样穿多不方便呀。”
这两天学生们都越来越熟练,受伤的人数也逐渐变少了。那个白清蓉再也没来找钱洛仪,但有的时候能偶尔瞥见她独自一人坐在营地的角落里,似乎沉浸在思绪中。枫叶渐渐被秋风锈蚀,再翻转着飘落,映着这个季节的开始。这片森林倒是一点儿也没消停,每一次回到那里,总能遇上更多伸着鼻子到处找人的巨大怪兽。
“你知道,这些怪兽都或多或少被这片森林里的魔法所影响,这里面满是从第五纪元留下来的遗迹。”
日子一天天过去,很快,在这里剩下的时光就少于在这儿度过的日子了。
这是一个格外清爽的秋季早晨,钱洛仪在天色蒙蒙亮时就睡不着了,披着一件外套,到帐篷外面透透气。
“你也在。”他看到了白清蓉,后者正在雨水汇成的细流旁踱步,无心地看着水流上飘着的叶子。
“嗯。”她说。她没有像平时那样穿着盔甲,而是穿着一套平常的衣服。齐肩的头发毫无拘束地在风中飘着。
“好几天没看着你了。”钱洛仪说。
“我一直在反复地想你对我说的那番话。”
“拜托,那只不过是我的想法而已,哪有必要这么执着地想。”
“可是这真的对我启发很大。从出生到现在,这是我离家最远的一次。正是这样,我才能有机会想些与他们对我的期盼相反的事情。”
“那好,”钱洛仪说,“你准备做什么?”
“我想找到这样一个人:他能在我每一次失败的时候鼓励我继续前进,当我失去信心的时候,他能让我重新看到生活中的希望;他不会逼着我做什么,不会用什么荣耀,家族,帝国这些东西;没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她说。
“嗯,你指望他这样,那你又要怎么对待他呢?”
“我?……我不知道。”
“那我问你,假如说你都不知道该怎么对待他,你又要怎么找到他?”
白清蓉想了想。
“也许就像是你和你的那个指引者一样,互相帮助,一起渡过各种难关,同甘共苦吧。”
“你现在所想到的绝大多数,在你真正遇到那个人以后,都会变得苍白无力。”
“嗯……谢谢了。”她说着,又一次走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