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牢里死人可是大事儿,更何况一死便是七个,宋康年急的连忙大声呼救,可嗓子喊哑也无人理会。卷毛猴子萧二爷,抱着抢肘子的孩子尸体放声痛哭,两眼瞪的通红,死死盯龙骧,咬牙切齿骂道:“都是你害我侄儿惨死!我要杀了你”!
龙骧白了他一眼,不屑的骂道:“神经病”?
萧二爷虽然生气,却也不敢上前跟龙骧动手,只恶狠狠盯着龙骧破口大骂。宋康年喊了好一阵无人应答,叹了口气!回身推了萧二爷一把:“萧云林!冤有头债有主,这饭谁送的你找谁算账,别赖我龙家兄弟头上”!萧云林一抹眼泪指着龙骧骂道:“我不管!我就是要弄死他”!
龙骧蹲在墙角阴沉着脸,眼里杀机乍现:“想弄死我?没那么容易”!说着腾的站起身来。
萧云林见龙骧起身,脸色铁青一身杀气,吓的赶紧弃了侄儿的尸体,支着屁股连连往后挪:“好汉饶命!我不是要弄死你,我要给我侄儿报仇”!
龙骧压根儿就没搭理他,上前蹲下,一一检查尸身,见七个活蹦乱跳的汉子,全部中毒身亡,终于忍不住怒火中烧:“冤有头债有主!想给白家骏报仇,尽可以冲我龙骧来,如此伤及无辜赶尽杀绝!简直就是畜生!这他妈到底是谁干的”?
龙骧把拳头捏的嘎嘣直响:“事已至此,就别怪我大开杀戒!算上蔺养成一共十一条人命!我要让你们血债血偿”!
宋康年蹲在地上想了一会儿,眼珠子转呀转,挠头冲龙骧说道:“我喊了半天也没人应,显然是你的仇家,跟县里的老爷们里应外合。不管仇家是谁,淅川这帮大小官吏全都脱不了干系!兄弟我问你,杀官造反你敢吗”?
龙骧回身怒视宋康年:“犯人也是人!如此草菅人命!别说杀几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官儿,天王老子来了我也照杀不误!有什么不敢的”?
宋康连声叫好,转头又问萧云林:“你敢不敢”?
萧云林怯怯的看了一眼龙骧,鼓着腮帮子叫道:“他敢我就敢!杀官造反算我一个!我要给侄儿报仇!此仇不报我誓不为人”!
宋康年小眼睛精光一闪:“好,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说着弯腰从墙角砖缝里,抠出一个细长的布囊塞进怀里。然后数了数栅栏,抱着一根圆木栅栏,身如灵猴攀了上去,爬到顶上攀着一根横木说道:“这就是个大木笼子”,说话间两腿夹紧,双手使劲儿将横木往侧面一滚,木笼上方露出一条一尺多宽的缝隙,他爬上笼顶伸手喊道:“要不要拉你二人一把”?
萧云林见绝处逢生,不禁大喜过望,抬头冲着龙骧一笑:“不用”!说完照猫画虎爬了出去!龙骧跟在萧云林身后攀上笼顶,掰起圆木一看,固定圆木的铁钉早已齐根折断,不禁问道:“这是怎么搞的”?宋康年挤眼一笑:“秘密”!说话翻身跳下,引着龙骧七扭八拐出了大牢。
三个人摸到大狱门口,趴门缝向外一望,好家伙!外面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站满了持枪按刀的差役。龙骧伸手就想推门往外冲,宋康年眼疾手快一把扯住劝道:“稍安勿躁,千万不要打草惊蛇”!说话领着二人绕到后侧门,打晕了两个哨卒,夺了两把腰刀,穿小巷翻墙进了狱神祠,见四下无人,三人从狱神祠正门溜了出来。
这一带比较偏僻,街市上空无一人,萧云林伸了个懒腰:“这太阳晒的可真是舒服!我想洗个澡,浑身痒痒”!
宋康年一扯萧云林的衣袖:“洗啥澡?赶紧办正事儿!咱们冲进衙门杀他个片甲不留”!龙骧一把揪住二人的脖领子:“少罗嗦?你俩先跟我去趟武庙”!说话拖着二人避开百姓,往关帝庙走去。武庙门口有个老汉拎着木桶,正在往墙上刷浆糊贴告示,三人凑前一看,竟然是县衙告诫百姓,说淅川大牢囚犯,多有染瘟疫卒者,奉劝百姓切勿接近疫区。
宋康年望向龙骧:“看见没?这就叫内外勾结,草菅人命!理由倒是冠冕堂皇”!
宋康年上前拉着老汉问道:“老丈,这是县太爷发的告示吗?他现在人在哪里”?老汉上了年纪,拎着浆糊桶摸着脑袋想了半天,咧嘴回道:“这不是县老爷发的,是县丞和主薄二位老爷发的,瘟疫来的太急。没等县老爷从马镫镇回来,便提前发了”!
龙骧问道:“县丞和主薄大人现在何处”?老头回身一指:“老爷们正在八字衙门商议善后之事”!龙骧拱手道了声谢,搂着二人进了关帝庙。
龙骧说道:“你俩在门口等我,我还有点事儿,办完咱们就去八字衙门报仇!原本只剩梁寿光,这下可好,又冒出个主薄和县丞,咱们一勺给他烩了”!
关帝庙平日里也没有百姓,龙骧来到关二爷神像跟前,前后左右找了半天,根本没见着师姐人影,龙骧无比失落,蹲在神像身后挠头苦想。突然眼睛一亮,将鼻子凑近神龛嗅了良久,这才缓缓咧开大嘴笑了起来。
宋康年早就跟了进来,倚着神龛骂道:“狗鼻子闻出啥味儿了?竟把你美成这样”?
龙骧闭着眼深吸了一口气:“是春夏雨后的草木清香,说了你也不懂”!说完趴在关二爷塑像上细细查找,终于见到了师姐的留言,龙骧悲喜交集,泪水在眼眶里不停的打转,他激动的抓着宋康年的肩膀,使劲儿摇晃,吸着鼻子哽咽:“快看!快看!太好了!她对我真是太好了”!
宋康年眯着眼踮起脚念道:“暂去马蹬镇,归来与君同死”!
宋康年扒拉开龙骧的大手:“是你同伙吗?真没义气,丢下你一个人跑了”!皱眉一想抬头问道:“不会是跟你私奔的小婊子吧?我告诉你,女人这种东西,可万万信不得!她们翻脸像翻书,谎话张嘴就来,你若是相信女人,那可真是白瞎了一个好爷们”!
龙骧爬在泥塑身上一脸幸福:“说啥呢?说谁小婊子呢?再胡说八道我抽你了!她可是我家掌门师姐!大眼睛高鼻梁,还是个双眼皮儿,简直美翻了”!
宋康年扯着两条长须轻蔑的说道:“原来是个小嫂子!还是不伦之恋!你小子可真让我看不起!要说美人儿,秦淮河边儿上多的是,赶明儿哥哥带你去好好见识一番”!
龙骧抽抽嗒嗒的摩梭着“暂去马蹬镇,归来与君同死”这几个字,恨不得抠下来带走,见宋康年叨逼叨烦人,踢了宋康年一脚:“说啥呢?我心里只有我师姐”!
萧云林抱着两把腰刀倚在门框上:“不说好了杀官造反吗?你俩到底行不行?对个泥胎叨叨个没完?到底怎么干?能不能拿个章程出来”!宋康年点头走了过来,拍拍萧云林的肩膀连连点头:“没错,不能耽搁正经事”!回头问龙骧:“你想咋办”?
龙骧揉着脑门,还在陶醉:“要不,先等我师姐回来,我想见她一面再动手不迟”?
宋康年踢了龙骧一脚,气哼哼的骂道:“不争气的玩意儿!想到女人就走不动道!白家骏你都玩儿砸了,害她提心吊胆要回来陪你同死!不嫌自己丢人吗?等你师姐回来梁寿光也回来了,等他发现咱们越了狱,带精兵护卫四处缉拿你我,到啥时候想下手都没机会了!你想让你师姐回来陪你飞蛾扑火吗”?
龙骧惊讶的问道:“白家骏这次很丢人吗”?
宋康年点点头:“十分丢人,这点小事儿都办不好,你师姐还能指望你点儿啥”?
龙骧又望向萧云林,萧云林一手搓着脖子上的渍泥儿,一手抠着鼻子点头:“若我是个女的,选你这样的废物做同伙,简直羞死人了!今后有多远你给老子滚多远”!
龙骧伸手进怀攥紧了玉坠儿,低头蹲下略一沉吟,招呼二人过来,捏着宋康年的肩膀正色道:“我觉的咱得整点大事儿出来,让师姐瞧瞧我的本事!你见多识广,说说这杀官造反究竟是咋回事”!卷毛猴子和鲇鱼精一听这话,瞬间神采奕奕,围着龙骧蹲了下来。
宋康年捋着胡须说道:“造反也是个技术活!第一要有响亮的口号;口号便是理想,有了理想才能感召有志之士加入;第二要有手段,手段对了,振臂一呼四方庸众云集;第三便是要通过一炮而红的行动,树立一个精神领袖,最好是神佛附体,天命所归那种”!
萧云林搓着脚背的渍泥,张嘴问道:“老宋你能不能说简单点,我听不太明白”!
宋康年抠了抠眉毛,不耐烦的说道:“水浒一百单八将听过没”?萧云林直点头,宋康年解释道:“拿水泊梁山打比方,替天行道是理想;大称分金银大碗喝酒大口吃肉便是手段;及时雨宋江是精神领袖。有了替天行道这个理想,卢俊义啊,呼延灼、秦明、关胜、这一大帮有能力的人才会跟着他们干!通过大称分金银把李逵、白胜、王英、时迁儿这帮烂仔吸引过来,通过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兄弟情,把鲁智深、武松、林冲这帮讲义气的绿林拢到一起;这便是手段。至于孝义黑三郎,及时雨宋江这个精神领袖,就不用我再做解释了吧?水浒传你俩好好读一读,整个儿就是一本造反指南,咱仨照本宣科便成”!
萧云林挠着痒痒问道:“听你的意思,咱也弄个替天行道?可咱这小地方,我上哪儿去找卢俊义跟武松去?再说若是有找人的闲功夫,淅川县城都让俺烧三回了!咱仨要么说干就干,要么就地解散”!
宋康年笑道:“哥哥就是喜欢你这身热心作死的劲儿!你别急听我慢慢说!想把事儿闹大,就得讲方法。可树大招风,咱仨又不是为了寻死,所以还得留条后路,便要在口号上做做文章”!
见龙骧张大嘴巴发愣,宋康年捋须略一沉吟:“咱们的口号是杀贪官,救百姓,保大明!手段是杀官立威,放粮立德,然后广招人马,丰我羽翼以求自保!至于今后是招安、还是就地解散,还是落草为寇,走一步看一步!你们以为如何”?
龙骧起身从萧云林手里夺过一把腰刀,冲宋康年说道:“你别给我整那些没用的!杀人放火交给我,其余的事情你俩定,少说废话!出发吧”!
宋康年连忙起身,扯住二人的衣角殷切的嘱咐:“你俩留点神,千万记住了,户科房和税课局的吏员千万不能杀,钱粮在他俩手里,咱还指着这些钱粮招兵买马!你们小心点儿”!
龙骧回身一把拎着宋康年衣领:“看样子你还想跑?没那好事儿!说好了一起干”!拖着宋康年就往外走,萧云林抱刀尾随其后。
别看宋康年嘴炮震天响,一旦要动真格的,立马就怂了,急赤白脸挣扎着想跑,龙骧骂道:“你可是主谋?怎么能躲呢?就算你现在跑了,出事儿我一准儿把你供出来,都是你怂恿的,对不呀卷毛猴子”!萧云林点点头,宋康年一看俩人架势,吓的差点尿裤子。
宋康年躲无可躲一脸无奈,紧了紧裤腰带,晃着脑袋说道:“绿林好汉闯荡江湖,为了不连累亲族,对外都称外号!咱们至少得起个外号再动手吧”?
龙骧回头一看这俩活宝,咧嘴一笑:“少他妈拖延时间!萧云林,你叫窜天猴!老宋你就叫奔波儿灞吧!你俩觉得咋样”?
宋康年一瘪嘴使劲儿摇头:“真不咋样!人家那些外号多威风!光畜生就有上山虎、扫地虎、扒地虎、一只虎、跳山虎、马红狼、青背狼、独尾狼、小红狼、开山鹞、穿山甲、小黄莺;妖魔鬼怪有五阎王、黑煞神、鬼子母、活阎罗;还有一帮会飞的更好听,什么马上飞、满天飞、隔沟飞、草上飞、一翅飞、可天飞。反正就是各种飞,我最喜欢可天飞这个名儿,谁飞都没我牛,可天飞随便飞”!
萧云林捂嘴笑道:“看长相的话,鲇鱼精奔波儿灞倒也十分贴切,老宋你就将就着用吧”!宋康年气的涨红了脸怒道:“不行!我才不要叫奔波儿灞!官府顺着鲇鱼的形象,很容易抓到我!我得叫九头虫!九个脑袋九条命,我造反可不是为了送死”!
龙骧回头一笑:“没问题,奔波儿灞”!
宋康年气的吹胡子瞪眼,加速捣着小碎步撵上来,打了龙骧胳膊一拳问:“那你叫什么”?
龙骧停下脚步稍一思量,回身笑道:“我就叫小钻风!狮驼岭上快乐的小钻风,好听吗”?
宋康年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不好听,不威风!不霸气!像个小喽啰”!
龙骧抬头望了望天上的云彩,笑着说道:“小喽啰怎么了?大王叫我来巡山,我却喜欢在唐僧到来之前,躺在山坡上静静的看一会儿夕阳”!
龙骧回看二人,均瞋目结舌不明所以的望着自己,解释道:“每个人都曾经拥有一座狮驼岭,比如阿米尔和哈桑,他们是喀布尔的苏丹;比如迅哥儿,他有一座百草园;比如小钻风,他属于狮驼岭。比如我有青柯坪。我清楚,自己一旦迈出今天这步,这辈子可能都没法儿再回青柯坪了,但是我会在以后的漫长时光里,怀念那里的一草一木,怀念那里的春夏秋冬”!
萧云林见准备捉刀杀人的龙骧,满眼的柔情,十分诧异的揉揉眼,开口问道:“阿米尔和哈桑是谁?迅哥儿又是谁”?龙翔一瘪嘴耸耸肩:“也许并没有这些人,小时候师傅总给我讲故事,应该是他虚构的吧”!
说话间三人来到了八字衙门,龙骧挺直了腰杆领着二人,大踏步往里面走!两个值班的差役上前喝问:“你们是什么人?光天化日之下私闯县衙?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萧云林看了一眼宋康年,噌的跳起,连刀带鞘砸在右边儿差役的脑门上。宋康年从怀里摸出一把细长利刃,噗哧刺进了左边儿差役的小腹,拔出尖刀咬牙切齿的骂道:“老子是来造反的!怎么滴吧”?
挨了萧云林一鞘的差役,手捂脑门正想喊人,忽见宋康年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嚷嚷着说要造反!当即眼珠子滴溜一转,翻了个白眼脖子一歪,扶着石阶缓缓躺下,表示自己已经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