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新世公元2041年,地球生命遭受到了灭世之灾,在初期排山倒海的全球性地质灾难之后,漫天的尘埃将阳光遮挡了十余年,气温先热后冷,然后是几十年的大雨,整个世界的地形地貌大变,全新世结束了。
这次变故,对这个星球来说,不过是悠长生命历程的一次小小感冒而已,但对于存活于其上的生命来说,无疑是一场灭顶的灾难。
全世界的人口死亡率如同千足金的含量一般,而幸存下来的人类只剩下寥寥之数,科技水平更是倒退了百年。
新历120年,文明渐渐的复兴,这一代人是幸运的,他们感受不到老一辈的人们从掩体、洞穴里爬出来重新拓荒的那种艰辛,他们又是不幸的,终其一生,他们也无法见到传说中的车水马龙、世界互联、火箭升空。
进步旅东方司总部内一间阴暗的房间内,老迈的刘鸣堂擎着一盏油灯,另一只手摩挲着墙上的一副褪色发乌的地图。
那地图上标示着无数的红叉,从亚洲东岸一直延伸到非欧交界。
“哎,走遍了这许多地方,还是找不到一点信息,看来我要辜负了师父的嘱托了。”他喃喃的自语着,喉咙里不时的吭吭的闷咳。
他失落的正待转身,却被碗口大小的光晕划过的一处斑点吸引过去,他愣愣的看了好久。
“难道在这里?圣眷岛?”
灾后的世界秩序,依靠的还是原始的武力思维,像是某种联网游戏,从单打独斗发展为团伙作战,最终建立起体系复杂的团体,而结合团体的力量却是意识形态。
当经历了近百年极端恶劣环境的人类重见天日之后,争斗随即便被摆到了台面上来了,无数场地盘抢夺过后,人类世界形成了两大对立阵营:
一方是激进派,他们主张快速发展,认为之所以遭此大灾,是人类自身抗险能力不足,只有不断强大,才能在极端威胁下活下去;
而另一方的保守派对此嗤之以鼻,认为自大才将是导致人类灭亡的根本原因,他们认为天灾是上天的谕示,是警告,作为神的子民,要尽力减少对自然的索取和伤害,求得神的庇佑。
其实,他们都是明显的创伤应激障碍,只是表现方式迥异而已,但相同的是午夜梦回惊起的一身冷汗。
两方从开始的互相的谩骂诋毁很快就发展成为战争,最后,保守派因势单力薄惨败,像飘洒于沙滩的芝麻,隐没了。
而作为胜利者,激进派成立了进步旅,成为了维护表面秩序的中坚力量。
圣眷岛就是保守派龟缩的一处田园,它位于陆地东侧的大洋之中,原本是大陆的一部分,后来海平面上升,使其成为了一座孤岛。
岛上散落着大大小小数个村落,田地肥美、阡陌纵横。
岛屿西部的峭壁上是一座名叫庇护的小镇,岛民们会在特定的日子汇聚到这里赶集、礼拜、节庆,俨然是一处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
镇中心的集市街有一些外形古朴的小门面,许多白色的墙面已经斑驳,露出一片片红色的底砖。
一株高大的合欢树影之下有一间糕饼店,糕点和合欢花的香气混合着,又飘散于清晨的街巷之间。
一个半大的孩子神情疲乏的徘徊在店门口,落了一地的合欢花已经被他踩出了汁水。
老板娘忙完手头的活,注意到这个孩子,没好气的问道:“孩子,你自己一个人在这儿干嘛?”
孩子抬起头,不知道怎么措辞,张了半天口吐出一句:“人,有吃的么?”
“哈哈哈……你不是人吗?”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少女从店门闪出身,被逗的花枝乱颤。
老板娘努力的抬起嘴角笑着道:“阿姨给你拿个蛋糕啊。”
男孩接过来一口就咬掉了一半,老板娘接着问:“你是哪个村的,怎么没见过,爸爸妈妈呢?”
男孩突然停下了吞咽的动作,眼泪就冒了出来。
“怎么了,噎着了?娜娜快去接杯水来。”
男孩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爸死了。”接着,眼前一黑便倒了下去,手里的半块年轮蛋糕也滚落在了一旁。
一片漆黑中,意识却清明起来,他感觉到女人的惊呼,还有艰难的搀扶,以及慢慢聚拢过来的人群,然而,这些感受却越来越轻,飘向黑暗的远方,那里有一扇微光熠熠的窗越来越近,窗口牟地腾起火光,撕开黑暗燃向四面八方。
老板娘坐在床边,望着这个陌生的男孩,正想去擦拭他额头的汗珠,他却哐的一下坐起来,吓的她差点跌倒。
男孩惊醒的瞳孔用了好几秒钟才重新聚焦,眨了眨眼,注意到自己已经被搬倒了糕饼店屋内,透过橱窗看到外面的日头西斜,看来自己晕倒大半天了。
这时,屋内围观的几个群众七嘴八舌的聒噪开了,有的人眼神警惕问他是谁,有的给他拿水喝,还有的大妈捂着胸口感恩着主,镇里的大夫赶忙过来扒着他的眼睑开始检查。
不一会,镇长走了进来,他摆了摆手就驱散了看热闹的人群,屋内一下子安静了许多。
名叫娜娜的姑娘给镇长端了杯茶水,转头问男孩:“嘿,你是谁啊?你从哪来的?你爸爸怎么了?”
“我,我……我爸,我从……”
老板娘白了娜娜一眼,怕这孩子又撅过去,尽量显得亲和的安抚道:“别急孩子,慢慢来,这是镇长伯伯,你叫什么名字啊?”
“周末。”
“你家在哪呢?”
“那边,上面。”周末语言描述能力不足,用手比划着。
其他人大概明白他指的是岛中部的山上。
这个岛不小,方圆几十公里,但长久的隐居也不易,这引起了在场几人的注意。
镇长好奇起来:“孩子,你爸叫什么?”
“我爸?就叫爸爸,哦,好像有名字,叫……叫刘铭赫。”
周末的话颠三倒四,含混不清的,几人听的直皱眉,娜娜又嘻嘻的笑出声来。
镇长却心头一震,继续问道:“你说你爸死了,怎么回事?”
“昨天晚上来了个人打架,我和我爸都打不过他,后来,后来我爸就死了,房子也被烧了,我哭着乱走,早上就走到这了。”周末有些落寞。
“来的人是谁?”
“我不认识,我爸叫他堂哥。”
刘铭堂!镇长心头又一次震动,但他表面上却很镇定,转头对老板娘说:
“金婶,今天就到这吧,让这孩子先住一晚,明天再做安排。”
镇长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安排了人去山上查看情况,自己一个人便满怀心事的向西而去。
周末也有心事,他趴在窗口望着天,一样的夜,一样的星,昨天,除了爸爸他从未接触过外人,今天,他见到了外面的世界,却成了孤儿。
昨天傍晚他砍柴回家就听见了那个打破他稳定生活的陌生人与爸爸的对话。
“刘铭赫,好久不见。”
“堂哥,没想到还是让你找到了我。”
“我没想到的是,你会躲在最危险的地方。”
“灯下黑嘛。”
“咱们家族,你是最聪明的。”
“咱们家族,你是武力最强的。”
“十三年前的大战后,你就躲在这里吗?”
“重要吗,不管多少年你不是也不会放弃吗?”
“走吧,跟我去见师父吧。”
“我死也不去,气刃!”刘铭赫一声低吼。
随即哐啷一声,一个人影破门退出,在地上滑出两条脚辙,薄薄的柴门破损了一半,兀自吱吱摇晃。
周末看去,站在院子里的是一个陌生的老头,脸上沟壑纵横,泛着青灰色,一阵风围绕着他的周身打转,旋即平静下来,他却丝毫无损,说起话来也像阴风一般:
“刘铭赫,你的功夫都是我教的,你觉得能赢的了我吗?”
后者大步走了出来,正是周末的父亲刘铭赫,与族兄的病夫气色不同,他面色黑红、身体壮实,跟刘铭堂像两代人。
他瞥见一旁的周末,对刘铭堂说道:“我知道不是你的对手,只求你不要为难这个孩子。”
周末被刚才的一幕吓到,背上的柴早就散落一地,听见父亲说话,非常疑惑:
“爸,这是咋了,他是谁?”
“你有儿子了,他母亲是?”
“与你无关,接招!”刘铭赫双手成刀,飞身劈向对方。
刘铭堂没有出声,挥手成掌,一道巨大的气墙压了出去,对方嘭的一声反身飞回,撞在房檐上,重重的摔落在地上,一口血汩汩的涌了出来。
夜里的海风带着着海鲜味,一缕一缕的抚过周末的脸颊。
“周末,晚了,睡觉了。”娜娜打断了他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