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年后的星空依然深邃,在墨黑的背景中,地球依然是独特而蔚蓝的存在。
对于“冲之1号”来说,地球只是深空中的一个亮点,与漫天星斗别无二致。
它正处在土星轨道之外,即将要进行人类文明史上的首次曲率飞行试验。
新历373年,古代的空间科研基地的理论物理学家雷纳德·休斯提出了著名的“借偿论”。
其理论核心是指通过有限能量将空间形变,使得物质摆脱传统位移模式,达到瞬间穿越空间的目的。
通俗点解释,就是使用有限的能量,同时压缩和拉伸飞船前后的空间,达到平衡态后,再增大压缩和拉伸的尺度,进入空间折叠,达到超速航行,其原理类似风琴灯笼和多米诺效应。
之后的百余年,经过无数的验算和基础实验,终于将“借偿论”转化成了实物,那就是这艘“冲之1号”曲率实验飞船。
其理论速度可达到光速的百分之九十五。此刻,飞船内的宇航员们各司其职,正在进行最后的各项调试。
通讯员与土星空间管理联邦指挥部通话:
“报告COSSA,冲之1号准备完毕,巡航速度21km/s,请求进入曲速。”
宇航员代超透过舷窗望向土星环外缘的那颗若有似无的微蓝亮点,陷入了回忆。
======
八个月前,安吉尔城邦一间狭小但洁白的寓所中,代超将纳金织物一片片的放在身上,那是他的军装,放置在相应部位就会自动贴合成型,具有轻薄防护的作用,可抗击一般步枪的射击,还可以增加肌肉力量,承担外骨骼的功能。
勿榘光着膀子从卫生间走出来,代超接过浴巾为他擦着头发:
“以你的条件,考太空军很容易的。”
“你知道,我喜欢考古学。”
“考古有什么用呢,未来在天上,在深空中。”
“未来?”
勿榘苦笑,“每个人都在谈未来,可我认为,人不应该总是想象那未知的到来,而应该创造美好的回忆。到最后,我们活的,不都是个回忆吗。”
“从来都说不过你,”代超温柔的笑了,“那你觉得我们的回忆怎么样?”
“还不错。”
“那么,再见了。”
“再见。”
这个时代,社会结构与早前的历史已完全不同,不再有通过投机而巨富的途径,也没有所谓的高酬明星,每个人都按照一套科学复杂的权重机制获取贡献值。
人力需求也因生产力的进步而无足轻重,传统的婚育体系也早已瓦解,人们生孩子更多是一个简单的原因:真爱。
而他们的后代,从小就会有专业的机构抚养教育。所以,在这个无聊的时代,人们的感情都没有那么的充沛,分手也不那么的过分激动伤神。
代超选择军队,主要是因为它是普通人获得更高贡献值的最佳渠道。
他冲勿榘笑了下,不再流连,打开窗门,跃入黑灰配色的迷彩个人飞行器,驶向城市中心,目的地是一支直通天际的巨藤-空间电梯。
实验航行的宣布,在人类世界引起了巨大的轰动,人们沉浸在冲出太阳、奔向银河的憧憬中狂喜,那代表着文明进化至Ⅱ型,成为真正意义上的星际文明。
可是,故事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指挥部回复:“‘冲之1号’,准许进入曲速”。
船长重复道:“收到,进入曲速!”,飞船随之启动反物质发生引擎。一切,就戛然而止了。
地球及各个行星基地上,所有的直播画面静止于最后那一句话音。
接着,画面切换,评论员开始介绍实验背景,采访设计师、相关领导、宇航员家属等等。
因为按照设定,“冲之1号”到达实验目的地-柯伊伯带内侧轨道的画面至少要在10个小时之后才会传回。
后来,人们才知道,“冲之1号”止于一开始的空间收缩之中,参数问题造成其未能成功的同时拉伸空间,使得飞船瞬间被压缩为致密的一点。
也就是说,“冲之1号”成为了一个非常微小的黑洞,没多久,就蒸发殆尽了。
七名宇航员殒命消逝,让不少航天人想起了六百多年前的“挑战者号”事故,更加的深为悲痛。
为此,COSSA在土卫九上为他们设立了悼念碑,以纪念他们为了科学探索逆向而行、牺牲生命的壮举。
“冲之1号”失败的消息传到地球的时候,勿榘已经成为了一名考古系学生,正在秦岭的老山中跟随教授带领的考察队扒石块。
“比起树碑立传,他们更想活着吧。”勿榘齿冷,摘掉耳边的信息器甩在一旁,踱步走出蓬舱,望向夜空中的星,泪水就无声的流,他试着笑,但泪仍在流。
落在睡垫旁的信息器还在兀自播放全息影像:
一个个宇航员的音容笑貌叠画,配着悲怆的BGM,好好的煽了一把情。
“撒尿吗?”一个同学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勿榘急忙别过脸,掩饰道:“哦,我拉屎。”
作势往前赶了几步,躲进了一个山缝中,蹲了下去。
那同学便后边系裤子边揶揄着:“我走了,你慢慢拉,别被土蛇咬到蛋了。”
勿榘刚刚的哀伤情绪也消散了,还真有了便意。
正使劲的时候,脖梗子后面飘来一丝凉意,夏夜中硬是惊的他心头一颤,急忙擦了尻子,僵硬的站起来转过身调亮头灯向里面看去。
山缝不深,一眼便望到了头,岩壁上生着些青苔,地面上也不过一些草石,没有其他怪异之处。
他之前也听教授讲过,很多山区里面都有些奇怪的地质奇闻,永抽不尽的水潭、终日燃烧的火眼、炎夏积冰的洞窟等等,难道就这么被他遇上了。
他小心的向内侧探去,十来米的距离几步就走到了头,竟在一块突出的岩壁后侧发现一条宽不盈尺的裂缝,一缕似有似无的凉气又绕着他的肩头滑了过去。
他抖了一下,鸡皮疙瘩像过电一样蔓延全身,他深吸一口气,又捶捶胸口,鼓足勇气侧身蹭了进去。
裂缝促狭而深长,纵使勿榘这般瘦削的身材还是难以避免石壁的剐蹭,在其白皙的皮肤上留下道道刮痕。
约莫5分钟,他终于艰难的通过了石缝,来到一处相对宽敞的洞室,但他有些失望,目光所及,除了岩壁和几只游走的石龙子,再无其他发现。
洞穴不大,几米见方,他摸了半天,也没有任何水汽凝结或其他特殊之处,最后只得丧气的撇了撇嘴:大半夜白废了半天力气。
当他踏回石缝正待返回时,那一丝凉气又复出现,在他耳边划了一圈飘散开了。
他脑中灵光一闪,慢慢的仰头观瞧,丈余高的洞顶有一小处顶壁颇为平整,与周遭凹凸不平的岩块形成鲜明对比,隐约间还能看到细细的白色方形线条。
勿榘来了精神,试着爬了几次,摔了一身的淤伤。
他身上那股犟驴脾气劲儿却上来了,解开被剐的到处三角裂口的卡其布队服,摔在地上,又一次攀了上去。
这一次他终于成功的爬到了顶,那方形线条看的更真切了,那是一圈缝隙,白色的是水汽结霜的结果。
他伸手摸索过去,那块石板触手冰凉,让他感觉好像光着脊梁在雪地里吃了一口冻柿子。
由于身处几近垂直的石壁,踏足之处也只是巴掌大的岩块,经过了长时间的尝试,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艰难的将石板推开了一条将将容他通过的缝隙。
今天跟各种缝子干上了。
他长舒一口气,有些小激动,小心的钻了上去,刚刚站直身子,头灯就照出面前一张白惨惨的脸,其距离之近,险些就亲到一块去了。
“谁!”
勿榘吓的大叫一声,坐倒在地,差点从石板缝里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