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一直都是人类最美好的词汇,不论是史前的智人与尼安德特人的纷争与媾和,还是太空时代的扩张与奋进,“家”都流淌在人们的血液之中。
像是沉积在地幔深处的岩浆,不时地,总会不经意间翻涌出来。
对于“文明信使号”上的宇航员们来说,身后一光年之远的地球意味着几乎不可能再回头的家乡。
那乡愁是不可逾越的空间,你在那头,我在这头。
新历649年,“文明信使号”驶出太阳系最外层的包膜,像傲视群鸦的鹳鹤,冲破云层鸟瞰众小。
但全览以奥尔特星云为界的整体来看,它却如同地球大气层飞出了颗细菌般微不足道。
不过这对于人类文明来说,无疑是空前绝后的突破。
说它空前,自然是有史以来当之无愧的第一次,说它绝后,却充满了悲壮和无尽蔓延的恐惧。
由于对系外空间探测能力有限,“文明信使号”的下一步行动只能是跳跃式前进,先对前进方向上进行扫描分析,根据情况制定飞行计划。
多次的实时量子通信后,船长征得了COSSA的同意,第二阶段的第一次跳跃航行立即执行,此次进入曲速距离:
1光年。
新历651年6月22日,Commonweath Of Saturn Space Administration收到了“文明使者号”的最后两条讯息:
“Mayday!Mayday!‘文明信使号’紧急报告!一个无法侦测的巨引源已将我们拉出曲速空间,无法确定该威胁的具体形态。”
5分钟后,第二条讯息传回,是船长的声音:
“不行了,我们对该方向发射了反物质炮,没有收到任何反馈,引擎发生器功率全启,无法抵抗它的引力,我们即将裂解”
他的最后一句话充满了回光返照般的平静,
“家人们,不要出来,不要……嗞……”
这两段信息是使用传统的电磁波呼叫的,因为守则上规定:遇不可抗的恶意袭击时,不可使用量子通讯系统。
因为相较于量子系统的点对点连接,电磁波的方向性和距离性没有那么明确,可以更好的保护人类的大本营免于轻易的被反侦察。
因此,收到这两条充满血泪的遗言时,事情已经过去两年了。
为避免麻烦,军方刻意隐瞒了相关信息。
可是小道消息还是不胫而走,各种传言甚嚣尘上,有的说“文明信使号”遭遇了外星人的伏击,被轻松碾压;
也有的说它故意切断联系,背叛了人类;
还有的阴谋论说这次航行从开始就是个骗局,是军方为了控制权而导演的戏码,科学界助纣为虐,根本就不存在什么系外空间,太阳系是平的。
总之,深空恐惧症逐渐蔓延开来,群体性抗拒慢慢形成。
人们都觉得何必要聚全世界之力去探索系外之境,太阳系的资源随便挥霍都够我们这个种群延续个千万年了。
人类发展是靠全体的努力而向前迈进的,但方向总是由少数族群来把握的。
当然,历史上也常常出现方向错误的引领者。
有这么一个特定族群,就在“文明信使号”覆灭的同时,觉醒了。
犹如一道跨越时间和空间的无形闪电,这个族群的人们被瞬间贯穿,他们其中的绝大部分人只是打了个冷战,心里晃过一丝无可名状的虚无。
而极个别血统纯正的族人感受到了更深层的闪烁,像是深锁基因内部的按钮被猛然点击,一下子开启了。
怎么说呢,就像是孩童上学的时候,遇到难解的题怎么都学不会,却在某一天突然脑子开窍,一下就融会贯通了,那个“窍”不是练习出来的,更像是个隐藏的开关,有的人终其一生,可能都无法开悟。
秘密家族历经万年的发展,早已在背后控制了全人类的军政商各个层面,没人知道有他们的存在,可他们却无处不在。
觉醒之后,族长即刻通知直属的十二长老召开面对面会议,分散在各个星际联邦的成员随即启程向地球汇合。
族长在办公室中缓缓的踱步,一只手捏住嘴巴,望着墙上那副几百年前的古代画家的名作沉思。
画面上流淌着的表盘似乎要将他拽进一片混沌的旋涡,而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及时把他拉回了现实。
不等他回应,人已经进来了,正是他的得意学生:年界四十的教授-勿榘:
“老师,它……有变化了。”听得出来,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着。
玻璃罩内的白色冰霜已褪,凝结的水珠顺着弧形内壁滑落下去,
“咚……咚……咚……咚……”微弱的心跳在雕像的胸口震动。
勿榘抢先推开了门,很是急切,他的老师相对镇静多了,可进到实验室,还是紧走了两步,趴在玻璃罩上仔细的观瞧。
勿榘从来也没如此清晰的看到它,从当初发现它的那一天起,它就一直笼罩着一层极薄但极浓的雾气,好像这个雕像有一层与世界隔绝的结界一样。
但今天不一样了,它是如此的清晰,不,应该是他。
他的身上有一层极为破烂的衣服,看布料感觉像是麻质的,因为水汽的侵蚀,更加像污泥一样皱巴巴的贴在他的皮肤上,造成他的身体大部分都是裸露的,勿榘看了两眼,脸有点红了。
而那身份为考古教授的神秘族长却是带着专业精神在观察。
他尤其注意了那具躺着的怪人的手脚,在仔细的确认了指甲之后,他心里有了一些答案。
当观察目标转移到脸部的时候,一双眼啪的睁开,这一猝不及防的对视吓了他一个后仰,那瞳中之瞳更让他确认了他同族的身份。
第二天下午,勿榘应约来见老师,坐下来之后,他便接到了这辈子最令他欢喜的任务。
“勿榘,昨天那个人我已经跟他谈完了,现在需要你负责他的一切事务,生活起居好安排,主要是你要全面的设计一整套课程,在短期内让他掌握基本的现代知识。”
“哦好的,没问题,主要是历史和基础科学方面吧。”
“嗯,毕竟他有将近4000年的空白期。”
“如果只是一些基础的内容和理论,估计有三个月就差不多了。”
“你应该也看出来了,这个人有穿越时间的能力,他将背负非常重大的使命。所以,还有个更重要的任务,从今天起,你就是他在这个时空的联络人!”
这是勿榘此生最为幸福的三个月,他与他朝夕相处,两人每日教笑学闹,就算是晚上自己独处的时候想起他,笑容也能溢满嘴角。
短暂的幸福随着那个人的知识量的逐渐完善而缩短,终于还是到了分别的时刻,勿榘亲自送他回到初次见面的那个山洞。
看着那穿着现代的紧身衣服而勾勒出的薄肌,不由赞叹:这也算是四千年一遇的美男了。
他心中万分不舍,忍泪别过头说了声:“再见。”
“再见。”他笑了笑转身挤入狭缝,身影很快便消失在黑暗中了。
此后很久,勿榘都有些失魂落魄,每天都像望夫石一样在学校门口张望着。
一放假他就立刻飞往秦岭,甚至还去掀开石板看,可什么都没有,他们还会再见吗,他心底知道答案,但不愿相信。
一天夜里,他做了个梦,梦到身陷无数的画面之中,好似被千千万万的全息影像包围着,他每一幅图像去看,可是无穷无尽。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在一副图像中看到了朝思暮想的他,他却醒了。
护士走过来:“呀,醒啦,你高烧三天了,今天可算褪了。”
病床前的影像滚动的播放着来自各处的新闻:
据月球基地传来的消息,此前多处发生的人体自燃现象原因正在调查,月背城疑似案例一起,并未波及其他生命财产安全……
南极科考站报,冰立方9号于三天前探测到鲸鱼座YT星爆发所释放的中微子,此次爆发使得鲸鱼座YT坍缩成为一颗夸克星,但其极不稳定,相信不久会坍缩成一个小型黑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