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聪明。”白益行道,神色却是冷漠下来。
他接着说道:“剑何在?”
赵亦想起那一日救人之事,摇摇头:“如今不在身旁。”
白益行道:“你这名字取得不好,这柄剑中杀意太重,过于凶戾,你却安了这么个温和的名字。”
赵亦笑笑,不可置否。
白益行接着道:“剑域一境,你可有感悟?”
赵亦思索一番,答道:“剑域之内,敌人面对的不再是我,而是我的剑。一切道法都将受到域的压制,唯有剑可存在。”
他说的这番话,不少都是从李千年口中听来,他之前的一些想法,也在李千年的话中得到印证。
白益行道:“李千年教的吧。”
他此刻睥睨着赵亦,语气几分轻薄,有些不屑。
“也是,一个半路放弃,又半路出家的半吊子,只有这么点理解了。”
“这的确是剑域不错,最简单的剑域便是如此了。”
“剑域这一境界,不仅是一片有限的空间。”
“你师尊的剑意,若是被你只化作这样的剑域,叫做糟蹋。”白益行脸上出现痛心疾首的表情。
“将剑凌驾于周身一切力量之上,这是很多人理解的域。做到这一点的方法很多,或是驱逐其他力量,或是镇压其他力量,聪慧点的,将其他力量化作熔炉,铸炼出一片至高剑力。”
赵亦心中一动,白益行所说的最后一种,正是他所打算晋入剑域境界的方法。
当然,这一方法比前两种要困难,但剑域的力量必然要高出前两种不知凡几。
“这些,都是路走窄了。”
赵亦本来还有些得意,不料白益行打击道。
“以剑来填充空间,无论如何,做不到完全的纯粹。”
脑海中仿佛有什么闪过,赵亦瞬间明白了白益行的意思。
剑域,似乎剑修们都将重点放在了域字之上,但其实,最重要的仍然是剑。以剑填充空间,无论是驱逐、镇压、还是熔炼,最终都无法达到百分百的纯粹,因为还有一部分力量不属于剑——空间。
甚至,剑的力量完全依托在了空间之上,空间反而成为了这一境界的主体!无异于本末倒置!
要想解决这一问题,方法已经明确摆在了眼前——用剑的力量去重构空间!
赵亦像是想通了什么,却又被更大的问题困扰。
剑的力量,可以去破碎空间,可是重构一片空间,其中涉及的知识太多,需要恐怖的积累。
白益行看赵亦这副眉头紧锁的样子,淡淡问道:“山由何物所成?”
赵亦不假思索,脱口而出道:“沙石。”
白益行反问道:“金铁所铸,便不是山了?”
“世上哪有金铁之山。”
“自然可铸沙石之山,人便可铸金铁之山。”
“金铁之山……”
赵亦喃喃。
白益行的问题简单的很,世上或许有人不知高楼大厦,但有何人不知山川树木,又有谁不知山为土木。
但金铁之山,何尝不是山?
危山为锋,重谷为愕,盘原为脊,瀚海为谭,天地为夹,此剑出,上法圆天,下法方地
剑缺的法门自发从脑海中浮现而出,剑缺第一境并不难,对赵亦来说几乎如水到渠成一般自然,清影也是在他彻底掌握第一境时成为一柄完整的剑。
但从那之后,第二境的修炼便迟迟不得进展。
眼下,白益行讲解剑域给予赵亦启发,对第二境,赵亦似乎也找到了眉目。
甚至,二者之间似乎颇有共通之处。
剑域以剑为天地,剑缺第二境以天地为剑,二者理念一方面各执一方,却又相辅相成。
“当年李千年从剑意修入剑域,用了两年。”
“我用了二十年。”
玉龙峰上,来来往往的许多剑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剑,每个人的剑都有其独特的气息,有些人的气息很精悍,他的剑于是也就这般,如同伏击的猛虎,出手便是雷霆一击。有人气息阴冷,他的剑散发的气息便像久积的寒冰,凛人心神。
而白益行不一样,他的剑融入了这片空间,拥有一切所能想到的特质,看花便是花,赏水即如水。
他教给赵亦的,是他亲身践行过的。他的剑域,是剑的空间,里面有一切,而一切又都是剑。
赵亦沉浸在白益行奇特的剑域中,直到这股感觉随着白益行的离去而消散。
赵亦躬身,对白益行离去的方向躬身一拜。
“谢先生。”
白益行这一课,其实讲了不过寥寥数句话,却足以让赵亦将之视作恩师。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白益行做的,是点拨,他为赵亦指明了一个方向,具体如何做,仍然在于赵亦自己。
赵亦仍然没有达到剑域的境界,剑缺第二境同样也任重道远。但与之前不同的是,就在上白益行这堂课前,赵亦眼前是一片迷雾,而现在,他能看到一条道路,一条尚且看不到终点的路。
但这便足够了。
这是赵亦的傲气,对他来说,要达到白益行的层次,他现在欠缺的,只是时间。
他信心百倍,修道路上一大难题被白益行几句话点醒,整个人的剑道气息也展露锋芒。
此处正是玉龙峰顶,向下看去是帝辰外院的诸多峰头,一一映入眼中,难免让人心生意气。
而赵亦身后,有一人向赵亦走来。
这人靠近赵亦,眼中有些轻蔑。他是李千年今年新收的弟子,名钟序秋,自然,钟家也是世家,李千年的弟子无一例外,也都是世家中人。
不过这钟序秋并不是通过考核进的帝辰,南疆三城的十八家族,在帝辰都有一些特殊的名额,以这些名额内的身份进入帝辰学院之人,所接受的是最好的教育,学院会安排最优秀的老师负责专门的教导。
这部分人才是帝辰中身份最高贵的那部分学生,即使是内院弟子也要低他们一等。
钟序秋没有经历那场内外院的争斗,只是对赵亦有所耳闻,虽然李千年也曾告诫他不可小瞧赵亦,他始终不以为然。
倒是夏宏,让他更在意。
四道剑宗的这名天才弟子,他一直都想与之较量一番。
赵亦能在剑意上胜过夏宏,他是不怎么相信的,只以为是个谣言罢了,但不妨让他生出见识一下的想法。
他来到赵亦身后,不消出声,赵亦便反过身来。
“阁下是?”赵亦问道。
钟序秋打量着赵亦,很平凡的外貌,那股剑意的锋芒也在转身后收敛。
“钟序秋,请与赵兄论剑。”
他心中对平民不存在敬意,但家族中接受的教养不会让他表现的狂妄无礼。
论剑,便是剑修之间的比试,比的是剑之境界,而非修为。
眼前这人与他之前毫无交集,但赵亦仍觉得有些面熟,正好借此机会锤炼剑道,似乎答应下来也并无坏处。
“那就还请赐教。”
玉龙峰上,有专门供剑道弟子切磋之地,钟序秋日常虽然不在此地修炼,但他的老师李千年算是此地的主人,他对此地自然不会陌生。
赵亦跟在钟序秋身后,对玉龙峰独有的切磋场地啧啧称奇。
是一处封闭的空间,四面都是水晶一般的墙面,赵亦与钟序秋走入后,二人的身影在水晶中被扭曲,显得分外可笑。
“这是影晶,能还原我们的剑意。”钟序秋解释道。
这处切磋之地在剑修中有个特殊的名字,溯剑室。他们在剑道上的一点一滴的进步,都可以在此地被记录,供他们日后观摩。
二人来到溯剑室中央,这里场地很大,对于剑修来说则刚好能给他们施展的空间。
无需言语,各自调整状态,彼此的气机相互针对,剑尚未出鞘,但较量已经开始。
钟序秋感受到赵亦的剑意,有些明白为何李千年对此人评价颇高,不过,对方若是止步于此的话,对他来说没什么了不起之处。
因为,他的本事可不仅是剑意。
钟序秋周身,剑的力量突然霸道起来,将剑以外的力量统统镇压。
奇特的是,镇压了其他力量后,剑之力不减反增,对各种力量形成一种寄生,夺取它们的力量。
他看到赵亦的神色,很是满意。对方似乎很惊讶。
“你是普通人中的天才,而我是天才中的天才。”钟序秋对这个表情很是受用,心中暗爽。
“赵兄,承让。”
他直接说道,认为已经没有了继续比下去的必要。
剑域与剑意,是两个不同的层次。
“钟兄,你路走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