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而自由，却无往不在枷锁之中。
钟楚萧认为没有人能比自己更理解这句话的含义了。
教室里弥漫着困倦的气息，冬日的暖阳穿过玻璃照在学生们的身上，有几个已趴在桌子上睡去了。讲台上的数学老师滔滔不绝地讲着例题，时钟指向九点三十分，还有五分钟，这节课就要结束了。
钟楚萧合上手中厚厚的教辅书，望向教室第三排正中央的女孩——苏瑶，他的女友。苏瑶仰着头，手半缩在袖子里，握着一支浅蓝色的三菱自动铅笔，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老师。
阳光底下，她的头发呈现出浅浅的亚麻色，让他想起电影里欧洲牧羊人唱的那些民谣，侧脸像奶油一样白净，如同动漫中走出来的人物，她化妆了，今早她悄悄告诉他。说实话，如果她不告诉他，他还真看不出来。早上刚见面的时候，他虽然感觉到了今天她的气色比平日好了很多，却怎么也说不出具体哪里发生了改变。可当她一一揭晓答案的时候，他竟又能看出来了。
也许男孩就是这样一点点变成男人的吧，他想。
老赵用粉笔敲了敲黑板，一个个脑袋如雨后春笋般抬了起来。
“好我们看第二问。第二问让求f(x)值域，那咱们看这个，x分之1，在x大于1的时候值域是什么？”
0到1。钟楚萧在心中暗暗回答。
尽管考进重点高中，钟楚萧仍觉得课堂上老师讲的这些东西丝毫没有挑战性，尤其是数学课和英语课，对他来说简直是浪费时间，一般在这样的课上，他都自己偷偷在底下看些更难的东西，偶尔抬眼确认一下老师正在讲的东西是不是自己已经掌握的，如果是，就低下头继续做自己的事，如果不是，就抬头听听课。老师连睡觉的都不会管，自然更不会管他。他撑着下巴，扫了一眼黑板上的例题，心里暗暗一笑，这真有必要讲么？
“在x大于1的时候，x肯定是正数，那x大于1的时候呢，这个式子啊一定都是正的。无论它是1000，10000还是更大，它分之一永远是个正数，所以呢，永远比0大，可以贴近0，但不能等于0，因为什么呢，你这个分母可以是无限的正数，对吧，一万分之一，十万分之一，它可以无限的小下去，但他不会等于0，因为分子不是0，这个可以明白吧？”
一个个小脑袋点了点头，苏瑶也在其中。
其实苏瑶的成绩和钟楚萧不分伯仲，但她的学习习惯却和他完全不同。
苏瑶是个非常细致认真的女孩，上课时绝对跟着老师的思路走，就算是已经掌握了的知识也会跟着老师再听一遍。相比钟楚萧不断补充新知识、查缺补漏，苏瑶更习惯于一边学习新知识，一边反复巩固学过的东西。
“但是接下来，它一直到哪呢？到谁啊，到1这个位置，所以x分之一在x大于1的时候，在0和1之间，这是开区间还是闭区间啊？”
“开区间。”
学生们开始有回应了，大概是因为快下课了，注意力都集中起来了吧。
下课铃打响的瞬间，老赵挠了挠头，说还有一道题没讲呢。同学们却哗啦啦地站了起来，喊着要赶紧去操场集合，不然评比会扣分，一个个穿上外套，如疯狗一般欢声笑语地跑出去了。
老赵在讲台上小声地骂了句娘，随后抱着三角板和玻璃杯也离去了。
班里留下了三个值日生，钟楚萧、苏瑶和白宇聪。
白宇聪是个戴半框眼镜，每天喷香水，书包里常备护手霜的体育特长生，本该是班里最野的，却活得比谁都精致，女生们纷纷议论他是弯的，而他又是有女朋友的。他这样的男孩往往比普通男孩心思更细腻，三人共处一室，他十分清楚自己是个电灯泡，于是跟钟楚萧说了一声，就出门去小卖部买零食了。
班里只剩下苏瑶和钟楚萧两个人了。
苏瑶拿着濡湿的抹布擦着黑板，钟楚萧则拿扫帚扫着地面，喇叭里反复播放着集合的音乐。
路过苏瑶的座位，钟楚萧看到她的桌上摆了一本余华的《在细雨中呼喊》，遍问道：“欧·亨利读完了？”
“读完了。”
“挺快啊，怎么想起读这本的？”
“你读过？”
“没，我最近在读《盗墓笔记》。”
“噢。”
钟楚萧把整个班的地扫完的时候，苏瑶已经洗完手回到了在位子上，笑嘻嘻地盯着他看。
“铜锣烧，吃吗？”
“嗯。”
钟楚萧在她旁边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苏瑶撕开铜锣烧的包装，一把塞到他的嘴里。
操场上的喇叭里又响起广播体操的音乐声。
“第三套全国中学生广播体操，舞动青春，现在开始。预备节，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二二三四五六七八......”
钟楚萧嚼着铜锣烧对窗外的秃树发着呆，苏瑶则靠在他的肩上读着闲书。
自己跳的时候，总觉得课间操十分漫长，恨不得马上到最后一节，可坐在教室里看着外面的人跳的时候，却又觉得要是他们能再跳久一点就好了。
“昨天晚上。”钟楚萧半是无意识地脱口而出，一出口便后悔了，本来是想晚上回家的路上跟她说的。
“怎么了？”
“你去哪了？”
既然已经开口，就没有必要再糊弄过去了。
昨晚钟楚萧和学生会的同学们也去吃了庆功宴，结束后他在街上偶遇了初中同学，一起走了一段路，可就在他们走到重庆道和马场道交口的时候，一辆出租车从他们身边经过了。以前他是没有这种多余的习惯的，可昨晚的那一瞬，那辆出租车就像带了磁场一般，吸引了他的注意。
2013款的丰田花冠，青色喷漆，顶灯印着大写的TAXI，是天津街头随处可见的一辆再普通不过的出租车，融化的雪在车身留下了斑点状的污痕，轮胎附近布满了风干的泥。
那一瞬间，他眯起眼睛，看到了车后座那一对穿着圣功校服的男女。
车子渐渐远去，那两人的身影越来越模糊，但他坚信自己不会看错。
钟楚萧很快掏出手机，翻出了他心中最怀疑的两个嫌疑人的QQ，查看了一眼在线状态。
iPhone 6 Plus在线-4G。
iPhone 5在线-4G。
这么晚了，两个人还没有连上Wi-Fi，十有八九是在外面。
他知道这并不能说明什么，但他很快进行了下一步行动，他知道苏瑶放学后是跟乐队一起去参加聚餐的，于是立刻给张子靖发了消息，得知聚餐七点多就结束了，苏瑶有些醉，是和路遥知一起离开的。张子靖问他发生什么了吗？他回答说没什么，就是想问问，要是他们没结束的话自己就去找他们玩。张子靖说自己都已经在泡脚了，不玩了。于是钟楚萧就把电话挂了。
同学离开以后，就剩他一人站在夜风里等待公交车。他有些失神地望着马路对面的写字楼，钢筋水泥，拔地而起，像一块巨大的墓碑。十几层上有个健身房，有个男人正在落地窗前的跑步机上跑步，穿着黑色短袖紧身衣，身体有节奏地上下跃动。在高冷的建筑里，他像一颗跳动的心脏，维持着那充满了咖啡味的枯燥风景中的最后一点生机。
大楼的玻璃上反射出城市的夜色，让他看起来就一件被放在博物馆展柜中的文物。钟楚萧试想着给这个展柜贴上标签——21世纪与退化抗衡的人类。
有那么一瞬间，那个男人和钟楚萧对上了眼神，但他很快移开了目光，他慢慢停了下来，用毛巾擦掉了脸上的汗水，拧开了一瓶宝矿力水特小口地喝了起来。
那就是自己想活成的样子么？
钟楚萧继续观察着那个男人，直到他等的公交车缓缓进站。
后来，他虽然试着给苏瑶发消息，却一直没收到回复，直到苏瑶的在线状态变成了Wi-Fi，他才稍微放下心来。十几分钟后，那位嫌疑人也变成了Wi-Fi在线。莫不是两人其实住的很近？他想。
直到今天早晨六点多，苏瑶才回了他消息，说是昨天很累回家倒头就睡了。他一眼就看出了这是谎言。同她吃完早餐进入教室以后，他便开始观察她和那位嫌疑人的举动，两人之间毫无互动，如同井水和河水一般，不过这也在他的意料之中。他的脑海里瞬间冒出许多种可能，有好的，也有坏的，当然，他更倾向于相信她。
“去聚餐了，我跟你说了吧。”
“聚餐以后呢？”
“当然是回家了，不然我还能去哪？”
面不改色心不跳，有点出乎他的意料。
他一直很喜欢她的率真，没想到她撒起谎来竟也那么自然。他的脑海里闪过与她相处的无数个画面，开始怀疑她过去所说的那些话究竟是真情流露，还是绝妙演技？
他没有乘胜追击，而是转过头望向窗外，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冬天的槐树在凛冽的寒风中摇曳不停，那沧桑又倔强的样子，宛如一位绝代武士，穷途末路时，它丢弃了身上所有鲜艳的装饰，以自己最原始的模样与天命展开最后一搏。
他望着枯树在风里被撕得狼狈的样子，突然想起了很多与此时此刻不想干的事。
时间开始回溯，太阳从东方落下，很久后又从西边升起来，雪飘回到天上，雨滴像拧毛巾似的从土壤里渗了出来，重新聚成乌云。
钟楚萧刚出生的那几年，父母的事业刚刚起步，没有时间照顾他，陪在他身边的一直是姥姥和姥爷。他的姥爷曾是位大学老师，后来因一场大病丧失了劳动能力，不得不提前退休，坐上了轮椅。钟楚萧出生以后，姥爷便承担起了教育和培养他的角色。姥爷是个十分严格的教师，即使对自己的外孙也毫不放任，不过好在钟楚萧天资聪颖、勤奋好学，是块可塑之才。在姥爷高压的教育下，他从小便出类拔萃、卓尔不群，一直做为“别人家的孩子”活在周围邻居妈妈们的嘴里。同时，随着他父母的事业越做越大，他也渐渐成为了富人家的公子。在小学三年级那年，他收到了全班女生的圣诞贺卡，据那时的班主任所说，他是她见过的最受女生欢迎的小学生。
如今想来，那段时光仿若盛夏，是他最光彩照人的时节。谁都没有想到，五年级的那年，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彻底地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
二零零九年九月，姥爷因肺癌去世了。那个生前对他最严厉也最疼爱他的人，一声不响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那天前的晚上他做了一个梦。他走在一条回家的路上，姥爷走在他的前面，这时天上忽然飘起了雨，他大声地喊了声姥爷，姥爷停下回过头看了他一眼，他立刻追了上去。这时，妈妈突然从马路对面冲了过来，喊他把姥爷扶到附近能躲雨的地方。他看了看，路边有几家亮着灯的铺子，指了指那里。妈妈说，不行，不能去那些地方。于是他们把姥爷扶到了一个更暗的角落。当他再转过头时，身边却只剩妈妈一个人了。他问姥爷呢，她说已经把他送回去了。然后，他醒了。
钟楚萧本以为一个人的死是像电视和小说里那样充满仪式感的，身边围满亲朋好友，一个个含笑告别，交代完最后的遗言，才闭上双眼，安详地离去。可现实中的死亡却总在人毫无预兆的时候就降临了。
他看着冰箱里剩下的打卤面的卤汁，没想到那竟是姥爷生前最后一顿晚饭。
姥爷的去世给他带来了巨大的打击，他仿佛也看到了自己的死亡，忽然之间变得忧郁、悲观、厌世。不过当时无论是身边的同学、老师还是他的亲生父母都没放在心上，以为他很快就能走出悲伤。其实父母也无暇顾及他的变化。正是那年，父母因为种种原因，关系突然恶化了起来，父母都是知识分子，任性又固执，各执己见，彼此一步也不肯退让，最终导致婚姻走到了尽头。他记得很清楚，那是十二月二十三日，他的父亲回家突然开始收拾起了行李，当时的他已经能够理解这一行为背后的含义了，他问父亲是不是不会回来了，父亲点了点头，叫他照顾好自己。于是，一夜之间，他又成了没爸的孩子。
在丧亲之痛和家庭破裂的双重打击下，他彻底放逐了自己，沉浸在了在虚拟的世界中。那几年，赛尔号、地下城与勇士、跑跑卡丁车和CF等网游在班上的男生间风靡一时，他注册了游戏账号，加入了他们班广大男生的队伍中，用了几个月就成了他们之中的领军人物。他也开始用起了QQ，加了好多来历不明的女性，在那个非主流的年代里谈起了网恋。而他现实生活中的初恋女友，是隔壁班的一位暴发户千金，学校里数一数二的女混混，成绩糟糕透顶，能称得上优点的大概只有身材，不得不说，她是他见过的小学女生里发育最快的，才六年级已经长到一米六，前凸后翘的流线身型完全不亚于高中生。六年级上学期，初秋时节，钟楚萧这位半个年级女生心目中的白马王子在操场上看到了那个身姿丰满、打扮成熟的女孩，一刻也没犹豫便上前要了QQ。没过几天，两人成为了情侣。当时老师想找双方家长谈话，钟楚萧的妈妈说没时间，而那位千金的煤老板爸爸一听钟楚萧是多么多么优秀的学生，开心得差点给学校捐款修了个操场。其实后来班主任也找过他的妈妈，妈妈觉得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在儿子年幼时没能给他足够的陪伴，加之父母离婚给他带来的伤害，令她满怀愧疚，那时，处在事业巅峰的她直接跟钟楚萧的班主任说，以后她会更拼命地工作，儿子只要快乐就好，她会养他一辈子的。听了妈妈的话，班主任叹了一口气，叫她珍重珍重，便也不管了。
就这样，钟楚萧的成绩像蹦极一样下滑，小升初的考试，他随手划拉几笔就把卷子交了，按照他的成绩，他本应该去全区最差的初中，但他妈妈最后不知花了多少钱把他送进了一所重点中学的校中校。
这段时光大概就是他成长路上枝残叶败的深秋。
进入初中后，情况也没有好转，他交到了一群真正的狐朋狗友，拉帮结派，打架斗殴，网吧通宵，公然讨论男女生理话题，从家里偷钱买上万块的鞋，同时和三个女生纠缠不清......是的，这都是他干的事。
初二下学期的一天，可能是他闲过头了，他跟班上的一个男孩打了一架。他记得很清楚，那是暮春时节，体育课上他穿了新的短袖T恤。因为不想看到那个男孩的脸，所以他没去打球，就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操场边的垫子上，数起了头顶上的云。
他的记忆里，那是帕拉伊巴般晶莹剔透的蓝天，飘着绵絮般松散洁白的云朵，和风里裹着的柳絮像一场大雪，飘飘洒洒，到处都是，操场边的小花园里，海棠怒放，开出一片浅粉色的海洋。那时的他真想让时间静止，让自己永远留在那无忧无虑的悠闲中，无忧无虑地厮混下去。
一个人发呆的时候，脑子里便会开始思考起各种奇怪的东西。
那时的他躺在飘着泥土清香的草坪上，闻到了自己身上的汗味，虽然有些刺鼻，却是年轻的、野兽般的、充满生命力的气味。这让他又想起姥爷临终前那些日子身上的臭味，令人作呕、毫无生机，像腐烂了一样，显然是另一种完全不同的气味。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有朝一日也会散发出和姥爷一样的臭味，他会由内而外地腐败、凋零，最终化为泥土。青春纵然美好而漫长，但终究会迎来终结的那一天。他想象着自己几十年后苍老的模样，心里突然感到一丝寂寥。
每天做着差不多的坏事，聊着差不多没有营养的话题，却什么本领都没学，身子渐渐长高，声音变得浑厚，头发越留越长，心里却越来越空虚。如果说初一的时候，他们只是不明是非、淘气过头的小毛孩，那么现在，他们真的在慢慢长成为一群小混混。
他想起小学时代一直暗恋自己的那个班花，她有一头细软笔直的黑发，戴着珍珠贝的发饰，一身白色的棉布裙子，踩着平底黑皮鞋，成绩优异，举止端庄，平日里总抱着一本书，散发着阳光和鲜花的味道。
如果当初选择和她在一起，自己也许就不会沦落到今天这副狼狈的模样，如此想着的时候，他好想再见她一面，看看她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一定比那时更有气质了，一定也有些女人味了，她还喜欢着自己吗？
不会了，因为自己已经变脏了。
倒不是他不注意个人卫生，其实他每天都会洗澡洗头发，还会定期刮胡子、修鬓角，牙膏、洗面奶、沐浴露、洗发水、剃须膏都是清一色的日货，比同龄百分之九十以上的男生都注重清洁。
但那是再高级的沐浴露也洗不掉的。
那是无数个不求上进、无所事事、浑浑噩噩的日子里，慢慢积攒起来的颓废和虚空，像阳光照不到的地方生出的苔藓和霉菌。
人到一定年龄便会产生危机感，有人是四十岁，有人是三十五岁，有人是二十二岁，有人是十七岁，也有人是十四岁。
庆幸的是，自己在十四岁的时候便有了人生的危机感。
那个周末，他走进了理发店，剪掉了自己的刘海，并发誓与那些臭流氓势不两立，开始疯狂地学习。那是一段非常痛苦的时光，让生锈的齿轮转起来并非一件易事，更让他难受的是，他还清楚地记得自己在小学时考班里第一有多么轻松，在如此大的落差下，他甚至怀疑自己的脑子是不是已经报废掉了，难道是油条豆腐脑吃太多吃傻了？
于是从那时开始，他戒掉了油条和豆腐脑，因为戒掉了油条，他最喜欢的煎饼果子也吃不成了。
从那个春天一直到现在，他都没有再吃油条和豆腐脑，就像那些以为接过吻自己就脏了的女孩一样，一直都没有吃。
因为成天都在拼命学习，钟楚萧渐渐地被原来的那群兄弟们孤立了。那些人倒是没有欺负他，只是很多事都不再跟他说，不再叫他一起做了。那些江湖女子也一个个被他甩了，后来他和班上一个学霸在一起了，两人天天比着学习，可最后那个女孩在中考考场上发挥失常，两人没能考到同一所高中，也分道扬镳了。
也许这就是报应吧，钟楚萧冷笑了起来，那会儿惹了那么多风流债，现在终于轮到自己了。比起真相，他更希望自己的另一半能够和自己坦诚相待。其实，即使她说“对不起，这件事我不想说，但请你相信我”，他也会相信他。
可一旦说谎，他就再也无法百分百相信她了。
那一刻，他听到“咔擦”一声，意识深层的某个开关就这样被切换了，一条电路断了，另一条电路通上了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