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飘飘说道:“此计虽然可行,只怕如眉要伤心欲绝了。这孩子内心极是脆弱,这次不要伤心致病才好。”
两人当即寻到后山一处偏僻山洞处,就地养伤。后来二人相商夤夜探访百花谷,意欲查访饮血双刃的下落,不料竟被渺烟波撞到。
这时那黑衣女子从柳如眉房间中出来,向二人这边走来,眼见着独孤云脸上的黑纱已然摘下,又看看渺烟波恭敬而害怕的表情,当即也摘下脸上黑纱,此人便是韩飘飘。
渺烟波早就料到这黑衣女子便是师娘,但这时候亲眼见到仍然喜形于色,当即跪倒。
声音颤抖道:“师娘,原来真的是您二老……您……您老人家好吗?”
韩飘飘慢慢走到渺烟波身旁,深深看了他一眼,眼中掩饰不住的怜惜之情,继而长叹一声,伸手将他扶起,也不说话,退立一旁。
渺烟波心中真是又惊又苦,虽然心中似有千言万语,一时竟也不知如何启齿。
但心中已然明白,必是师父师娘冤枉了自己。只见韩飘飘伏在独孤云耳边说了几句话,独孤云微微点头,脸上神色极是忧愁,似乎有什么难决之事。
只听得独孤云问道:“你几时偷学了百花掌?”
渺烟波吞吞吐吐说道:“我……我……这……”
独孤云厉声说道:“快说!干什么吞吞吐吐的?”
其时独孤云心中着实不愿相信渺烟波会做出这样有违狭义之事,此刻听见渺烟波闪烁其词,心中生出一股莫名的怒气。
渺烟波复又跪倒在独孤云身前,说道:“师父,弟子……百花掌是……”
独孤云此时已是怒火中烧,神色严肃道:“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渺烟波此时真是无地自容,自己明知道师父师娘冤枉了自己,明知道只要自己照实说出修炼《百花掌法》的缘由,便能洗清自己的嫌疑。
但是,他想到自己与大师兄的那段对话,心想:“倘若师妹知道我偷学《百花掌法》会如何看我?可是大师兄对我也是一片好意,我绝对不能出卖他。”
渺烟波想到这些之后,心中似乎没有原先那么悲苦,只见他跪拜在地,说道:“请师父师娘赎罪,弟子知道错了,弟子愿意接受任何惩罚。”
独孤云看渺烟波情状,心中着实为难。渺烟波入门已然有七年之久,独孤云对他的性格极是了解,知他虽然深陷对柳如眉的爱恋之中,但是为人正直不阿,心怀狭义。
自己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他能做出对不起师门之事,当下黯然沉思,良久不语。
渺烟波看着师父眉头深皱,低首不语,只得跪在一旁,不敢出声。
韩飘飘听了渺烟波的话,内心升起一股浓浓的失望之意,声音颤抖道:“烟波,你……”
独孤云更是怒气冲天,道:“好!既然你已经承认了,我也不与你说那许多废话,把‘饮血双刃’交出来,此事我便不再追究。”
渺烟波方待欲言,突然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将身子护在渺烟波身前。
只见那人右手拿一把秋水宝剑,身高七尺,朗声说道:“何方鼠辈,竟敢……师父!师娘!你们……真的是你们吗?”
来人正是百花谷大弟子燕云飞。
独孤云语气依旧愤怒道:“不错,正是我们!云飞,你过来,为师有话要问你!”
燕云飞恭敬道:“是,师父!”
然后快步来到独孤云身前,跪倒在地,语带颤抖道:“师父师娘,弟子以为你们……”
独孤云不待燕云飞说完,打断道:“我问你,《百花掌法》你可按照为师吩咐好好保管?”
燕云飞“啊”的一声,惊慌地抬起头看着独孤云,复又低下头,说道:“师父,都是弟子的错,请您惩罚弟子吧!”
独孤云听了燕云飞的话不明所以,问道:“好端端的,你有什么错?”
燕云飞道:“弟子无颜面对师父师娘,真是罪该万死!”
独孤云厉声道:“到底所为何事?”
韩飘飘也说道:“是啊,云飞,到底什么事情,你与师父说清楚。”
燕云飞低声道:“《百花掌法》被……盗了!”
众人一听之下,俱是“啊”的一声,仿佛陡然间遇到不可思议之事。
燕云飞说完这话,便跪倒在地,爬到独孤云身前,不住磕头道:“师父,千错万错,都是徒儿的错,都怪我保管不善,有负师父师娘重托,我是师门罪人,您一掌杀了我吧!”
渺烟波此时大脑已然一片空白,呆在原地竟如石雕木刻一般。刹那间,无数心思纠缠在脑海中,纠之不清,缠之愈乱,竟觉眼前一黑,差点跌倒在地。
独孤云本欲详问秘籍失窃之事,但一来自己内伤未愈心力不济,二来百花谷自来与世隔绝,突然间有外贼闯入,且在自己夫妇闭关铸剑期间,未免过于巧合。
其时,又想起黑衣人夜闯玲珑剑阁诸般情景,隐约觉得此事中有蹊跷,反不若静观其变。
独孤云和韩飘飘对望一眼,遂对渺烟波厉声说道:“孽徒,即刻起,着你在负荆台上思过,待眉儿伤好之后,我再与你算账,快滚!”说着,燕云飞搀扶着独孤云离去。
渺烟波此时五内杂陈,乍见恩师的惊喜、惊闻《百花掌法》失窃的骇然和被冤枉又无从辩白的悲戚,种种情由皆非一时所能消遣,良久方缓缓站起,失神落魄般向后山走去。
是夜,渺烟波独自坐在负荆台上,望着眼前漆黑的山谷,痴痴不语。
原来这负荆台位于百花谷的后山,背靠山崖,下临绝壁,是自然形成的一处断层。也不知何年何月,何人进行修缮,使之成为一个方圆百尺的突出于山壁上的平台,放眼看去倒也平坦,正是个练武的好去处。
日间可见周围群峰耸立,花木繁盛,有一条石头砌成的小路蜿蜒绕到山下。此时望去,却只见微微月光,目力所及,不过数尺。
将及子时,渺烟波越想越觉内心凄苦:“自己深陷情中,难以自拔,竟偷学师门绝学,辜负了师父师娘一番苦心,岂能不令他们恼怒?想师父师娘对自己恩重如山,名是恩师,情同父母,这番再造之恩此生怕是无法偿还。”
“恰在此时,《百花掌法》失窃,师父师娘定然以为是自己所为,这种含冤难言的悲痛如排山倒海般涌进心间,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小师妹,小师妹又怎么看自己?鸡鸣狗盗、偷学武功的败类?背叛师门、欺师灭祖的叛徒?”
想及此处,渺烟波情不能已,不由自主地大喊:“不!我不是!我不是败类!我不是叛徒!”
只见渺烟波突然间用左手扯开身上衣衫,势如疯虎,不顾性命般对空猛击,所用招数全然不按套路,便如街上酒疯斗殴的醉汉,却又招招满蓄内力,只觉正与一个武林高手对招,拼命要与之斗个你死我活。
此时,渺烟波因内心极度悲愤自责,心性难以自持,竟渐渐走火入魔。
“飘风不中朝,骤雨不终日。天地尚不能久,而况于人乎?”
正在此时,只见一道灰色身影从山谷中腾跃而起,像一只灰色的大鸟向负荆台上飞来。
那灰影眨眼即至,倏然间来到渺烟波身边,却原来是一个长须道人,夜色漆黑,难以尽观其形貌。只见他口中不住念着老子的《道德经》,左手缓缓伸出,以宽大袍袖缠住渺烟波右臂,导而引之,使之劲道凌厉的一掌打入左侧虚空,又伸出右侧袍袖接住其右臂。
渺烟波身形不能控制,竟而整个身子向左侧转去。只见那道人施展左右圆融之术,使得渺烟波在原地转圈。
随着速度不断放缓,渺烟波嘶吼渐止,突觉五内烦恶,竟一口鲜血喷吐在地,就此晕倒。
待渺烟波醒来时,山谷中已见晨色微明。他发现自己平躺在负荆台一角的山石上,于是忍着胸口剧痛,轻微挪动了一下身体。
只见不远处悬崖边上,单脚立着一位穿灰色道袍的长须老者,远远看去,那老者左手立于胸前,右边袍袖随风摇摆,袖内似乎空空,道袍污秽不堪,还有很多补丁。
但老者单脚而立,临风闭目,任山风鼓起道袍,撩动长须,竟然纹丝不动,便如一根木桩插入岩石之中。
渺烟波看到眼前情景,惊异莫名。
一来不知这老道身份,二来自己在这百花谷长大从未见过外人。不过自己此时身受重伤,动弹不得,别说应敌,便是要坐起来都是不能,也就自然而然把这份惧怕抛开,“无欲则刚”了。
“此谷四面屏山,风不阻滞,可噙翠撷芳,摘星揽月,山川灵秀,好个所在。本是练武养性绝佳之地,小友怎会走火入魔?让老道好生难以索解。”
渺烟波看道长独立崖边,必是在练功,本来不欲扰乱,没想到那老道却先开口了。
但见他仍闭目矗立,身不动,口不张,竟是以腹语说话。
渺烟波心想:“师父曾说过,有一种内功练到极致,可以用内力催动真气,与周围空气发生碰撞,引发共鸣,可如人说话一般。一般内力稍浅的,腹语声音软弱无力,且不甚清晰。但听刚才那老道所发出的腹语,铿锵有力,可裂金石,想来内力必然已登峰造极。”
渺烟波赧然一笑,遂坚定说道:“晚辈见过道长,恕在下不能起身叩拜,还望道长见谅。晚辈资质平庸,心性难持,竟入魔道,让道长见笑了。谢过道长昨日救命之恩,在下虽武功低微,他日前辈若有驱使,亦必舍命以赴。”
只见那老道左手在胸前画个大大圆圈,身前骤然出现一个真气凝集而成的太极图形,倏忽不见。老道收回真气,慢慢睁开眼睛,转过身来,微笑看着渺烟波。
渺烟波这时方看清老道容貌,其鹤发童颜,双目灼灼如星,虽道袍污秽,亦难掩脱尘之态。只是右边袍袖空空飘荡,方知乃是独臂。
老道淡然说道:“贫道出世久矣,又岂是图你报答。昨夜相会亦是缘分有定,想来你我有此一面之缘也未可知。”
渺烟波微微咳嗽,左手撑起半个身体,说道:“敢问道长仙号?”
那老道左手捋了几下长须,未作理会,微笑说道:“你走火入魔未深,修养数日,也就痊疴了,自然不必担心。贫道临行之前,还有几句话,望小友牢记。”
“其一,你所修炼的百花掌法,内力走的是阴柔路子,出掌时却又是刚猛迅捷,以绵密悠长之内力,发刚猛爆发之外功,除非是修炼到极致之人,方能游刃有余,否则便如杯水救烈火,不但毫无用处,还有可能反噬己身。以你的性格,倒是适合这门掌法,只是内力不到家时万不可随意使用。”
“其二,你我相遇即是缘分,况我与你百花谷老谷主有几分渊源,贫道有一样东西送你。”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块兽皮,说道:“这也是你缘中该有,他日或许能有助于你。这是一种道家阵法,名曰迷雾幻阵。此阵能攻能守,结阵处能拒敌千军万马。我放在身上数年了,今日就送给小友当个见面礼吧,也算结个善缘。”
渺烟波觉此物如此贵重,本待要推辞,岂知那老道右袖内力一吐,将那兽皮平平推掷于他胸前,随即封住了他胸口膻中穴,紧接着一股内力透穴而入。
渺烟波只觉,这股内力初时如春风细雨,柳丝摇曳,俄而忽如大浪拍岸,泰山崩塌,身上忽冷忽热,难受异常,神志渐渐恍惚。
那老道用腹语说道:“我传给你的是道家修炼功法,是助你研习那迷雾幻阵的。”
只过了一盏茶工夫,渺烟波猛然惊醒,随即跳起身来,却已不见那道长踪迹。
看看身旁,那兽皮仍在,打开一看,上面画的是五行八卦,以木桩代指方位,旁边还有阵法的排布口诀,最下方用毛笔写着“南华道人秘技”六字。
又见自己所躺山石上刻着“中秋之夜,月满人缺,百花劫难,皆归自然”十六个字。
渺烟波看了不明所以,也未放心上。此时方醒悟,自己机缘巧合结识高人,不仅免于走火入魔,而且受高人指点。
只是,至今不知那道长名姓,莫非即是“南华道人”,想来其仙履世间,已然不愿牵连凡俗之间恩恩怨怨。
山中日月长,自南华道长走后,渺烟波索性忘却烦恼心事,在这山谷花树之间潜心用功,日间苦练百花掌法,夜间深研迷雾幻阵,好在百花掌法修炼时也讲究方位变化,故此两者竟相得益彰。
不觉时间流逝,渺烟波所习武功颇有进益,不在话下。
柳如眉在韩飘飘照顾下,身子日渐一日好起来。将过了十日,已基本无大碍。
她本少女心性,天真烂漫,虽则师父师娘都有伤在身,且师门至宝失窃毫无头绪,但相比其他人而言,她倒是没那么多深沉的心思。
但她素日心思灵巧,也不敢多有放肆,平日里除了按照师娘的吩咐勤练武功外,闲时也只是找燕云飞说说话,渺烟波禁闭思过之事对她而言倒似无关紧要了。
这日夜间,独孤云与韩飘飘相对而坐,许久无话,各有心事。
独孤云说道:“这些日子以来,心内烦乱,无暇养伤,感觉从胸口膻中穴一路往下至气海穴隐隐作痛,看来这内伤是不能再置之不理了,从明天开始我需要闭关疗伤。”
韩飘飘说道:“这方是长久之计,依我近日观察,谷中并无异动。如眉这孩子伤势也大好了,倒不必太多担忧,每日练功也是颇为勤勉,你且闭关修养一段时日也好。”
独孤云道:“这事谁也不必告知,只说我在房间静养即可,以防不虞。这些日子你还需多加谨慎,暗中观察。”
说着两人对视一眼,暗暗点头,当夜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