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贤启拔剑在手,正待欲追。忽然听得山上“当当当”响起一阵撞钟之声。
张贤启与丐帮众人都朝山上看去,只见一群和尚,手中持棍,从山上冲将下来。
为首那和尚肥头大耳,相貌凶恶,手中拿一把精钢禅仗。身后众和尚每人手中拿一根长棍。
片刻之间,那群和尚来到山门。一众和尚见那知客僧背部中箭卧地身亡,纷纷合什道:“阿弥陀佛!”
只听那大和尚开口说道:“观音山与江湖各大门派宿来无怨,不知各位为何闯我清净之地,又杀我僧众?”
只听那杜老三用手指着张贤启,扯着嗓子喊道:“大和尚,那小秃驴是这个小子杀的,与我们丐帮可没关系。”
那大和尚一听,对张贤启怒目而视,手中精钢禅仗在地上一杵。
只听“当”的一声响,众人耳中嗡嗡而鸣,再看那地上时,均是心中一惊。只见那禅仗已然陷入石中数寸。
其余众和尚也都神色愤然地望着张贤启,纷纷挺起手中木棍,在大和尚身后围成一个半圆。
张贤启见那大和尚只是随便一提一放,那禅仗便能陷入这坚硬的石头之中,内功修为颇是了得。
只见张贤启抱拳说道:“大师请了,在下张贤启。大师莫要听那丐帮之人所言,这位小师傅并非在下所杀。杀他之人方才已被在下打跑了。这地上的一只耳朵便是那人的!”
众人听他所言,果然见地上一只血淋淋的耳朵。
那大和尚说道:“这位小施主既说那人是被你打跑的,可知那人是何门何派?”
张贤启想起当日在楚王府中见那人身穿一身道袍,自称是武当派,当即开口要说。
但转念一想:“虽这人与当日所见之人甚是相像,但我并无十分把握。况此处人多嘴杂,不可枉下定论,以免留人口实。”
张贤启随即说道:“大师见谅,那人黑布蒙面,在下并未看清他样貌。”
那大和尚一听之下,一对大如牛睛的眼珠向张贤启一瞪,怒喝道:“如此说来,施主单凭这一只耳朵,如何让和尚相信我弟子非你所害?你莫不是消遣我来?”
张贤启见他不信,只好说道:“大师既不信,可问问在场的众位丐帮兄弟,他们人人亲眼所见,是在下将那行凶之人打跑。况且在下来贵宝刹只是为寻‘祁门五老’而来,与诸位大师无怨无仇,又岂会无端伤人?”
那大和尚听他所言,只觉甚有道理,便低头沉思不语。
那魏护法见此情形,恼恨张贤启方才让他出丑,大声说道:“兀那和尚,我们丐帮并未见这小子与何人争斗,但却亲眼所见他杀了那小和尚!”
众丐帮弟子听闻,顿实一陈附合之声不迭。
张贤启一听,登时心中一惊,张口说道:“魏护法,人命关天,你岂可搬弄是非?”
那大和尚顿时大怒,喝道:“大和尚差点让你骗了,丐帮一百多人所说总不会错的。我佛门清净之地,出家人不愿杀生,你便自裁吧。阿弥陀佛!”
张贤启被丐帮污陷,又听这大和尚不分青红皂白,便朗声说道:“是非黑白岂可以人之多寡而论?我张贤启行得端坐得正,但你们仗着人多势众要污蔑我,恐怕算盘打错了!我堂堂男儿生在世间,问心无愧!”
“哈哈哈哈……”
张贤启方说完,便听到一阵大笑之声从远处传来。未及细看,便见远处一人奔行甚速,来至众人身前。
张贤启一看那人面容,心中一紧,来人正是那白面人。
魏护法见白面人到来,先是一愣,片刻之间便欲迈步上前。右脚方抬起,只见白面人双眼一眯,朝他看去,魏护法便重将右脚放下,不再动弹,只是一双眼睛看看白面人,又看看张贤启。
白面人说道:“好一个问心无愧,说的大言不惭!小鬼,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要来!爷爷今日看你一个人如何脱身!”
当此之时,张贤启心想:“只怕今日无幸了。只这白面人我便已敌不过他,何况再加上丐帮和这些和尚?好汉不吃眼前亏,还是想办法脱身才是。”
张贤启心中想着,便留意观察周边地形,以备众人不察之时便可脱身而去。
那白面人见他情形,冷笑数声,说道:“小鬼,今日你休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那白面人说着,随即向张贤启攻去。张贤启见状,当即展开手中长剑与白面人斗起来。
丐帮众人将下山之路围的水泄不通,众和尚站在山门之处,亦将上山之路堵住。
张贤启急欲脱身,便将神霄剑法施展到极致。那白面人见他剑法精奥,心中甚是惊奇。
又过了片刻,那白面人见他长剑直辟过来,右手探到身后,唰的一声,抽出一把黑黝黝的兵刃,正是饮血刀。
只见白面人顺着张贤启长剑辟来方向挺去。张贤启本待要撤剑却已然来不及了。
只听嗤的一声,长剑瞬间被削为两段,剑尖向旁边飞去,复又落在石阶上,发出清脆的撞击之声。
白面人早已知道他所持之剑并非当日所用,此时见他断剑在地,便说道:“哼哼,不过也是仗着宝剑之利而已。爷爷我不占你便宜。”
白面人说着,将饮血刀慢慢插回背上。双掌一错,说道:“小鬼,当日在武昌,侥幸让你逃过一劫,今日便让你尝尝爷爷结魄枯骨掌的厉害!”
张贤启一听之下,随即说道:“原来你果然是阴山派的。”
白面人右掌蓄力片刻,猛然向前击出,同时说道:“少废话,受死吧!”
那白面人说完,并不见如何动作,瞬间便欺到张贤启身旁,一双手掌呼啸生风,在身前幻化出十数个掌影,向张贤启攻来。
张贤启见他掌式如飞,掌风呼呼,如风雨骤至,又似惊涛拍岸,心中打起十二分精神,与他拆起招来。
旁观众人看的极是心惊,只见那白面人虽只一人双掌,却如五六人同时攻击张贤启身前及两侧。张贤启将九阳神功施展到极致,亦是愈使愈快。
本来以张贤启此时武功修为,与白面人相抗并不能撑得一时半刻。好在张贤启曾修习过乾坤大挪移,与白面人对招之际,便将其左边而来的掌势挪移至右侧,右边而来的掌势挪移至左侧,使其两侧不能相顾。
饶是如此,待过了一盏茶工夫,张贤启已然支撑不住,只觉双掌甚是寒冷,掌上寒气顺着两条胳膊缓缓上行。
那寒气将及肩膀时,张贤启双掌分击两侧,胸口处便露出一处极大破绽。那白衣人见势猛地一掌击出,正中张贤启胸口。
张贤启只觉一股极大掌力将自己猛推向后,同时一股极寒之气从胸口膻中穴汹涌而入,身子便不听使唤向后飞去。
众人只听“砰”的一声,便见张贤启背靠山门石柱上,嘴里吐出数口浓血,已然颓倒难起。
那白面人在张贤启九阳神功的进击之下,也已觉心中烦恶。此时见张贤启中掌,心中一喜,但他并未就此停步,想来是怕他九阳神功在短时间内恢复。
只见他脚下使力,飞身而起,掠地向张贤启而来,右掌暗暗蓄力,势必一掌将其击毙。
危急之时,一道黑影从斜刺里冲出,挡在张贤启身前。
那白面人此时身在空中,且与张贤启相距已近,已然无法停身。只见那黑影双掌横在身前,硬生生接下了白面人一掌。
丐帮众人及一众和尚见他二人对掌,只觉一股寒气扑身而来,便如突然置身冰窖一般,禁不住连连后退数步,脸上难掩惊愕之色。
那白面人一掌击出后,迅即翻身向后,远远落下,双眼如勾,紧紧盯着那黑衣人。
黑衣人亦不言语,看着那白面人,眼神中神色不定。
良久,只听那黑衣人说道:“风师弟,别来无恙?”
那白面人亦说道:“莫师兄,师父他老人家安好?”
那黑衣人正是莫为,只见他仍是黑衣裹身,临风而立,玉萧斜插腰间,负手看着白面人说道:“风师弟拿走‘饮血双刃‘,师父很是生气,派我来劝师弟回去。”
白面人眼神中闪过一丝戾色,只听他一阵哈哈大笑,直至后来笑声逐渐转为悲愤,继而又变得阴戾。
莫为见他情状,只是默然不语。
张贤启身受结魄枯骨掌,此时犹觉周身寒冷,嘴唇也变成紫黑色,只见他勉力平复丹田内息,潜运九阳神功自我疗伤。
其余众人听白面人笑声可怖,不自觉后退数步。
白面人笑声渐悄,终归于沉寂。
俄而,只听他阴森森说道:“师父当日封我心脉,将我打入万尸港中之时,可曾想过让我回去?若非我机缘巧合练成结魄枯骨掌,此时只怕早已成了万尸洞中一具骷髅了!”
莫为说道:“往事已逝,我不想再提。我劝你将‘饮血双刃’交给我,你我师兄弟一场,我不难为你。”
白面人说道:“莫师兄,别说你今日不难为我,你便是要杀了我,这‘饮血双刃’我亦不会交给你。你违背师命,救走武当杨心斋,又放走中原武林俘虏,这些事只怕师父还不知道吧?”
白面人见莫为并不说话,沉吟之下,继续说道:“终有一日,师父必然知晓,那时只怕你难逃欺师之名,依门规处置只有死路一条。不如你我师兄弟联手为楚王效力,富贵荣华享之不尽,胜过在那西域荒凉之地听命于欧阳老匹夫!”
莫为冷冷说道:“将来之事不需你费心。今日,我只要你留下‘饮血双刃’,其余之事我一概不管。”
白面人见他不为所动,继续说道:“识时务者为俊杰,莫师兄不会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吧?欧阳老匹夫教你武功,不过是将你作为杀人工具,难道你到现在还执迷不悟?”
莫为摇摇头,脸上神色如秋水深潭,平静无波,只听他缓缓说道:“我要‘饮血双刃’,并非为他,乃是为了避免江湖浩劫。”
白面人脸上神色闪烁,显然并不相信莫为所说。丐帮及大和尚诸人听他此话,虽不明就里,却亦是心怀疑虑。
张贤启此时正自疗伤,朦胧之中听到莫为所言,心中一动。他原以为莫为身属阴山派,行事作风必是邪派无疑,但与他交往数次均觉不出他身上有残忍阴戾之气,反而颇有些独身孑立的傲世之风。
今日听他为中原武林而欲取‘饮血双刃’,虽不知其真假,但听在耳中,却觉得甚是欣慰。
白面人冷笑数声,说道:“莫师兄,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儿吗?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摇身一变,成了救世英雄了?”
莫为随即说道:“何为邪?何为正?世道虽是艰险,公道自在人心。身属何门何派,我彼时年幼身不由己,如今走遍千山万水,历过无数人心,是非正邪,皆在心念之间。风师弟,我劝你回头是岸吧。”
白面人说道:“好一句‘是非正邪,皆在心念之间’。不过,莫师兄,小弟可能要让你失望了。我可不管他是非正邪,我只要金银和权力,哪怕杀再多人我都不在乎!”
莫为眼神中闪过一丝痛惜之色,只听他说道:“风师弟,以前的你不是这样子的。”
白面人怒吼一声,说道:“以前的风夜兮已经死在万尸港中了!莫为,我既已离开阴山派,便不再是阴山派的人,和你也没任何关系,你没资格来教训我!你若想要‘饮血双刃’,那就看你有没有本事从我这儿拿走了!”
莫为闭上眼睛,久久不动。
风夜兮亦立在当地,双眼坚定而警惕地看着莫为。
突然间,二人同时出手,双人四掌并在一处。
只见二人身影愈来愈快,出掌亦愈行愈速,四掌化八掌,八掌化十六掌,及至后来,只觉二人身前身后全是掌影,已然分不清楚。
众人初时只觉气温骤降,俄而便觉周身愈来愈冷,只好一步步向后退去。
又过得片刻,只见旁边树木、枯草、台阶上尽是寒霜。
此时众人均已退在四五丈之外,唯独张贤启身受重伤,动弹不得。
他本来勉力运功疗伤,此时愈来愈冷,便有些支撑不住,周身不住发抖。此时内寒外寒同时加之于身,张贤启除了觉到丹田之中一股暖气外,兀自全身变得冰凉。
莫为与风夜兮仍剧斗未止。时间一长,风夜兮渐觉不敌,他心想:“我武功修为并不如他,再过得一时片刻只怕要败在他手下。但‘饮血双刃’是我用性命换来的,岂可让他拿走!”
风夜兮想到此处,双手同时向后,紧握双刀刀柄,做势便要拔出。
便在此时,莫为见风夜兮胸口要害暴露眼前,双掌齐出,正中他胸膛。
但莫为念在同门之谊,并未出尽全力,只想着将其重伤,便可拿走‘饮血双刃’。
风夜兮中掌之下,嗓子一甜,一口鲜血涌到口中。他咬紧牙关,双手同时抽刀在手,使一招“双斧开山”,向莫为身上砍来。
莫为见他出刀之际,已然用尽全力,是与人同归于尽的打法。急忙一个侧身后撤,但已然晚了一步,左侧手臂从肩膀而至手腕,被那饮血刀划出一道长长的血口,顿时鲜血如注。
风夜兮猛然跌坐在地,不及运功疗伤,双手横刀在前,强撑着看向莫为。
莫为亦坐倒在石阶上,喘着粗气不止。但他虽刀伤在臂,未受内伤,此时便忍着剧痛要站起来。
但甫一动身,只觉天悬地转。左臂上伤口处又疼又麻,想来是“饮血双刃”上的剧毒已然发作。
莫为迅即封住在肩上诸穴,防止剧毒随血液上行进入心脉。
风夜兮此时也已嘴唇发紫,只听他语音微弱,牙齿互击,说道:“别枉费心机了,‘饮血双刃’之毒虽奈何不了你,但至少三个时辰之内,你是无法运功的了。”
莫为自然知道风夜兮所说是真。那“饮血双刃”因铸造之际吸了人血,便自然而然带一股血毒,寻常之人若被刀所伤,血毒就会浸入血液,随之流遍全身。
但因莫为修练结魄枯骨掌时,终日与上万具尸骨为伴,身体吸收了太多的尸气。血液中的尸气遇到血毒便能将之化解,只是需要一定时间。
此时,莫为和风夜兮一个中毒一个中掌,均不能动。
那躲在远处的丐帮众人便小声议论起来。过不多久,只听有人说道:“魏护法,他们二人好像都受伤不能动了。”
那魏护法亦见他二人一个中掌一个中刀,此时都颓然在地,无力起身。
只见他慢慢向前靠近,待得来到风夜兮身后时,小声说道:“这位官爷,我们丐帮众弟子都听您老人家吩咐,这两人该怎么处置,只要您老人家开金口,要杀还是要剐,要全身还是要碎尸万段,丐帮一定不让官爷失望。”
莫为心中一凛,又看看风夜兮,见他也朝自己这边看来。
“丐帮何时成了朝庭的鹰犬了?若不是重苛烂税,官压良民,也不会有这么多叫花子。怎么他们反过来却为朝庭效力?”
莫为心中想着,便见风夜兮对那魏护法使了个眼色,眼神中杀意渐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