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路,师兄带鹿鸣进入芝兰室,请鹿鸣坐,为她奉上一杯菊花清茶,鹿鸣受宠入惊,连忙起身迎接。
师兄吩咐道:“松窗老师现下忙着,请稍等片刻”。
鹿鸣说道:“多谢师兄带我来见老师。敢问师兄怎么称呼?”
师兄莞尔笑道:“鹿同学请别客气,也是鄙人职责所在。称呼鄙人文质即可。对了,初次见面老师,鹿同学记得要行跪拜礼。”
鹿鸣回道:“多谢文质师兄提醒,鹿鸣谨记。”
文质师兄微微作揖,转身出去,一直都是文质彬彬、儒雅翩翩,全无那群新生员的聒噪。
鹿鸣环视四周,兰室生香,简洁朴素,陈设极为讲究,见墙上挂着一幅画,画里画着飘飘江水之上有一丰神俊茂的先生、衣袂飘飘,沧海轻舟,画的右边有一行小字“云水有相逢”。
鹿鸣看着这画,想着究竟是什么意思,就是沧海轻舟吗?似乎心有所明,但又十分混沌,不禁微微怔在画前。
忽而听见轻微的咳嗽声,赶紧回头,见一中年男子两鬓微霜,手执书卷,青衫磊落,目光微距,飘然而立。
鹿鸣心下里认定该是文质师兄所说的松窗先生了,赶紧行跪拜礼“学生鹿鸣拜见松窗先生,不知先生来了,恕罪恕罪。”言语恳切而歉意满满。
松窗先生看了她一眼,淡淡吩咐道:“哦,无碍,请起。你就是那个楚山翰墨少年会上的以《楚山赋》闻名的鹿鸣?”语气中也是有几分意想不到。
鹿鸣再次拱手作答:“学生不才,《楚山赋》幸得先生垂青,望松窗先生斧正。”
松窗抬抬手,说道:“近些年词才浮华之风渐盛,常常是纹饰大于内容,实在是读书人的弊病。而你那篇《楚山赋》言而有物、真而切真,文章之本立在动人之心,所以老朽力争将你录取,但你要知道学问本是百家齐鸣,各家自有说法,来这里学习,你只需专心做学问、练修为,不可荒废天赋。”
松窗先生之言句句入心,一股热血涌上心头,暗暗决心千万不可辜负先生。
松窗先生继续说道“你刚刚可看出这画上有什么?
鹿鸣想了一下,“大概是学生太愚钝,似乎悟到了些什么,但又无法用言明。”
松窗先生轻微地“哦”了一声,道“没事,三年后你再来这里,就知道了。”
鹿鸣不知道先生说的是什么意思,只好回到“好的,先生。”
松窗先生轻微地点点头,顿了顿,说道:“招读文牒一事我已知晓,老朽已为你备好新的招读文牒,并编在清云科,领了这牒,找文质师兄,安顿寝处吧。”
松窗先生指了指桌上的招读文牒道,便转身走进里屋。
鹿鸣作揖恭送先生,就携招读文牒去找文质师兄去了。
文质师兄带鹿鸣做好了一系列繁复的入院档案归档、生员服饰领取,因师兄带领,短短半个时辰之内便完成了此等繁复事项,最终师兄领着她去往了女生员的住处“红雅院”。
文质师兄领着鹿鸣停在红雅院门口,文质师兄对鹿鸣躬身作揖:“鹿同学,我需到此处留步,请稍等。”文质师兄转身对院门口值守的女生员作揖道:“请烦通知秋珊,文质求见。”
不一会儿从院子里跑出一个神采奕奕的女生员直朝着文质师兄跑将过来,笑脸盈盈说道“文师兄,今天这么忙,怎么有空找我?”,脸上尽是藏不住的喜悦之情。
文质师兄依旧躬身作揖道:“今日是要烦请秋珊师妹,带这位新来的生员鹿鸣同学安置住处。”说着便转身伸手示意身后的鹿鸣。
他忽然怔了一下,因为刚刚还是男生员装束的鹿鸣此时已经放下发束,一副姑娘模样,倒是比刚刚男装婉约了几分,不禁有些晃了一下神。
鹿鸣微微一下,上前作揖,“见过师姐,我是新生员鹿鸣。”
秋珊先是稍微有些尴尬地收起脸上喜色,上下快速打量鹿鸣。
毕竟能让眼前这位文质师兄亲自引到红雅院门口的新生员,应该是有些特别之处的。
但发现鹿鸣并不是姿色很出众,只不过觉得气质很暖和亲切。
脸上又很快浮现出没有实际表情的笑意,赶紧说道:“好说,我是秋珊,以后我们共同起居,也算缘分啦。文质师兄放心,我会照顾好鹿鸣师妹的。”
文质又随意叮嘱了秋珊和鹿鸣一些话,便回去忙了。
秋珊看着文质远去的身影,稍微有些失望,继而很快转身带鹿鸣进院子了。
红雅院是“沧浪书院”里女生员专门居住的地方,院子里设计精巧简朴,风景别致。
鹿鸣见迎门是一处宽敞院子,左边是一丛郁郁葱葱的芭蕉,中间廊上镌刻着一些修身先贤之理,字迹娟秀工整,旁边立一大面铜镜。
鹿鸣和秋珊路过,见学姐神采奕奕,肤若凝脂,忽然瞥见镜中自己风尘仆仆,头发有些不整,衣衫也是男装,不禁十分惭愧。忽然明白这铜镜的意义,正衣冠、省自身。
跨过铜镜便是一座巨大的绿藤蔓假山,假山上“翠屏”二字风骨遒劲,听秋珊解释道:“相传这是我们沧浪学院创始人沧浪先生亲自手书,寄言女生员皆要风骨自立、不蔓不枝、心存大志。”鹿鸣听着心中感慨。
转过假山去,便是一座开阔院子,四面都是两层房间,中间是晾晒衣服的空场地,女孩子的衣服五颜六色地在微风里飘摇着,如同姹紫嫣红的花园。
秋珊带鹿鸣穿廊而过,每间房门上皆挂统一的小牌子,“春水阁”、“春兰阁”、“春萱阁”、“春凝阁”、“夏木阁”、“夏采阁”、“夏飞阁”“秋棠阁”、“冬雪阁”……鹿鸣便很快发现了命名规律,即四个方位的房子对应四个季节,以四季四
字开头为每个房间命名。
鹿鸣在心里暗暗吐槽,这样的名字难免有点太没有新意了,不知道是谁想到的这个主意,心里开始有些忧心自己的房间名了。
二人上了楼,往“秋”字阁那边去了,这一排朝阳,秋珊说即使到了冬天也暖和和的。
二人最终在“秋水阁”前停了下来,秋珊推门进去,轻松地说道:“鹿鸣,你就住这里了,钥匙挂在门边,你睡左边这张床榻。哦哦哦哦,困死了,我接着睡!”说完,秋珊一身疲惫地在右边床榻上沉沉睡去。
哦,现在才明白,鹿鸣是要跟秋珊住一间房了。看到秋珊四仰八叉地睡去,一点不像刚刚那个在文质师兄面前巧笑倩兮的知书识礼的女子,不禁好笑起来。
继而环视了这个房间,有些杂乱,好像主人一点不在意这些四下里零落的小物什。
书桌上七七八八地乱放着一些书和一些蘸满墨水的纸画书稿,鹿鸣不禁小心翼翼地放下自己的新生服装、行李,轻手轻脚地收拾着这些杂乱的房间。
不大一会儿,这件房间便整洁了很多,鹿鸣听见窗外传来嬉笑声,便起身要将窗户关上,避免喧闹声惊扰了这位师姐。
刚刚走到窗子边,看到窗下一片空旷的草地,草地那头就是连绵秀美的秋名山,夕阳正要落下去,温暖和煦的光正渡着美丽的大地。
几经奔波的鹿鸣终于安定下来,看着这里的美景,不禁想起了家里的爹爹和娘亲,一时间心口泛酸,眼眶湿润,吧嗒吧嗒地滴下泪来。
忽然下面草场上有人喊,“嘿,楼上那是小鹿子吗?”
鹿鸣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立即背过身去,赶紧拭干了泪水,不着急答话,只是回头朝下看去,只见两个骑马的少年,如此面熟,细想一会儿,赶紧关上窗,退到了房间里。
原来那喊话之人正是鹿鸣前两天在云川酒楼遇见的二位公子,子衿和嘉鱼,他们正在下面打马球。这二人,原来也是这沧浪学院的新生员,这世界也太小了!
鹿鸣知道这二位公子就是刚刚那些新生员们大加议论的贵族公子,不想与他们多交谈,便赶紧关了门窗,脱去男式外装,拉被轻轻睡去。窗外声音也小了下去。
而此刻楼下的嘉鱼却是有些疑惑,“这个小鹿子怎么来了学校,就翻脸不认人啦!”
他一边抱怨着,一边扶马让子衿下马。子衿虽双目不明,但是素小接受过马术教育,在平坦的草场上纵马驰骋倒是没有大碍。
子衿悠悠说道:“大概远离家乡,思念双亲吧。”
嘉鱼看了看山边的夕阳,“哎,这夕阳刚刚照着她,她头发披散着的,还在那边默默垂泪,其实也是楚楚可怜的。”
子衿脸上漾过一阵悲伤的神色,继而转过头去,让那张俊美的年轻容颜沉浸在夕阳温和的光里,一瞬间身上的清寒尽退。
嘉鱼见状,也没有多话,二人就静静地立在夕阳里,身旁是两匹枣红色的马。
他们似乎都很默契地立在这场即将成长的未来里。而楼上的窗户依旧是关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