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季节已经些微冷了,但钱塘一带依旧满眼苍翠。此处已经由官道逐渐走到了民道上了,鹿鸣见路两旁的树林越来越密,之前听嘉鱼说近些年地方官吏跟盗匪结合,道路转换区域除了豺狼虎豹,更甚的是被盗匪所占,他们常为非作歹。此时的天色也稍微有些暗下来,心里隐约有些害怕。但是为了赶上南添,她还是片刻不停地往前赶。
就在转角时候,忽然看到路边停了一辆豪华马车,但车上三人似乎正围着火堆高兴地喝酒吃肉,还在唱歌。
鹿鸣悬着的心小小地松了一下,看他们这般高兴,想想也不会是不法之徒,就想前去搭伙儿取暖一起往前走。她牵着马,小心翼翼地走上前边打招呼边观察着,“各位好!天儿太冷了,能蹭个火吗?”
三人没有立即回答,其中长着胡子目光炯炯地看起来年纪也最长的人回道,“当然,欢迎,欢迎,请坐。”并吩咐旁边的一个差不多十四五岁的小眼睛男孩子,“给这位客人倒酒!”
男孩子赶紧拿起酒壶和酒杯,“来,给您满上!”
鹿鸣赶紧双手捧了杯子去接,并不停地道“谢谢!谢谢!”
另一个男孩子圆圆脸,只是喝着酒,也不怎么讲话,喝了一口放下,又拿起一口。
胡子男立即举杯道“今夜相逢即是缘,来,一定要走一杯!”
鹿鸣其实已经很久没喝过酒了,但此时人客气地敬酒,接与不接都是个问题。她没怎么想,就端着杯子迎上去,并将自己的杯子置于胡子男酒杯之下,父亲说了这是对敬酒之人的尊重,于是端起来尝试着喝了一小口,“嘶~”,一股闪电般的力道直窜心头,鹿鸣大了个打打地冷颤,就好像身体内部来了一场春雷。
她使劲地扇着自己舌头,“哇,这是什么酒?怎么跟打雷似的!”鹿鸣脱口问到。
小眼睛男孩子笑声格格:“哈哈哈,我刚刚第一次喝也是这样!”
胡子男哈哈大笑,“对了,这就叫雷酒!人喝下去就像猝不及防经历了一次雷电!这也恰恰是这酒的独特之处!”
鹿鸣还在使劲地扇着自己嘴巴,渐渐觉得全身开始舒泰,就好像每一寸肌肤被唤醒,在呼吸新鲜的空气。“嗯~这个感觉好好,像打通了任督二脉!”
胡子男继续说道:“这个感觉就对啦!难得今天遇见两位能懂得这雷酒之好的年轻人!是吧,音字!”他转身对那位圆圆脸年轻男子说,年轻男孩子微微一下,不作回答,只是把玩自己的酒杯,然后扒拉了几块羊肉。
他们边喝酒边聊天,鹿鸣渐渐地有些放轻松了。
原来这胡子男是由旭嘉州去往姹妍洲做买卖的商人,那叫音字的男孩是他保镖,武功高强但不爱讲话,专门负责他路上安全,两人途经此处,又冷又渴,就索性下车喝酒吃肉。可是没多久,小眼睛男孩子就途经此处,也来讨酒讨火。
这小眼睛男孩子有股傻哈哈的气质,说起话来没完没了,胡子男想着路上到一个话多的伴儿也是好的,于是就答应了他。听他自己滔滔不绝地介绍自己,原来他是旭嘉州一名励志行走四方的“行者”,自然是能跟胡子男聊到一起的。
胡子男说自己叫唐一秋,他们家商行里的人都喊他老唐。二人没喝多久,鹿鸣就来了。一堆火、一瓶酒,将原本如何都不会见面的人聚到了一起。
小眼睛男孩子喝了一口酒,叹道,“老唐,你说这人为啥会觉得迷茫呢?”
老唐撸了一下自己的短胡子,晃了晃自己的酒杯,问道:“小伙子,你自己最想要什么?”
小眼睛男孩子哼了一下,说道:“……嗯,我也不清楚到底要啥……”继而眼睛一亮,立即答道“金株,我最想要金株,而且是靠我的能力赚来的金株……”
老大仰天一杯酒又下肚,“哈哈哈,知道自己要啥就好!”
小眼睛男孩子又叹了一声,“但是我为啥……为啥金株就不见多起来呢?”
老唐伸长了腿,目光炯炯地看着小眼睛男孩,“假如我给你一天时间,你能打一只山虎给你十个金株,倘若你武功精进,你能在一天时间内打三只山虎,我是不是要给你三十个金株?你的金株不久多了吗!”
小眼睛男孩子瞪大了一下眼睛,点头道,“好像是这个道理!我好像有点懂!”
老唐眯缝了一下眼睛,头靠在树干上,看着跳跃的火苗,好像看到了什么过去。
忽然间隐隐约约听见马蹄声,音字保持着保镖的警觉,他耳朵贴地,鹿鸣和小眼睛男孩子有点紧张起来。
音字快速站起来跟老唐说:“大概三四个人,三男一女,一车货物,商人。”
老唐点头道,“好,坐着吧,大家都别慌。”在这样的时候,听见这样的话,鹿鸣感到莫名安心。他们继续天天说地。
不一会儿,那队商人停在此处,一行四人过来拜见。
其中走在最前面的男子有些高瘦,稍微后面一点的有些黝黑、精壮,估计练过一些年,最后面的是一位袅袅娉娉的美丽妇女,妆容雍容华贵,但身上有一种异香,那种香味曾经在踏雪那里闻到过,跟姹妍洲有什么关系吗,鹿鸣心里暗自思忖着。
那四人十分地谦卑文雅,双手抚臂道:“抱歉打扰各位,天冷日暮,可愿意和我们同饮同乐?”
老唐喜笑颜开地站起来,“当然,十分有缘”,便命小眼睛男孩子招呼客人,小眼睛赶紧沏茶、切肉,这里一下子热闹起来。
四人中最前面的一人问道,“兄台这是去往姹妍洲?我刚刚走进了看才看到您这车上的符号,你就是在商行大名鼎鼎的老唐?!佩服佩服!”
继而转头对他身后的三位介绍到,“这就是商行中的老唐,本名唐一秋,掌管旭嘉州、姹妍洲的所有水陆交易,去年一年就只凭契符就把商行中其他兄弟远远甩在后面!”
老唐也很自然地站起来,抱笑道“唐一秋,老唐,简单好记!”
鹿鸣不禁看了一眼这个刚刚认识的在风中其貌不扬的男子。
官家商里的那位美丽女人听闻介绍,端起酒杯风姿绰约地站起来,眼波流转,“唐先生,人中才俊,有缘相逢,敬您一杯!”
老唐谦虚道,“哪里哪里,敬您,我喝完,小姐随意。”说完抬起头咕咕把刚斟满的一杯酒一下子喝光。
鹿鸣再次看了一眼这个男子,头发中隐约有几丝白发,她忽然感觉自己看到了一个光鲜背后的孤独。
美丽女人也一口饮尽杯中酒,不经意瞥了他一眼,发现唐先生的眼睛看着鹿鸣,好像有话对她讲,心里莫名地生出了一种失望或者嫉妒。
唐先生继续高亢地语调,“贵兄,官家去哪?!”
鹿鸣不知道这四人为何是官家,那人着装,是一种南纱,只有官家才可以享受这种材质,尽管这种南纱十分名贵,但据说乾至王宫的主人不喜欢南纱,所以官家获得这种材质之后常常是赐给官家商人,毕竟是官家之赐,因此不可转手或出售,因此他们只好自己享用南纱,时间一长,人们就常常把南纱看成是这种官家商的标志。
但这种事情不好在明面上说,知道这其中规矩的人都是混江湖很久的人,老唐见多识广,自然是知道的。
官家商的领头回道,“唐先生好眼光,我们行这南纱有,但最好最多的还是绿翠蝉纱,每年都要进贡给王宫的。我可以本价给先生。”
老唐说道,“哈哈哈,姹妍洲的姑娘们喜欢的是麻宫纱,厚实有质感,跳起舞来好看,绿翠蝉纱还是给宫廷留着吧。”
小眼睛悄悄说,“干啥不要呢?宫廷都用的,肯定抢手。”
老唐站起身来,喊道:小眼睛、小鹿子,跟我来车上拿个东西。两人赶紧站起来,紧紧跟着老大。
三人到了马车上,老大悄悄说,“来者不善,估计有麻烦,你们一会儿小心。”
小眼睛眨巴问道,“为啥?”
老大继续压低声音到,“绿翠蝉纱主要是宫廷的,都是按量生产的,他们肯定道儿有问题,待会儿有危险,自己机灵着。”
鹿鸣看看他,“难怪他是老唐”。继续问道,“既然是宫廷的,可是他为啥还跟咱们说。”
老唐笑了一声,“老唐不是白叫的”。
两个孩子听的不知所云,只是尴尬地笑了笑。但是跟着这个人,有种莫名地踏实。
老唐从座位底下抽出一个金丝楠木的小盒子,然后在锦囊里拿出一把精致的镶金钥匙,“哼哼,你们一会儿看好戏。”说话间,盒盖轻启,昏暗的马车里瞬间亮了起来。
“哇”两个人齐声喊了出来。只见那盒子里一颗鸽子蛋那样大小的珠子。
鹿鸣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耀眼、这么明亮的珠子,眼睛瞪得大大的。
老大喜滋滋地看着小眼睛,“小伙子,没见过这么亮这么大的珠子吧。”
小伙子吞了一口水,“是的,那是从来没见过”。
老唐哈哈哈一笑,“这玩意儿九州只此一颗,走,带你们见世面!”说着捧着盒子跳下了马车。
二人也出来,心里还在惊奇那颗珠子。
老唐走到官家商带头大哥前,为他添满了酒,说道:“喝酒喝酒,给您看个宝贝,您给估个价儿!”
带头大哥忙放下酒杯,恭敬地捧起那金丝楠木盒子,看了老大一眼。
老大抬了一下下巴,“开吧”。
带头大哥缓缓开启,一下子惊呆了,嗫嚅着,说不出话来,在微弱的火光中,鹿鸣竟然看见了带头大哥眼里的泪水,心里动了一下。
老大拧开一个酒袋,“兄弟,送给你啦!”仰头就往嘴里灌,酒顺着胡子下巴往下流,打湿了他的前衣襟,但是他喝的很畅快很开心,就像是一个杀手完成任务后的快感。
带头大哥单膝跪地,一手触地,铿锵说道,“唐先生厚德,鄙人无以回报。”说完,他拽下脖子上的一块翡翠玉,双手恭敬道“虽价值低,但这却是我商行的最大信物,你可自由调配”。
老唐看了他一眼,也不扶他起来,“兄弟,你这啥意思,我是拿一颗你最需要的珠子去换取你的商行,哈哈哈,我可承受不起!”
原来老唐把这样名贵的东西送给了带头大哥,可是什么都不要嘛?毕竟这两人都是生意人呀!
带头大哥着急:“唐先生,鄙人绝不是这个意思,这颗南海鸽珠是我夫人的救命方子,我实在无以回报,只能拿我最贵重的东西酬谢您!”
老唐又喝了一口酒,摆摆手道,“我也是还贵夫人多年前的一饭之恩。要你的谢做什么!”
说完,扔了酒袋,抬手圆脸小伙子说道,“走了,我们去姹妍洲!”
鹿鸣和小眼睛正要说什么,老唐边走边挥手到,“两个小友,各自路各自脚,就此别过,有缘再见”。
不一会儿,马车边消失在黑夜里。鹿鸣看着那个方向,心里想着可能以后再也不会见面了,大抵人生就是一场不断的离别,南添哥哥是不是也会这样绝尘而去呢?
她使劲地晃了一下脑袋,让自己回到正常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