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下了一夜,天亮了,雨也晴了。阳光透过病房的窗户射了进来。躺在病床上的杨玉椿终于醒了,他是被临床的叫骂声吵醒的。
邻床躺着一个约二十七八岁的男子,床的旁边站着汉子一边咒骂,一边落泪。
“作为一个指挥官,关键时候掉链子不说,居然让自己的炮兵将炮弹打在自己人身上,如此草芥人命,居然还说中国军队作战不力!真他妈颜厚无耻!”
“胡师长,床上躺着的是谁?到底怎么了?让你发这么大火?”杨玉椿一眼就认出了叫骂之人,正是30师师长胡素,低声问道。
“你又是谁?”胡素心里有点不悦地反问道。
“他是杨玉椿!在袭击密支那机场是受伤的。”安娜用很不流利的中国话说道。
“你就是杨玉椿?”孙立人的警卫,奉命带队攻占密支那机场的事迹他也是听说过的。
胡素看了看床上的杨玉椿,指着另一床说道:“梅里尔真不是东西,要不然他不会牺牲,150团更不会损失这么惨重,他是150团第三营营长郭文轩。”
“当然还有你,如果不是美国的这些指挥官,联络官无能怕死,你也不会伤这么重,以至于现在还躺在床上!你们孙立人将军可能到现在都不知道你还活着!”
“将军,你怎么老是骂我们美国人呢?打仗死人是常事,再说了,如果没有我没美国人的帮助,你们中国人真能和日本人一决高下吗?”安娜显然很反感胡素的埋怨。
“姑娘,你说的没错,没有你们美国人的帮助,我们的抗日会更艰难,但是你知道你们美国人在密支那是怎么指挥的吗?简直就是草芥我们中国人嘛!”
原来,杨玉椿等人不顾生死,占领机场后,梅里尔和史迪威原先保证的弹药没有及时到位。以至于盟军前线指挥部亨特,不敢冒险,错失了占领密支那的绝佳时机,使整个战局陷入了僵持和对峙。
150团本是由工兵组成的预备团,却要奉命增援第三营攻打火车站,150团奋勇突击,很快就攻进火车站内部,不过,这刚好是丸山房安的诱兵之计。
被增援而来的日军包围,美方联络官看到来势汹汹的日军,一个个逃之夭夭,将150团丢在火车站不管不顾,让日本人包了饺子。
失去了联络官的美军炮兵一时间乱了分寸,瞄准火车站胡乱开炮,炮弹都打在了150团身上。
从火车站逃跑出去的联络官,向梅里尔报告了150团的情况。想不到身为统帅的梅里尔却说道:“随他去吧!”我们目前最重要的就是守住机场!”
两天后,梅里尔接到消息,被困在密支那火车站,孤军奋战的150团,弹尽粮绝,仍在殊死抵抗。尸骨狼藉的火车站都快成150团的坟场了,梅里尔却始终没有派去援军。
最不可思议的是,孤军奋战的不仅只有攻打火车站的150团,88团也在孤军奋战。在内整个密支那,到处都是中国的部队在孤军奋战,整个密支那战局在一片混乱中渐渐恶化。
新50师师长潘裕昆和30师师长胡素在人满为患的战地医院里,正为混乱的战局直挠头。郁闷之余,忽然接到了史迪威、郑洞国以及孙立人视察密支那的消息。
听说史迪威等人要来,梅里尔马上召集美国联络官和中国驻印军的师团长到机场迎接。
史迪威和郑洞国早就听说由于梅里尔的指挥部不利,密支那的战况愈发不利,先是美国士兵罢工,接着是屡屡中了丸山房的诱兵之计。
史迪威刚刚下飞机,郑洞国等人的脚还没踏到密支那的泥土,梅里尔就凑到史迪威跟前,说道:“总司令阁下,密支那之所以会出现这样被动的局面,全部是因为中国军队作战不利!中国人打仗根本不用脑子!只会蛮干,打不赢就撂挑子!”
这时,胡素的警卫走到跟前大声说道:“报告师长,150团已经成功突围,战士们早已弹尽粮绝,伤亡过半!”
30师师长胡素听了梅里尔的话,走到史迪威和梅里尔跟前,怒道:“你们听到了吗?我的兄弟们在弹尽粮绝,孤军奋战的情况下,不计生死,杀出一条血路,突出重重包围,就是要看看到底是那个浑蛋在指挥战斗”
“将军,你怎么能这么说话,你这也太没风度了吧?这么没有风度,你根本不配做一个指挥官”,梅里尔仍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勃然指责道。
“作为一个指挥官,不知道如何指挥打仗,光有风度有个屁用!”胡素狠狠地看了梅里尔一眼,轻蔑的说道。
杨玉椿听到这里,终于松了一口气说道:“胡师长,你说的不错,我看梅里尔将军,根本不具备作为一个前线指挥官的能力。”
“当时在场的中国人,无不质疑梅里尔的指挥水平,美国人仍然固执地认为他们的指挥没有问题,因此中美指挥官乱作一团,梅里尔心脏病发作,被送进了医院!”胡素的一个副官也忍不住说了一句。
“史迪威从众多中国军官的眼神里看到的不仅仅是失望,更多的还是愤怒!梅里尔确实不适合继续担任指挥官!”胡素说道。
“史迪威还算有自知之明!我们只有那么多优秀的将领,凭什么让他们几个美国门外汉,来指挥我们中国人自己的军队。”
“你想错了,梅里尔虽然被撤职了,史迪威却让他的参谋长柏特诺来继续指挥前线的战斗。”
“简直就是扯淡,柏特诺几斤几两?谁不知道,他们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打仗!柏特诺只会比梅里尔更懦弱。你们得有思想准备,你们怎么不争取让郑洞国将军或者孙立人将军来指挥呢?就是廖耀湘军长也是在实战中走出来的!”
“你是不懂酸性子乔的脾气,他最看重的就是军事指挥权,郑洞国将军看出了史迪威想要换帅的心思,随即提出让中国人来指挥中国军队。没想到立即遭到了史迪威的拒绝。”
胡素等人走后,杨玉椿再也按捺不住了,他刚要下床,安娜戴维斯立刻制止道:“你要干什么?你的伤口还未愈合,你至少还要休息一个月!”
“不行,我一定要见一见孙立人将军,不然只会有更多的弟兄毁在伯特诺手上!”
杨玉椿不顾安娜的劝阻,冲出医院。安娜望着他的背影嘀咕道:“怎么会有这样的人?难道不能打仗,还活不下去了?”
孙立人从胡素那里得知杨玉椿还没牺牲的消息,立即让随从被车,前往医院。
孙立人脚还没踏上专车,杨玉椿已经来到他的面前,给他行了个军礼。从他行礼时嘴角的颤动,便知道他的伤还没好。
“请孙长官给我任务,我需要到前线去!”杨玉椿知道,孙立人知道他的担忧,作为一个军人,孙立人无疑是更出色的指战员。所以杨玉椿觉得此时汇报自己的想法,无异于班门弄斧,故而只请求到前线去。
“杨玉椿听令,我新一军暂时还没有适合你的任务,现在我以军部的名义命令你,回到医院去,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回来!”
“长官,……”
“这是命令!”孙立人不怒自威,眼神里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威严。
“是!”
杨玉椿敬了个军力,打量了身边这位长官,他的脸上还是不容置疑的神情。
国家正是用人之际,孙立人何尝不想把他派上前线,但是作为一个爱兵如命的将军,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这么做的。
其实,杨玉椿的心里压根就没打算回带医院,听说训练有素的驻印军兄弟们在美国人的指挥下,不断吃败仗,医院的床已经让他如坐针毡。
他怎么也不相信,堂堂密支那,几万人的驻印军,除了医院,会没有他杨玉椿呆的地方。
又走了几十米,大路的左边传来了工兵们“一二三,一二三”的吆喝!几百斤重的木头在他们的吆喝和大汗淋漓中被放到防空洞的顶部。
看着忙加固防空洞的军官们,杨玉椿萌发一个决定。
“丸山房安的部队,在密支那经营了两年,密支那的一草一木背后都可能有他布置的机枪。如果想要打赢这场战争,如果没有工事,任凭武器再好恐怕也是不行的。这是任何一个军人都明白的道理,我何不就在这里,给他们那里帮帮忙?”
“喂!兄弟们,需要帮忙吗?”
“你小子行吗?一看就是一个伤病蛋子!你能干什么?”说话的是一个虎背熊腰的大汉。他指着一根四五百斤重的木头,让杨玉椿过去试试。
杨玉椿望着这跟硕大的树干,吸了一口冷死,这一抱要是搂下去,还没完好的伤口肯定瞬间被撕裂!
“小伙子,走吧!这里没有你干的活!”
“那好吧!”
他知道凡是认识他的连队,肯定不会给他事做,唯一不认识他的还有炮兵连,但是炮兵连也接到了不要接收他的命令,他又一次吃了闭门羹。
天快黑了,他走着走着又回到医院,想起自己当初不听安娜的话,执意离开,他有点不好意思进去。
医院对面有一棵大树,他爬上大树,不一会儿就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手术室传来的尖叫把他吓醒了。
他看了看怀表,已经过了凌晨,安娜宿舍的灯还亮着。他想,他地离开确实有些不够意思,作为责任护士的安娜肯定不放心,说不定还要挨院长的批评。他确定她不在窗口,悄悄滑了下来。
他犹豫了一会儿,可怜的自尊又一次占了上方,他下定决心正要离开,身后的树下突然蹦出一个身影,紧紧地搂住他,身体潜意识下的防御系统刚被打开,伤口和伤口右边忽然感觉到了两处莫名的柔软。耳边传来了熟悉的,有点结巴的中国话,“不要再固执了!你还没有完全恢复!”
这突如其来的幸福让他吓了一大跳,全身打了个冷噤,责备道:“安娜医生,你干什么?我的拳头差点就打在你的脸上了!”
“我知道你能感觉到我的感觉!”
我能感觉到你的什么感觉?万一感觉不到呢?”
“不会的,你不喜欢我吗?”
“你说什么?快放开,一会儿会被别人看到的!”
“别人看到了,又怎么样?爱和拥抱都是我们的权利,你不是有妇之夫,我也不是有夫之妇!你不知道你应该送玫瑰给我吗?”
“可我们的国家还在打仗,我们根本不能这样!”
“打仗怎么了?打仗难道就没有了七情六欲?难道打仗就不会想我们女人了吗?”
“可是,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会……,”杨玉椿本想说出死,可是一分钟他真不忍心说出来,他转过身来,紧紧搂住安娜。问道:“我不是听别的医生说,有个美国联络官喜欢你吗?你怎么还来找我?”
“喜欢我的人还少吗?不过我觉得我有选择的权利,既然你这样讨厌我,我想我还是自知之明一点,我还是走吧!”安娜一边说一边挣扎。
“谁说我讨厌你,我喜欢你都来不及,可我不想看到你办公室里的那些玫瑰!”
“哈哈哈哈!原来你是吃醋,都说中国人的心眼小,看来还真是这么回事!办公室的玫瑰是别人送的,我也没办法,颜值不允许!可是我的这个只给你!”安娜捋了捋头发,皎洁的眼睛望着杨玉椿一眨一眨的。
“给我什么?”
安娜没有说话,笑了笑就把嘴凑到他的嘴边,他没有任何反应。她想他会有反应的,他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几分钟过去了,他还是没有猜出她的心思。他还在发愣,他又一次措手不及,他压根就不知道男人和女人还可以这么嘴对嘴。
这一幕让他想起了几天前的一幕,也是在大树下,他透过窗户,看到一个美国大兵,把一束玫瑰递给一位女护士,然后就搂着……。
他当时真恶心那个美国大兵,。
他忽然觉得自己抱得不是太紧,让他忘记了伤口的疼痛。
幸福来得太快了,他无法再顾及世界的感受,用力抱紧安娜,随着安娜的一声“哎呦!”。他也不得不放开了手。
他的伤口裂了,……。献血从背心渗透出来,他终于又毫无半点尴尬的住进了医院。这一次,他不在回避安娜火辣辣的眼神,他们的眼神再也没有了以往那种似有似无的隔阂。
安娜依然经常收到风流成性的美国大兵的玫瑰,他都抿嘴一笑,大树下也经常有美国大兵和女护士在邂逅。
在安娜的精心护理下,杨玉椿的伤口复原得很快。医院的医生和伤员们经常看到他俩在午后、夜晚亲密的交谈。情感的依赖渐渐代替了伤口对药物的依赖。
平静了一段时间的医院,又忙碌了起来,安娜来看杨玉椿的时间越来越少。有时候甚至一天见不上一次面,杨玉椿再也按捺不住了,有时甚至会这样想:“难道她变心了?不会的,一定出了什么事!”
一大早,杨玉椿就拿着一束玫瑰,满医院的跑,已经三天没看到安娜了,他已经决定离开这家医院,但是他永远记得他欠安娜一束玫瑰,一向传统的杨玉椿竟然不顾别人异样的目光,和美国人一样,捧着玫瑰在医院到处乱窜。
他终于在第七间病房看到了熟悉的身影,杨玉椿把玫瑰递到安娜跟前,几个野蛮的士兵随着一个担架闯了进来,安娜看也不看,说了一句:“没看到我正忙吗?一边去!”接着给旁边的一个男医生递钳子。
“伯特诺真不是东西,明明知道整个密支那到处是日军修筑的暗堡,他却强硬的不听我们的建议,一意孤行的把我们的部队往火网里赶!让士兵无论如何,都要往里冲!”杨玉椿的尴尬才刚刚开始,门外就传来了胡素的声音。
胡素走到杨玉椿身旁冷笑道:“前线的弟兄们的血已经染红了密支那,你倒好,还有心情在这里捧着玫瑰玩烂漫!”
伤员一波接一波的被抬进了医院,安娜和他的同事们已经几夜没合眼了,杨玉椿把玫瑰放在安娜的门外,走出医院,拦下一辆军车向新一军的司令部赶去。
路上,一家坠落的美军滑翔机散落在路边,鲜血染红了机舱,染红了周围的树叶和草丛。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杨玉椿不解地问道。
“这些天一直在下雨,飞机经常无法起降,运载着士兵从国内飞来的滑翔机经常被日军击中,这架飞机我们刚刚来的时候还没有,周围的鲜血一定还是热的!”开车的士兵说道。
“真是可怜了这些新兵,脚还没踩到缅甸的土壤,鲜血就染红了密支那的大地!”说话的是身旁的一个士兵。
杨玉椿到达司令部的时候,司令部已经将满为患,还在几十米外的杨玉椿,又听到胡素的骂声:“....,你明知道密支那到处是日军的火力,却把我们的弟兄往死里赶,还在这里胡言乱语!你真是个疯子!”
接着传来了一向儒雅的郑洞国骂娘的声音,“妈的!几次让你切断日军的后路你不听,现在,日本援军正从四面向密支那增援,我看你怎么办?”
“这一切,都是你们中国军人作战不利,...!”柏特诺面对官兵们的质问,又想再一次把皮球提给中国驻印军。
“行了,别说了,身为主帅,你难辞其咎!”史迪威看了自己的参谋长柏特诺一眼,说道:“我看还是有你们中国人来指挥,你们也来试一试!”史迪威的话,明显带着对中国将领的轻视。
其实,在几天前,接到报告的郑洞国,指挥孟拱河谷战役胜利后,就急忙飞返密支那。当他看见密支那拉锯战的僵局仍未打破,气就不打一处来,不与美方指挥官麦根协调,径直与前线各部队军事长官当面磋商,决定绕开史迪威,次日大举出击,全面进攻。
郑洞国命令驻印军在空军、炮兵火力的支援下,全线出击。不到一天的时间,在强烈雪耻心的激励下,英勇的驻印军不惜血肉之躯,终于打开了持续月余的战争僵局。
面对郑洞国如此辉煌的战绩和一败再败的伯特诺,史迪威终于松口了,让郑洞国接替柏特诺,让新30师师长胡素取代麦根,全权指挥密支那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