滇西的雨季似乎已经过去,松山脚下的勐梅河依然还在咆哮。此刻的勐梅河,如同正在如火如荼的滇西反攻战一样,看似已经接近尾声,洪流却还未真正退去。
潮水席卷着两岸的泥土,涛声在两岸回荡,四个蓬头垢面的女人,如同惊弓之鸟一般,气喘吁吁地望着东岸望洋兴叹。河岸草色青青,两匹骡子虽然嗅觉到了不速之客的到来。
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坐在河边的大石头上发呆。骡子的嘶鸣打乱了他的思绪,回过头的他一眼就认出了这几个女人。因为她们,他甚至在睡着的时候,梦见自己也成了一名可以一个星期领取两张慰安劵的日本士兵。
是的,小孩的眼光没错,她们便是好不容易摆脱了真锅邦人的魔爪,顺着松山往山下跑,一口气就跑到勐梅河的北村富子,朴永心和另外两个妇女。此刻的朴永心已经抱着硕大的肚子,倒在血泊中,晕了过去。
面对朴永心的大出血,北村富子等另外三个女人一时间全没了主意。急促的脚步声,更是把他们吓得脸色苍白,不知所措,也差点晕了过去。
她们听到熟悉的声音,看见熟悉的面孔,才从不安中慢慢回复平静。
“我不是坏人,我不会害你们!我是来救你们的!”
激动地满眼泪水的几个女人,望着原先毫不起眼的小马倌,居然顷刻间变得无比的亲切起来。她们说着不太流利的语言,告诉李正早大肚子女人昏过去的真正原因,并不是下身出血,而是饿,她们已经五天没吃饭了。
三个女人女人帮衬着,四人将昏过去的女人搀扶上马背,回了李正早已经被毁坏殆尽的家。李正早把家里翻了个底朝天,找到了一点点埋在牛圈里大米和玉米面,煮成粥,盛在竹碗里,递给四个饥肠辘辘的异国妇女。
“小兄弟,你真好!我是朝鲜人,我叫朴永心,我可能活不长了,但我依然要感激你!”大肚子女人看了看自己还在流血的下身,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松山上的枪声停了,黄云和紫荷所在的腊勐战地医院的忙碌依然没有落幕。“昨天晚上就没伤员再送来过,难道又有伤员送来?”黄云刚直起身子,几个面黄肌瘦,衣不遮体女人和一个小伙子已经气喘吁吁的将一个遍身血渍的女人抬到跟前。
黄云不是产科医生,但是她有在滇缅路上为孕妇接生的经验,女人顺利的生下了孩子,没有孩子的哭声,只有妇女地呻吟。若春脸上,满脸是疼痛催生出来的汗水。
孩子的父亲是谁?是一个已经在腾冲城成为飞虎队的炮灰日本军官!孩子的父亲是谁已经不重要了,孩子在几天前已经胎死腹中,只是可怜了这个朝鲜母亲,这是她最后一次怀孕,她的子宫已经无法在孕育新的生命。
恐慌着、等待着命运宣判的北村富子,看见一个中国士兵站在不远处,静静地注视着这个手脚利索的中国女军医。士兵也看见了她,四目相对,熟悉而又陌生,他们熟悉到几乎可以听到对方的心跳,却又陌生到根本没有开口搭讪的需要。
看着自己曾经以身诱降的男子,北村富子拉了拉破烂的衣服,试图遮住胸前的衣不遮体。尽管自己对这片土地没有任何情感,尽管她对这片异国风情一无所知,北村富子依然能感觉到,男人看女军医的眼神里暗藏着无限的暧昧。
北村富子知道自己没有嫉妒的权利和必要,但眼神里还是充斥着莫名其妙的尴尬与失望,仿佛自己是置身于抛弃了自己的男人和第三者之间。
北村富子注视着黄云,在她眼里,这个中国女军医小巧的身躯里,凝聚着强大的气场。她拥有女人温柔,又看不到一点点任何女人都具有的矫揉造作,直觉告诉她,这是一个做事和说话都不拖泥带水的女人。她的眼神和她手里的手术刀一样,冰冷而不失安全感。
她恨她,也恨他,更恨金光,金光将自己留下来,却一心想着这个女人;她恨他,虽然那晚上只是在执行命令,但是她对他的所做的一切都是心甘情愿,他却在她那里一点儿也不懂怜香惜玉;她恨她,没有任何理由,也不需要任何理由。当然,她的内心世界除了她北村富子自己,无人能懂。在她这恨里,杨银椿是无辜的,黄云更无辜,无辜到一切都是悄然而生。北村富子自然知道,她应该痛恨的是天皇,如果天皇在她身边,她宁愿一刺刀刺破天皇的喉咙,让大和民族不再以“为天皇效忠”为荣。天皇简直就是狗屎,臭狗屎。
黄云细细打量了每一个慰安妇,纤纤玉手摸到北村富子那一刻,她被电到了,更何况如果是男人,恨意渐消。
几天后,慰安妇们被送上了开往楚雄方向的汽车。
蜿蜒曲折的滇缅公路上,又有成千上万的士兵从保山方向源源不断运输过来,看着这支上万人的现代化机械队伍,黄云望着杨银椿说道:“你们200师又回来了!你有什么打算?”
“你怎么知道那是200师?离开200师这么长时间,只怕我认得200师,200师却不一定知道我!”杨银椿不明白眼前这个女孩怎么如此厉害,好像什么事情她都能未卜先知一样,他想问她到底怎么回事,可一激动居然忘了。200师的再次归来,让他再次陷入既激动与纠结。
“200师再怎么变,你曾经在200师待过的事实一定变不了!再说了,国家正是用人之际,缺的是人才!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如果是一条龙,放到大海也能兴风作浪’,更何况200师不是浩瀚无垠的大海!”黄云的意思很明显,让他回200师,不要在不明就里的到处乱跑!
黄云的不屑里带着某种期望,在场的似乎都能听出来。
“是啊!任何人,无论你想做什么事情,总得有个有个舞台,有个名分!”杨银椿也这样想。“那你又有什么打算?松山,腾冲的胜利,战地医院的医生已经不吃紧了,你有想过离开吗?”杨银椿知道,医生毕竟不是黄云的专业,也不是她的梦想。
“我或许不做医生了,但是抗战不胜利,我绝不离开滇西!”
“那我们一起去200师吧!师部的护士班肯定也需要你这样的人!”
“再说吧!我想我们还会再见面的!”黄云不是还没想好,只有她自己知道,对她来说,还是以普通人的身份参加这场战争更为合适!
“我想也是!”
“黄云,黄云!一个军官找你,他说朱县长有一封信要亲自交给你,我说拿给你他都不肯!”
黄云怎么也想不到找他的居然是龙路游击队总司令兼龙陵县县长朱家锡,这让她有了不好的预感,但她还是彬彬有礼的向朱家锡问好。
“果然是女中豪杰!”朱家锡一看到黄云,就发自内心的赞叹道:“家壁大哥眼光不错,连手下女孩子都这般沉稳!他不愧为一个老练的革命家!”
黄云接过信,朱家锡叫退左右,在黄云耳旁嘀咕了几句。黄云不住点头,不该问的话她一句没问,虽然她心中有许多困惑和疑团,但是她知道,即使问了,眼前这位县长大人也不一定能解答。
朱家锡走了,他的使命在龙陵。
滇西有句顺口溜,“芒市谷子遮放米,象达姑娘龙陵雨”,这话一点也不错。龙陵董家沟慰安所,瓢泼的大雨还在噼里啪啦的激打着屋顶上的瓦片。这样的天气,董家沟慰安所的慰安妇们居然接到了“今晚停止慰安,各自待在自己的房间里的命令”。这是她们做梦都不敢想的事。
李连春望着窗外大得不能再大的暴雨,她心里迫切的希望雨下得再大些!再大些!
已经逃跑了7次,又被抓回来吊打了7次的李连春,早已遍体鳞伤,始终没有放弃继续逃的念头,即使可能还会被抓回来打个半死,即使逃出去也没有可以去的地方。
雨真的更大了,闷雷声声砸在周围的山峰上,闪电把慰安所外面的芭蕉树和芭蕉叶纹路照的清清楚楚。董家沟慰安所的女人们不敢尖叫,三三两两蜷缩在某个角落。
李连春打开窗户,在闪电中寻找“小路”。她终于在闪电中一跃而下,穿过芭蕉林,消失在大街里。
是什么让慰安所在大雨倾盆的夜晚,得以如此安静?一场关乎龙陵守备队2000鬼子生死的会议正在秘密进行。
会议室的门突然开了,一个士兵冒失的闯了进来,坐在正中稍微有点胖军官看了来人一眼怒道:“八嘎,什么的情况?谁让你进来的?”
“报告小室中佐,从松山慰安所转来的女人刚刚又一次跳窗跑走了!”士兵结结巴巴的声音全然不像从嘴里说出来,到有几分像是从小腿上咯吱作响的三弦里摇晃出来的。
居中而做的胖纸军官被来人气得一把把茶杯摔在地上。
“这个女人真不知死活,被加强慰安了那么多次还敢跑!”胖子军官旁边的军官这样说,完全是为了缓和气氛。所谓的加强慰安,其实就是不让吃饭的被日本士兵轮奸。只见他说完就转过身对士兵说:“出去!赶紧去追!”
“不必了!跑了就跑了吧!现在不是为一个女人而分散注意力的时候!”说话的胖子就是龙陵守备队队长小室钟太郎!
龙陵的雨说来就来,停起来也快。
小室钟太郎看了看在座的五个军官,直接进入了主题:“松山和腾冲的情况我就不说了,龙陵的情况也不容乐观,现在除了和我们僵持不下的两个整编师,腾冲和松山的中国军队对正向龙陵敢来!据可靠消息,驻守昆明的200师,也即将到达龙陵!这个200师可不是两年前的那个200师了,现在可是一个足足两万人的现代化机械部队!巴掌大的龙陵很快就会被十几万人的中国军队部队包围。”
“可是我们只有不到2000人的兵力,如何才能应付如潮水一样涌来的中国部队?”坐在小室钟太郎左边的军官说道。
“这就是我把诸位请到这里的原因!2000人的联队无论如何也抵挡不住数万人的中国军队!”小室钟太郎一边说话,一边依次看了看另外四人,只见他们个个脸色凝重。
“听说松山佑三中将和他的援兵马上就到了!”坐在小室钟太郎正面的军官的话让众人充满了忧虑。
“简直是杯水车薪!军部既然已经取消了‘断一期作战计划’,把主力都撤回了缅甸,就不该把我们龙陵守备队当做破砖头留在这里,任中国军队蹂躏。”小室钟太郎队长怒道。
.......
会议的结果没有争议,小室钟太郎和他的副手们一直在等,等一个绝佳的机会,他们不想让龙陵城的2000多日军,再次为“无谓的玉碎”而客死中国。
大路上的水分,在阳光的照耀下渐渐被蒸发,渐渐变得半湿半干。夕阳照耀着黄草坝这个距离龙陵只有四五公里的“小村坝子”。路边还歪来倒去的躺着几张被美国十四航空队摧毁的坦克,松井秀治增援松山的坦克。这些坦克就像曾经驾驭他的鬼子们以一样,已经回不了他们“可爱的岛国”。坦克凌乱的尸体已经腐烂,不堪入目到已经看不清是被炸死的。
走在路上杨银椿来不及细细看这一路的狼藉,他的心在前方,希望也在前方,路上密密麻麻的脚印给了他无限的动力,他知道这是200师增援龙陵留下的脚印。
太阳终于躲进了西边的山峰,突然从龙陵传来了熟悉的枪炮声,这是龙陵守备队在撤退前故意迷惑中国远征军的佯攻。不过包括卫立煌在内的所有中国人,并不知道小室钟太郎和他的龙陵守备队已无再战的决心,与其说是决心,不如说是绝望。
杨银椿到达龙陵的时候,暮色已经盖住了所有的光亮。他对巴掌大的龙陵并不熟悉,日军的暗堡和死尸留下的臭味,让这个边疆小镇充显得更加陌生和神秘。他不知道日军在东边,还是远征军在南边,他只有用胆量和运气,寻找200师。
他在一间破房子倒下来的土基上坐了下来,一边喝水,一边琢磨。他想:“既然要打鬼子,就该围起来打”。当然他不知道,“关门打狗”这是共产党的特长,以蒋委员长为首的国民党高层们,并未能领悟其中的奥妙。鉴于这种想法,他看了看山势,经验让他断定东坡这种有利地势,一定还被小鬼子占据着,于是他便站了起来,从西边的山脚往龙陵和芒市的交界处,双坡垭口悄悄摸去。
狭隘的双坡垭口就像一把挂在龙陵南大门的大锁,这把锁是通往芒市,或者进入龙陵的咽喉。杨银椿又累又饿,摸出已经啃了几次的馍馍,拿出还有一大口的水壶,坐在树下晚餐。
不坐下来还不打紧,才坐下来,杨银椿就被隘口的动静给搞迷糊了,只见隘口上有许多人影在窜动。
“这到底是鬼子还是友军呢?应该是友军,鬼子除了丢下逃跑,没道理要往南天门方向增援!鬼子自然也没有丢下龙陵的道理!丢了龙陵,过了南天门,鬼子再无险可守。”杨银椿虽然这样推理,但他并不敢大意,生怕自己的动静被“友军”误伤。
杨银椿凭直觉也感觉今晚有点不正常,他朝着隘口方向走去,想先看清是敌是友再说。
“小室钟太郎这样做,简直就是不要命了!他这是公然违抗松山佑三中将和河边正三司令官的命令!带着所有人擅自撤出龙陵!”一个鬼子正在树下拉屎!一边说道。
“你等着看吧!他很快就会受到惩罚的!龙陵守备队说不定明天就得回来!作为天皇的子民死也得死在战场上!你可要把你袋子里的东西收好了啊!它甚至比我俩的命还重要!”另一个鬼子一边撒尿一边叮嘱。
杨银椿终于听明白了,刚刚看到的居然是撤退的鬼子,守城的官兵居然不知道此刻的龙陵已经是一座空城。他暗暗下决心,“这俩鬼子身上居然有比他们命还重要的东西,就不能让他俩活着回去!”
“青岛君,快点!再等一会儿被中国人发现了,我俩就麻烦了!”
“马上好了!”拉屎的鬼子已经开始擦屁股了。叫青岛君的鬼子还没来得及拉好裤子,脑袋就被碗大的石头砸了个稀巴烂,身子刚好压在还冒着热气的大便上。
另一个鬼子听到声音,走近一看,吓了一跳,站起来就要跑,杨银椿飞将出来将他摁倒,把匕首架在鬼子脖子上,询问刚刚发生的一幕,鬼子并不笨,知道说自己出来也是死,一口咬定不知道。杨银椿反手一刀扎在他的大腿上,在疼痛面前鬼子还是交代了小室钟太郎逃跑的事实。
“把比你命还值钱的东西交出来!”杨银椿的话才说完,鬼子就打了个寒战,支支吾吾装作不懂,杨银椿一把拔出匕首,鬼子才指指刚刚被自己砸死的同伴身上。
杨银椿用到指了指死在自己大便上的鬼子,示意被自己挟持的鬼子过去拿来,杨银椿正在纠结情报拿到手以后,到底是该杀了这鬼子还是放了他?因为自己已经没有力气再俘虏他了。谁知,鬼子以为情报交出之时,就是自己断气之时。他并没有翻情报,而是顺手拿起同伴的手枪,反扑了过来。杨银椿下意识的一让,子弹从左肩穿过。杨银椿手起刀落,锋利的刀锋在鬼子脖子上划出一道缝,血花从缝里喷射了出来。
杨银椿已经没力气在寻找同伴了,勉强包扎好伤口,靠在树上就睡着了,龙陵城的几万大军也跟他一样,困了,累了,丝毫觉察不到龙陵城已经是一座空城,夜幕下的日军碉堡看起来依然令人毛骨悚然。谁也不敢轻易冒险再次尝试,占领工事的绝佳机会就这样白白错过。
话说,宋希濂和钟彬正在为城里的2000多鬼子发愁,突然接到了有人求见的消息。
杨银椿拿出一张日军电报递给宋希濂,说道:“日军昨晚已经全部撤出龙陵”,便昏了过去。钟彬拿过一看,是日军56师团松山佑三亲自带兵增援龙陵的电报,喜出望外,居然没听见杨银椿的最后一句话,看着一看脸血渍的年轻人,示意手下扶他去休息。
宋希濂听到钟彬的报告,不敢大意,命令钟彬带领两个团直插芒市。
亲自率部增援龙陵的松山佑三刚到半路又听到了芒市危险的消息。松山佑三无奈之下,只好分出一半兵力急救芒市。
小室钟太郎和他的龙陵守备队的2000多人,刚到南天门,就和松山佑三增援龙陵的援兵碰了个面对面。
对于这个碰面,松山佑三和小室钟太郎都觉得不可思议,松山佑三简直不敢相信隶属于号称丛林之王56师团的龙陵守备队,居然被中国军队吓得屁滚尿流,擅离职守。
小室钟太郎也很意外,松山佑三居然还能带着2000多人前来龙陵送死。
小室钟太郎等龙陵守备队的五名军官,以叛逃罪被宪兵队逮捕,小室钟太郎被判剖腹自杀,其余四人被就地枪决。
松山佑三把一把锃亮的刺刀丢到小室钟太郎面前说道:“鉴于你以前的功劳,给你一个向天皇谢罪的机会!”
小室钟太郎苦笑道:“我等无罪!如果有罪也是不该生在日本,我死不足惜,只可恨军部这些蠢货,打着天皇旗号净干蠢事,剖腹简直就是侮辱我小室!给我一枪吧!让我死在你们这群蠢货的手里,让军部这些蠢货来地狱想我谢罪吧!”
松山佑三根本想不到小室居然不领情,反而对天皇嗤之以鼻。挥一挥手,示意小室钟太郎身后的宪兵扣动扳机。
小室钟太郎死了,龙陵守备队在当天夜晚又被赶回到了龙陵城。
虽然错失了绝佳的机会,但是200师的到达、腾冲和松山的全胜,让宋希濂觉得龙陵已经胜券在握。军官们一直认为决战龙陵的时刻终于来了,宋希濂也认为自己大展拳脚的机会来了。他和黄杰等人经过精心筹划,下达了一个叫做《51号作战令》的命令。
宋希濂做梦也没想到,他终究没有等到在龙陵大展拳脚的机会,9月19日,宋希濂等人正在开会讨论龙陵战局。忽然,卫兵来报,“重庆军委会来电”。
“念!”宋希濂以为重庆对龙陵战局或者滇西又有什么新的指示,声音自然不小。
卫兵畏畏缩缩,不敢念,只好将电报递给宋希濂的侍从,宋希濂虽然觉得蹊跷,压低声音说道:“念吧!”
侍从知道宋希濂的秉性,只好念了出来,“免去宋希濂十一集团军总司令,黄杰暂代十一集团军总司令,宋希濂本人立即前往重庆陆军大学将官班受训!”重庆军委会一纸调令让宋希濂和军官们大跌眼镜,将领们纷纷表示要和重庆讨个说法。宋希濂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摇摇手,说道:“罢了!罢了!”
重庆,蒋委员长官邸。
对宋希濂来说,回重庆的第一件事情,肯定是觐见委员长。
“前方战事吃紧,你回来做什么?”校长似乎并不知道他的学生宋希濂被撤职的事情。
宋希濂心想:“难道是萧毅肃从中捣鬼,萧曾为武器分配与反攻部署等问题和我发生过争执,加上他喜欢人送礼,我不买账,遂挟嫌报复,一定是他偷偷将我的名字列入受训名单”。
宋希濂真糊涂,居然没想到,身为委员长的校长不点头的事情,是没人敢办的。是史迪威对他的校长这颗“花生米”,只拿物资,不出力很不满。加上眼看滇西反攻迟迟没有突破,史迪威不断向罗斯福状告国民党这位委员长的种种不力,在罗斯福的重重压力下,蒋校长忽然想到了“曹操向王垕借人头”的典故。
一开始,这位校长想到的并不是自己的门生宋希濂,而是远征军总司令卫立煌,他想:“霍揆章可以以‘指挥不力’撤了方天,我也可以撤了卫立煌!”
但是,方天撤了影响不了战局,如果撤了卫立煌,谁能堪当大任?罗卓英?陈诚?.......?蒋介石甚至又想到了对自己唯命是从,兵败野人山的杜垏明。然而,一连串的问号,始终给不了蒋介石一个说服自己答案。无奈住下,这位领袖只有将自己的得意门生宋希濂,做了自己的替罪羊。
委员长知道撤了宋希濂难不倒卫立煌,也不能在此关键时刻难为了卫立煌。卫立煌毕竟是卫立煌,两只胳膊可以杀敌,一只手也可以杀敌,再说了黄杰也是左膀右臂,关键时候还是可以使唤的。
对于宋希濂被撤职,卫立煌和参谋长肖毅肃并不是十分意外。他们甚至还在为宋希濂当初仗着自己是黄埔一期,持才自傲,为了保存自己的实力,屡屡让攻打龙陵的部队错失良机;让龙陵陷入几个月僵持不下的局面,其实撤了他一点也不冤枉。
不撤他,撤谁?
原来,早在6月17日,宋希濂就接到了87师张绍勋和88师师长胡家冀的报告,报告称他们均已占领龙陵。宋希濂居然不通过远征军长官部就直接报告了重庆军事委员会最高长官。委员长一听龙陵大捷,一度喜出望外,他和国民党高层太需要一场胜利来缓解一下国际上和军事上的压力了。
原本还担心87师和88师争功而产生摩擦的宋希濂,第二天就接到张绍勋发来的电报,“总司令,我们昨晚占领的并不是真正的龙陵城,而是老城,你惩罚我吧!”
“别急,占领老城也是大功一件,88师昨晚也占领了龙陵城!”宋希濂并不知道此时的88师,正被日军强大的火力压的透不过气来!很快就以惨痛代价被赶出了龙陵城。
下午,看着88师的溃败,87师也阵脚自乱,丢了老城,逃出龙陵!
世界各大报纸纷纷刊载了报道了,龙陵大捷的消息,蒋委员长打电话给卫立煌,才知道卫立煌压根就不知道这回事,紧接着委员长很快就收到了宋希濂误传军情的请罪电报。
那段日子,校长被宋希濂这位得意门生气得只差吐血。
接下来的日子,宋希濂下令88师和87师,分别从东、北、西,三面包围龙陵,唯独留下通往芒市的北边。而后命令部队每天进攻三次,天一黑就收兵。有好几次,日军已经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面临崩溃,而中国远征军却停止了进攻。宋希濂之所以这样做完全是为了保存实力,生怕损失过大,他原想每天命令部队出来吓吓鬼子,让鬼子从南面跑走。
一个多月过去了,鬼子不但没有被吓跑,反而来了几千援兵,日军援兵一到,宋希濂在龙陵的部队很快就陷入了被动,由于松山还没被打下来,补给严重不足,人工几天运送的弹药,甚至不够发起一次进攻。士兵们常常饿着肚子,在大雨中坚守。
眼看部队马上就被打光了,宋希濂才不得不向卫立煌求救。由于当天卫立煌不在,接电话是肖毅肃,肖毅肃一听是宋希濂,提起电话说道:“原来是宋总司令呀!其实你也不必以我们长官部为意,我们这里已经无法给你增援,你大可以像当初越过我们长官部报告一样,直接向委员长要兵!”
如果不是后来卫立煌知道后,不但不计前嫌,大骂了肖毅肃一顿,马上给他加派兵力,估计他十一集团军在龙陵的兵力,早已全军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