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至戌时,雨逐渐下大起来了,门外的几棵木兰树被风拉扯着,不知这一夜间又会掉下多少花瓣。屋里已经点起了灯,楚云廷换上一身黑衣,正欲出行时却有人敲门。
“五殿下,老奴奉命来送点东西。”
楚云廷不得已又脱掉衣服,摘掉发冠,弄出一副慵懒的样子。“有劳候公公了,进来吧。”他打开门说到。
候公公笑着婉拒了,从怀里拿出来一块墨玉雕的令牌,递给了楚云廷,说道:“这是陛下赐给殿下的通行令牌,特意命老奴亲自送来。”
楚云廷拿起那墨玉令牌,挂在腰间,笑着说道“有劳候公公了,还劳烦公公替我多谢父皇。”
“陛下还让我嘱咐殿下一声,说殿下喜欢做什么便去做好了,如今殿下以回朝不必再怕什么。”
“父皇有心了。”楚云廷一脸感激的说道。
“那老奴便回去复命了,殿下早点歇息,告退。”说罢便离去了。
楚云廷关上门,坐到了床榻上,取下腰间的令牌细细看了看,云中龙纹的雕花,这雕花不仅能通行各座城池,也可通行东楚国境内的大小关隘。
绪帝这是把他往风间浪口上推啊,如今这龙纹令牌都送来了,就是想把他要亲自查刺杀一案的事传的人尽皆知,把他当鱼饵钓大鱼。
罢了,今晚就不出宫去了,既然这通行令牌都送来了,那不如就随着绪帝的心思,一来也有了绪帝这一挡箭牌,二来也可以借此机会好好安顿一下昌都里的各波眼线。
楚云廷如此一想,觉得这通行令牌也算得上是一件好物,于是干脆挂在腰间贴身带着了。
按着东楚国的习俗来说,每年春历都要选一个上好的日子来办一场春宴,不论是皇亲贵族还是贫民百姓都要好好的乐一乐,这个日子被称为迎新节,由钦天监来选定这一日。
碰巧今年的迎新节选在了楚云廷回朝后的第五天,于是绪帝便将他的贺宴和这春宴一同办了。
晃眼间,五日已经过去,城中百花齐放,大街小巷都有贩花的女子,个个都是面容娇艳欲滴。宫中的邀贴一大早便送到了京中权贵的手中,定在了下午申时入宫,一同入宫赴宴的还有各位的女眷,子嗣。
宫中的皇后与林洛姝生母交好,也带着十分喜欢林洛姝,时常唤她到宫中来玩,后来林洛姝生母去世后,便视林洛姝如亲生女儿一般疼爱,今日春宴,皇后便早早派人接林洛姝来宫中玩。
凤祥宫中也是百花齐放,相互争艳,更是有好几株就连朝中权贵都养不了的珍贵花卉。一位身穿素色衣衫的貌美女子,游走在这百花丛中,拿着水瓢不时的浇浇水。不知是这女子貌美,还是这百花艳丽,两者竟也格外的相配。
“臣女参见皇后娘娘。”
清丽的声音自廊上响起,引的这素衣女子向廊上看去,瞧见那穿着桃色衣裙的姑娘后,莞尔一笑,放下水瓢,上前去拉住林洛姝的手,说到:“姝儿来了,本宫不是都说了吗,在本宫面前不必如此多礼,来,进来瞧瞧前两日南钺进贡的一些首饰,都是些极好的,姝儿喜欢那些,本宫都给姝儿。”一边说着一边拉着林洛姝进到内殿。
这素衣女子就是当今皇后,戚太师之女——戚颜如。林洛姝瞧着这殿里简朴的装饰,哪里像是东楚皇后的寝宫,开口说道:“戚姑姑这宫里也未免太朴素了些。”
戚颜如听罢,也抬眼瞧了瞧这殿里,笑道:“是有些简朴了,本宫平日里只顾着赏花了,倒也不在意这些,都是些身外之物。琉芝,把皇上前几日赏本宫的那些首饰拿过来,让姝儿选几件。”
被唤作琉芝的宫女应到,转身去床榻旁的梳妆台,拿来一个紫檀木做的匣子,打开放在了桌上。“瞧瞧,都是些上好的珠钗手镯。”戚颜如在匣子里挑挑捡捡,选了一只镶着粉色宝石的绶带鸟形状的钗子,对着林洛姝的发髻比了一下,打趣着说到:“本宫觉得这粉色钗子倒是适合你,衬的你面如桃花,今日春宴不知会有多少公子向本宫的姝儿求亲呢!”
林洛姝脸上一下就晕上了红霞,笑着回到:“戚姑姑又在打趣我了!”话音刚落,屋外便传来花盆被砸碎的声音,琉芝姑姑进来说道:“皇后娘娘,新来的那个宫女不小心打碎了娘娘最心爱的一盆金玉牡丹。”
戚颜如揉了揉额头。“琉芝你真是越来越不中用了,这么点小事还需要来向本宫说吗,拖出去处置了就好了。”
“是琉芝愚钝了,琉芝知道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这看似良善的皇后,心里却非常狠辣,虽然林洛姝早就知道了,但还是听的她心肝直颤。“戚姑姑,这小宫女不过是砸碎了一盆花,姑姑……”一句话还未说完,戚颜如便用食指抵住了她的唇,语重心长的说道:“这手脚不利索的人,是不配留在凤祥宫的,本宫这也是给了她一次重新做人的机会。”
林洛姝还想再说什么,琉芝姑姑却进来了,说是五殿下来请安了。
楚云廷回朝第二日就该来凤祥宫见皇后的,但他不想,这个女人太能装了,他看着就恶心,但是宫中的礼仪不可不遵,便推脱说自己遭遇刺杀后心里一直惶惶不安,夜里没睡好又得了风寒,便一直推脱到今日。
楚云廷才靠近凤祥宫,就听见女子的求饶声,心里好奇,脚下走快了些,还没有进宫门,就看见皇后身边的钟祥公公正在处置一名宫女,他拿着一把生锈的剪刀,剪掉了那宫女的舌头,瞬间便没了声儿。
“可算是安静了,你今儿个求饶也没有的,打碎了娘娘的花,你就等死吧。”说完,叫了几个小太监把那宫女抬进了一间小屋里。楚云廷在门外看着这一切,不禁心里一寒,也不能说什么,只得跨过那红艳的一滩血,进了内殿。
“儿臣来向母后请安了。”
戚颜如笑着拉起来楚云廷,上下打量了一番,心疼的说道:“瞧你,都瘦了,风寒可好了些?”
楚云廷装作一脸感激的回到:“多谢母后关心,儿臣的风寒已经好了许多,只是儿臣心里还是忐忑不安。”
“想来是前几日的刺杀让你惶恐了,如今在宫里,自有本宫和陛下庇佑你,希望你参加完今晚的宴席能安心一些。”
戚颜如说完,挥了挥手示意琉芝呈上来一物,是一对极好的龙凤玉佩,龙与凤分别是两块玉佩,可以合在一起寓意着与心爱之人长长久久,永不分离。
楚云廷瞳孔蓦然放大,他怎么会不记得此物,这是母妃贴身佩戴的东西,睡觉都不曾解下来,可如今这对玉佩竟然在戚皇后手里。
戚颜如看着他这番样子,突然笑出声来:“别光看着,接下呀。这是你母妃托给本宫的,你母妃要本宫告诉你,回京以后要安分守己,不要在多生事非。”
楚云廷拿过来那玉佩,放入胸口,跪下来向着皇后行了大礼,说道:“儿臣,定不望母后今日之恩。”字字都咬的极重。戚颜如听的微微一愣,她端起桌上的茶盏微呡一口茶水,语重心长道:“本宫记下了,那五皇子可要好好活着呀。”
楚云廷起身,神色复杂的看着戚颜如。“母后既然无事,那儿臣就退下了。”
“本宫也乏了,你退下吧。”说完扶着额头揉了揉,做出一副困乏的样子。楚云廷一挥衣袖,出去了,行至门口时,看见钟祥公公正指使着几个小太监抬着一个用麻袋装着的东西,那东西的样子像极了尸体,只是好像没有了手臂。
楚云廷猜是那宫女的尸体,好像也只是打碎了一盆花,便被戚皇后杀了,好恶毒的女人。楚云廷心中不免泛起一阵恶心,大步离开了这不详之地。
戚颜如望向那微动的屏风,薄唇轻启道:“人都走了还躲着干嘛。”话音刚落,林洛姝就颤巍巍的走了出来,她刚刚躲在屏风后,将一切都看的清清楚楚的,这人不就是当日她救的那人吗?她就这般呆了好一会才问道:“那是被送去做了八年的五皇子?”
“不错,他长大了愈像他母妃了。”说完,戚颜如眼中多了一丝恨意,她永远都望不了那个女人是怎么夺走她的夫君的,她是怎么挨过这一个个漫长的黑夜,可是这个女人还不知足,不仅生下了五皇子,还妄图争夺她的皇后之位,这个女人她本就该死。
林洛姝看着她的样子,不禁心里发毛,伸手轻轻拍拍胸口,默默安慰了一下自己,说道:“戚姑姑,既然无事我也退下了。”
戚颜如长叹一口气,挥了挥手,道:“罢了,你退下吧,在这宫里随处走走,申时来本宫宫里梳洗一番,同本宫一同入席。”
林洛姝应着,出了这凤祥宫。
要说这戚皇后,对她还是极好的,也常常同她讲她母亲的故事。但是林洛姝从小看在眼里,这戚皇后看似美丽善良,却是十分的狠毒残忍,这宫里的宫女太监,不管是错了一点小事还是她看的不顺眼,便会打打杀杀,久而久之,这朝中对她的谴责声四起,皆道她是祸乱后宫的妖后。但是不管戚皇后做事如何过分,绪帝依旧不肯废了她,依旧宠着她,在民间也流传着帝后情深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