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率军进驻朱仙镇,数日以来岳飞总是梦见他的恩公宗泽,宗泽临终前:“过河、过河、过河’’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中早已扎根。
北伐,第四次北伐,终于可以看见东京旧都!
前哨兵马进入朱仙镇时,父老乡亲布满街道两旁。
“王师回来了!”
道路两旁的父老百姓拉住兵将抱头痛哭,积攒数年的泪水终于可以宣泄而出,可以不再顾及如狼似虎的金人那可怕的弯刀!
北伐大旗高高飘扬,岳字战旗分在旁边,一匹白马上驮着一个包裹,里面是观文殿学士、通议大夫宗忠简公的衣冠,南渡大河的衣冠终于回来了!
镇江京岘山
在山脚下,一道身影枯坐在一块山石上,四周环绕着数名甲士。
“哥子,东西送到了。”
那道身影轻声回应:“嗯。”
一名亲兵打扮的老人在下首坐下,“哥子,想开些。“
上首那人手执一只玉佩,细细抚饰:“唉!昔年,忠简公和夫人合葬于此,留下手本和衣冠,吾和鹏举各得其一。如今,两物终究和于一处,公之遗愿能否实现?”
老人低声道:“大军已至东京城外,金人败势已显,岳帅用兵如神,断无失败之理。”
上首那人将玉佩放入木匣,抓起旁边的酒壶,目光盯着酒壶:“疆场拼杀决断,鹏举当世无双。可此间大事不在疆场,在朝堂。”
老人猛然站起:“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那人听后笑了笑:“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哼,昔年太祖在陈桥——谁人语晰!朝廷以文御武即太宗之祖宗家法,文在武上,已成制度,开国将门具已凋零,西军残部犹如漏网之鱼苟延残喘,军中又多是贼配泼皮,大局已成,为之奈何?”
老人喃喃自语:“怎会这样?”
那人一口将壶中酒水灌下,轻声道:“太祖圣人的江山如何来的,当年陈桥是元从之意还是太祖——,前车之鉴,不可说,不能说,不敢说!”
老人望着那人,眼中透着惊骇之色!
“元从拥从龙之功,杯酒之后交纳兵权,各个高官厚禄荣华富贵的荣养,但在朝堂之上却就是一个人样子而已。朝堂上具是文官理事,无有兵权的武臣能做些什么?一个个犹如泥塑的神像,哪怕如此,官家和文官们还是防之如贼!”那人说吧将空了的酒壶扔到一边,随即又把手伸向另一只酒壶。
老人抢过酒壶:“哥子,醉了。”
“醉了才好!”那人摇摇头,将自己雄壮的身躯横躺在山石上。
久久无语,“唉!”一声长叹。
临安风波亭
一名文士轻摇折扇:“果真是个快活地方。”
文士旁边一个恶汉点了点头:“是个杀人的好地方。”
文士冷言道:“不要张口闭嘴打打杀杀,有辱斯文!”
恶汉高声回应:“有辱斯文?一群没卵子的怂货。”
文士摆摆手,轻笑:“不要看低他们,拿刀子砍人他们就是一群小鸡子,可拿笔杀人他们都是一把好手。”
“拿笔杀人,啥意思?”恶汉摸了摸自己的络腮胡子。
“你不懂,也不需要你懂。”文士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
恶汉盯着文士:“说说,翠花楼没开脸的清倌人儿?”
文士轻摇着折扇,笑而不语。
恶汉再次加码:“两个?”
“成交。”文士将折扇收起,笑道:“南蛮子自立国开始,因夺的是后周孤儿寡妇的江山,又是军中殿帅出身,怎敢放兵?便把那些将门全都圈养起来,几代之后不是上不得马就是纸上谈兵,否则以宋之国力辽狗子怎能占据幽云百年?”
恶汉一脸懵然:“这是什么道理?”
文士拿出手帕,擦擦手:“文官掌朝,南蛮皇帝放心。那些文官可是讲君与士大夫共天下!至于那些将门,在文官看:粗鄙武夫,走狗尔!”
“那些将门就不争?”恶汉梗着脖子问道。
“争?都养废了,还敢争?笑话!”文士一脸轻蔑的说道。
恶汉晃晃脑袋,拿出钱袋颠了颠:“那赵家皇帝还要不要这花花世界了?”
“你这蠢材,哪懂这些弯弯绕。不对,是南蛮子说的圣人大义!”
两人对视大笑。
东京留守府
“郎主,怎么办?南蛮子就快打过来了。”
“郎主,撤吧。再不撤就来不及了。”
完颜宗弼坐在帅椅上,高声道:“慌什么,本郎主自有退兵之策。请孔先生过来。”
“嗻。”
盏茶之后,一位文士打扮的人疾步走入大堂,躬身施礼:“郎主。”
“先生,坐。”宗弼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谢郎主。”文士半坐在椅子上。
宗弼手中把玩着一方镇纸,低声道:“先生,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妥了。吾联络了诸多同年,这是吾等联络信件和留底,请郎主过目。”文士从怀中取出一打文稿用双手呈给宗弼。
宗弼细细品读手中信件文稿,良久之后:“先生大才,吾得先生如同---按你们汉人说法'如同汉昭烈皇帝遇诸葛武乡'是这么说吧?”
“郎主大才。”
“先生,吾已表奏朝堂为先生请功。数日后,恩赏和官袍自会送到。”
那文士起身整了整衣冠,在宗弼面前跪下:“郎主对在下知遇之恩自当鞠躬尽瘁以报郎主大恩!”
“先生,怎能行此大礼。快快请起。”
堂外廊下,宗弼的几名贴身护卫听命候用。
“穷酸大,什么玩意儿。”
“闭嘴,这可是圣人后裔,呵呵呵呵。”
上京会宁府
完颜亶半倚半靠在一个美人怀里,两只粗壮的大脚揣在另外两个美人的怀里,手中端着一尊玉盏:“叶鲁,宗弼的奏本怎么看?”
一名大臣低声道:“陛下,离开狼群的崽子比母狼身边的崽子死的快,但更能长成狼王。现在的四郎主,终于可以独当一面了!”
“这匹独狼,是否可以独当一面还要再看看!这些南蛮美人真是带劲,嘻嘻!”完颜亶将手中玉盏扔到地上,玉盏摔成几瓣。
“那四郎主的奏本?”
完颜亶盯着手中的玉盏,想了想:“你和希尹商量着办。”
“嗻。”
“等等,偏帐那几个南蛮宗室女孤玩儿腻了,赏给你了。”完颜亶眯着眼睛说道。
“谢陛下,那些南蛮女子真是漂亮带劲,嘻嘻。”
“哈哈哈哈!”
岳家军中军
岳飞站在大帐外,双眼注视着那面北伐大旗。
不远处,王贵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身子不由得一阵微颤!
这就是那个和他相交多年的老兄弟,也是让他在上一世背负骂名郁郁而终的好兄弟!
上一世就是在朱仙镇,岳家军功亏一篑!
在距东京几十里外,将金军主将完颜宗弼率领的大军打的丢盔卸甲一败涂地。就在大军准备一鼓作气收复旧都的时候,临安朝廷急发十三道金牌将大军召回,从此大宋再无恢复中原收复旧土的雄心!
在上一世十三道金牌召回大军时,正是王贵在关键时刻强行扣押了岳飞和当朝太尉赵鼎,使得大军被迫放弃近在咫尺的东京南返鄂州。
大军返回鄂州后,他接替被软禁的岳飞继任鄂州驻扎御前诸军都统制,并轻信朝廷荣养岳飞的谎言,把自己的好兄弟送至临安。
当岳飞父子和张宪下狱后,在时任枢密使张俊的大军威逼下,不得不在诬告岳飞的奏折上签字画押,亲手将斩杀自己兄弟的屠刀递到了朝廷的手中!
这也让王贵背负了一世的骂名,最后在内心的愧疚中饮下了那杯朝廷恩赐的毒酒!
想到这些,王贵叹了一口气,他的脸颊有些发红,心中想着:这一世,我绝不会让惨剧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