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军徐徐,岳飞在大将王贵、张宪、徐庆、姚政护卫下来到朱仙镇外,张宪铁打的汉子泪水早已将胡须大湿,徐庆姚政如同疯魔般狂笑,这一刻军纪已不重要!
“披铁甲兮,挎长刀。与子征战兮,路漫长。同敌忾兮,共死生。与子征战兮,心不怠。踏燕然兮,逐胡儿。与子征战兮,歌无畏!”嘹亮的军歌声汇成一片海洋,战刀敲击盾牌,长枪两两对撞,金鼓之声不绝于耳。出身东京的将校士卒更是以头杵地,久久不起,那片土地增添了别色。
看着这些如同魔障的将士,王贵悄悄地催动战马,慢慢的靠近岳飞,皱着眉头低声道:“相公,驱散百姓,大军尽快扎营吧!百姓太多,难免里面会有金人的细作,大军久不扎营,恐生变数!”
尽管王贵的声音很轻,但他的声音还是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一时间,众多的目光聚集到王贵的身上。
岳飞有些诧异的看着王贵,坐在战马上手捻胡须沉吟不语,只是他的目光透着对这些百姓的柔情。
王贵咬了咬牙,狠心的说道:“相公如不忍心驱散百姓,那就由末将来做,来人!”
一直紧随王贵身后的几名虞侯立刻高声应道:“将主,有何吩咐?”
“立刻驱散拦路的百姓!如遇阻拦,杀无赦!”王贵面无表情的说道。
“诺!”几名虞侯转身就要离去。
“慢!”岳飞急忙喝道:“大军至此,多赖百姓父老支持,怎可动武?中军各营派出得力人手劝退百姓,绝不可动武伤害百姓,违令者斩!前军保持戒备,后军扎下大营!”
“谨遵相公军令!”众将齐声应道,随后各自离去安排军务。
只是在王贵离去之时,岳飞看着他的身影发出一声冷哼!
在大家和百姓如此激动的时候,王贵的举动可是不合时宜的!
在上一世这个时候,王贵可是和其他人没有什么区别。虽说只是发泄即将重返旧都的情感,但何尝不是在发泄对朝廷丧师辱国的不满!
当年可是现如今在位官家的亲爹,亲手将锦绣江山葬送,无数的百姓沦为亡国之人。这个时候发泄情绪,难免有心人会添油加醋的将这个情形报到临安的官家和朝廷。
做皇帝的看待事情绝不会和普通人一样,孤家寡人可不是随便说说的!一句收买人心,足以将岳飞和岳家军置于死地!更何况朝廷当家的那些文官,绝不会容忍恢复中原收复旧土的旷世大功落入一介武夫手里。在这些文官的心里,岳飞和岳家军绝对属于异类,他们会睁大眼睛从不是错误的里面挑出错误。即便挑不出错误,一个心存怨望的大帽子也会在适当的时候扣到岳飞和岳家军的头上。
而在这一世,王贵可不会犯这个错误。因为他清楚的知道,远在临安的官家对岳家军的情形可谓了如指掌,行在皇城司和上下报恩寺的细作早已把岳家军渗透的和筛子一样。
现在他如此表现,恐怕用不了几日就会呈现在临安官家的御案上。当朝理政的文官们会不会满意,王贵不知道,但他知道官家这个皇帝会非常满意的!
和同僚格格不入的臣子,和百姓保持距离的臣子,永远是皇帝最好的臣子!当年前汉的卫青、后汉的冯异,就是最好的例子。
作为岳家军资格最重的领兵大将,王贵的处境和地位非常尴尬,他的所作所为会被无数人盯着!
谁叫他是岳飞的左右手,一旦岳飞出现意外,他就是最适合的接班人!虽说岳飞最满意的接班人是张宪,但王贵在军中的地位是张宪所无法超越的。除非岳飞能狠心干掉自己的老兄弟,否则张宪根本不能顺利接位。军中不仅仅是要拼战绩,资历更是重中之重,何况王贵的战绩比之张宪也不差多少。
大军扎营之后,岳飞升帐点将。
全军诸将报名而入,在与岳飞见礼之后,各自落座。
“中军统制何在?”岳飞沉着脸色问道。
坐在左首第一位的王贵起身来到帅案之前,冲着岳飞施了一个军礼:“末将在!”
“大军已行至旧都城外,当善待父老百姓,以宣示朝廷爱民护民之意。汝身为大军中军统制,却对父老百姓喊打喊杀,当受军法处置!汝可有话讲?”岳飞一脸怒色的说道。
王贵深施一礼后,慢条斯理的说道:“相公,这些人虽是大宋陷于敌后的百姓,但终究已在金贼手中过活数载,难免会有宵小之辈投靠金贼。一旦这些宵小之辈行苟且之事,大军危矣!因此末将才会出此下策,望相公明察!”
说完,王贵就静静地站在帅案前,等着岳飞说话。
王贵的声音不大,但很有分量,最重要的是他的话语紧紧的扣住了大军的安全,这是岳飞无法回避的事情。
帐中的所有人都把目光停留在他的身上,并不住的点头,即便岳飞的嫡系将校也不得不点头称是。
在岳家军中,王贵本来就是军中的二号人物,他的嫡系心腹广布军中。现在岳飞想要发作他,这些人自然会站在他这边,而其他人看在以往的交情和大军安全这等大事上也会站在他这边。岳飞的嫡系将校们虽有心站出来,但大军安全这件事把他们压的死死的,在军中安全事项属于头等的大事!
岳飞端坐在帅案之后,手捻胡须轻声说道:“大军安全虽重,但民心更重!这些父老百姓在金贼手下苦苦挣扎求活,好不容易盼来了王师,吾等怎忍心动武驱散?”
岳飞刚刚说完,王贵就接言道:“相公,自北伐以来,朝廷从本就不多的国库中挤出粮饷,更有无数的百姓被征发运送粮饷辎重。一旦大军有失,吾等有何面目去面对官家、朝廷和那些缩衣减食支持大军北伐的百姓?还望相公以大局为重!”
岳飞沉吟片刻后,眼睛盯着王贵:“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王贵施礼之后坐回原位,心中不禁一阵苦笑:岳飞还是如此,只是这样的做派传到临安怎甚是好?
在王贵落座之后,岳飞不紧不慢的安排着军务。却不知二人的这次交锋,不亚于在众人心中投下了一枚重型炸弹。
大军深入敌境四外无援,军中的一、二号人物却起了冲突,可谓将此次的北伐蒙上了一层阴影!
没人能理解王贵现在的举动,即便是他的心腹亲信也是弄不清他要干什么。只有王贵自己清楚,他只是在演戏!他演的戏不是给他们看的,而是给远在临安的官家和那些朝廷重臣们看的!
大军孤悬在外,临安的皇帝和朝廷能安心吗?虽说粮草辎重一直控制在朝廷的手里,可谁能保证大军不会突然回军夺取囤积粮草辎重的后方辎重大营?要知道辎重大营不会距离大军太远!
按照大宋军制,大军随身的粮草不会超过半月所需,大军后方每隔两百里就会建立一座辎重大营用于储存粮草辎重,每座辎重大营都会储存足够大军所需一月有余的粮草。
只要夺下一座辎重大营,大军就有了闪展腾挪的余地,更何况还有投敌这个选项!在这种事情上,皇帝向来是宁可杀错不可放过!杀错了,最多是动摇军心,皇帝还是可以进行操作的在,替罪羊、罪己诏都是不错的选项;可一旦放过了,后果实在是不堪设想,皇帝还是很惜命的!
现在好了,大军的一、二号人物起了冲突,皇帝安心!朝廷放心!
至于是否存在两人演戏的存在,那些藏得很深的细作会查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