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过半，方缘坐在一块石头上，嘴里啃着一块干巴巴的烙饼，精神恍惚，后面堆着树枝杂草。
他今天早早就起来了，他不想像那小偷一样吃白食睡白床，他想挣点钱，把房钱还了。
可直到辰时末，各处铺子才陆陆续续开张营业。
他听见一处铁匠铺叮叮当当砸铁声音时，想到送快递，当时他兴致很高，认为自己很快就会富甲一方。
询问铁匠是否常送器物上门，得到肯定答复后，他给铁匠分析时间成本，憨厚的铁匠决定让他试一下，最终谈定价格，一铜子一件武器。
于是方缘扛着六十多斤的狼牙棒，跑到城东头，本着使命必达的精神，一直到午时才交了货。
他得出结论——快递这玩意，在这破地方根本行不通。
不过毕竟赚了一个铜子，这个铜子就变成他现在手里的烙饼。
······
······
失落失望之际，一个印象深刻的身影急匆匆在身边走过，背着装棍子的包袱。
“小偷！”方缘第一时间想到昨日撞自己那人。
他将最后一口饼直接塞进嘴里，跑步上前，一把抓住那人厉喝：“还我钱。”
背棍公子惊慌回头，见到是方缘，立马笑道：“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是···”
随即紧张的向四周张望，接着对方缘道：“兄台，先不聊了，有人追杀我。”
“谁跟你聊，把钱还我。”方缘不依不饶。
“那你帮我，我就告诉你钱在哪？”背棍公子声音近乎求饶。
拿捏别人生死，有时候杀人只需要一声呼喊；救人也是一样，只需要一次沉默。
背棍公子脸上就像写着救我二字。
方缘决定帮他，但还是嘲讽加恐吓道：“看你斯斯文文，不但吃白食还偷东西。一会不还我钱，抓你见官。”
“先报姓名”方缘学着电影里看过的警官腔调。
背棍公子见有希望，紧张的道谢后告知方缘：“在下苏观生，玉国人，追我的是玉国寒玉门的人。”
方缘见对方诚恳，指着后面一堆破树枝草堆：“趴里边。”
苏观生也不在乎，直接趴在里边，方缘帮忙盖好，坐回原来的石头。
过了片刻，果真来了两人，方缘一见愣住，竟是那几个乱指路的杂碎。两人见了方缘后，皱一下眉头，似乎觉得见到他是件很倒霉的事。
其中一个负剑年轻人用手在额头前比划着，问方缘：“见到一个背包袱，穿白衫，面容俊秀，这么高的人了吗？”
方缘白了对方一眼，随意指一个方向。
在二人走出一段距离后，冲着他们“呸”了一声。寒玉门的两人是修行之人，对身后方缘动作一清二楚。
又走过十几步远，负剑年轻人突然回头，二指指向地面一块小石头，向着方缘一拨，小石头迅速飞向方缘，击打在他左小腿上。
方缘“啊”一声，捂着腿倒在地上，负剑年轻人回头嘲讽道：“下次要了你的命。”
方缘倒在地上，看着远去二人，咬着牙，站了起来。
二人走远，苏观生从破树枝乱草中钻出来，马上帮方缘查看腿伤。
他从怀中拿出一青蓝色小瓶子，上面绣着婀娜侍女图，取出一颗药丸，递给方缘：“这是内服疗伤药，有奇效，还止疼。”
然后又取下脖子上的玉坠，递给方缘道：“我这块玉能止血化瘀，按在腿上就行。”
方缘拿过玉石按在腿伤处，感觉有丝丝冰凉从玉石处传到腿部。内服的丹药如暖流入腹，使腿上疼痛大减。
方缘盯着苏观生，说风流倜傥毫不为过，两条浓眉煞是好看，便觉得眼前这人或者没有那么不堪。但为何这样一个人，脸皮这般厚，吃白食还偷东西？
二人面对面无言，方缘最终打破沉寂：“我钱呢？”
“花了。”苏观生回答干脆利落，仿佛花的是自己的钱。
“三个金珠子，一大把铜钱，你骗傻子么？一顿饭吃一头牛你也花不完啊！”方缘有些激动。
苏观生表情波澜不惊，堆着笑脸道：“我还买了双鞋。”他抬脚让方缘看。
“还定制个木盒，买了点药。”苏观生思索着钱花在什么地方：“还吃了顿好的。”
苏观生说完后笑着看方缘。
方缘觉得眼前这家伙脸皮不是一般厚，而且毫无生活经验，这么多钱竟然一天花光了。下顿饭不考虑吗？
苏观生收起笑容，好像想起什么，掏出一个珠子给方缘：“还剩下这个，这个太珍贵，我本想找机会还给你，刚好今天碰上了，你拿走吧。”
珠子正是方缘在鼠妖脑袋边捡到那颗。苏观生摸摸珠子问：“你哪里弄到的？”
“捡的。”方缘白了苏观生一眼，说道：“行了，反正那钱也不是我的，没就没吧，咱俩就当没见过，告辞。”
方缘接过珠子后，把玉坠扔给苏观生，转身一瘸一拐离去。
······
······
两人很快又见面了，就在方缘回头那一刻，或者说苏观生一直跟着方缘。
“你跟着我做什么？你要还我钱吗？”
苏观生没吭声。
方缘接着走，想把这狗皮膏药甩开。苏观生却始终跟在他后面，方缘有些无奈。
“有话就说，有屁快放。”方缘有点生气。
“你那珠子能借我用一下么？”苏观生终于开口。
方缘不解：“这珠子能干嘛？如果有用你为什么还给我？”
苏观生笑道：“太贵重，不太好意思。”
“切！金珠子你都好意思，还差这个了。”方缘撇嘴嘲讽道。
腿伤恢复很快，但有些乏力，方缘行到墙根坐下去。
“你真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苏观生看着方缘，微微摇头，挨着方缘并排坐下：“这东西叫妖元，至少是过了五道境界的妖才有，这颗妖元不算大，可也不小，你到底哪里捡的？”
方缘并不懂这些，但是很好奇，望着苏观生道：“这还真是妖身上的，我杀的，那妖人能变老鼠。”
苏观生也挨着方缘坐下，方缘往边上挪动两下。
苏观生不相信方缘杀妖夺元，就换了话题：“我中了毒，昨天用你的钱买了几味贵重药材。”说着从身上翻出几颗干巴巴的奇怪木头，看着像陈皮，又拿出几片叶子样的东西。
“我封了灵窍，不然就得死，等排完毒才能重启灵窍。”苏观生说的很认真。
但方缘似乎没听见苏观生说什么，兴奋的问苏观生：“你说说，这妖元能卖多少钱？”
苏观生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毫不关心他的生死，接着道：“我修行已经达到三道中境，追杀我的那五个人，只有一个是三道下境，其他都是二道。”
苏观生想让方缘知道他比较厉害。
方缘点点头，若有所思：“要是卖十颗金珠子，你觉得少不少？”
苏观生见方缘已经钻进钱眼里，摇摇头：“如果赶上有钱的方士或者剑客，你这颗妖元，十个金砖都别卖，对修行帮助很大。”
“能化物的妖才有妖元，至少五道境界以上，我这么多年都没见过。”苏观生说给方缘听，然后又问道：“你真的杀了一个五道以上的妖？你怎么杀的？”
“我用两块砖头。”方缘有些得意。
“对了，你刚才说你中毒了？灵窍是什么？”方缘这才把注意力放到重点上，又补充了一句：“我很多事情记不起来，失忆了，只记得师父被杀，自己逃到这里。”
苏观生半信半疑，指着两眉中间道：“灵窍在这，无论人妖神，都有七窍，所以修行也分七道，每道分上中下，修行之前必须要开窍，至于后面能升几道，就看造化了。”
方缘思索片刻后，觉得在这个世界如果会点防身技能，是很有必要的。就认真看着苏观生问道：“怎么能修行？”
苏观生这次有点为难，挠挠头憨笑道：“这个···我也不会，我之所以会修行，是我师父用灵气帮我开的窍，但我知道，修行需要悟性和机缘，光靠点呼吸法门肯定不行。”
“灵气就像你跑步需要的体力，体力不足，就跑不动了。”苏观生补充一句。
“那问你等于白问！”方缘有些失望，不过还是把妖元递了过去：“你先疗伤，大概要多久？”方缘怕这价值十个金砖的宝贝回不来。
“很快，一夜就行。不过···”苏观生笑嘻嘻看着方缘道：“不过，我不会熬药，你得帮我熬药。”
苏观生说的很自然，但他在方缘眼里显得脸皮更厚了，偷人家钱，还借人家妖元，现在竟然让人家给他熬药。
方缘拒绝的很委婉，只见他双手摊开道：“我没锅。”
方缘实在抵不住一个厚脸皮无声的追随，苏观生的性格让他想不透尊严为何物，一个人打不走，骂不走，还时不时笑嘻嘻的问今晚吃啥。
不过方缘赶了苏观生几次后，就接受苏观生的跟随行为。二人并肩而行，在旁人眼里犹如多年挚友扯皮打趣。
有些人，一母二胎，却如生死之敌；有些人，初次相见，就可卸下防备。人与人之间，到底讲一个缘字。
“我带你去熬药。”方缘想到一个地方。
方缘腿上有伤经常休息，二人行的很缓慢，直到八方城夜灯陆续亮起，还没到熬药的地方。
来到这世界以后，算是方缘第一次与人这般自然接触，虽然对方偷过他钱，还挺麻烦。但心底还是生出安慰，心内孤单之感随着二人一路行走一路交谈，散的没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