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一个极不起眼的矮小老者慢悠悠走上台,声音嘶哑地说道:“比斗前有明言,三家中谁都可以上台,老朽看你们在台上打得手痒,也想上来试试运气。”
络腮胡子万万没料到,这种形势下,还有不长眼的敢上台,瞪大双眼,直视老者:“你是何人!一把老骨头也敢上来凑热闹!”
“老朽流云宗客卿长老,苏不灭,筑基后期,请指教!”
老者的话,虽然慢条斯理,但是听在络腮胡子耳中,却如惊雷一般。
他千算万算,逼得澹台策放弃争夺,确保万无一失之后,才冒险上台呵退沈牧,却不曾想,澹台策还有一招后手。
说到底,还是被老奸巨猾的澹台策摆了一道。
台下的瘦高男子澹台策依然面无表情,但是】死死盯着看台上的沈武良。
唐修在一旁,感觉到他有如夜枭般的眼神,稍一思量,便明白了他的想法。
苏不灭上台,也就意味着澹台策底牌尽出,既然他家的客卿长老都可以上台争夺,那就说明,沈武良同样可以以望月宗客卿长老的名头出战,为沈悦争夺掌门。
如果沈武良真是这样的打算,最后,望月山花落谁家,还未可知。
络腮胡子虽然被澹台策阴了一手,对上筑基后期的老者,但他也并不是完全没有机会。
同阶争斗,修为固然重要,但法器、本命天赋等,一样是不可忽略的决胜因素。
想罢,络腮胡子收紧心神,丹田内灵力翻滚,身后一个巨型金狮渐渐凝成实质。
“哈,都到这种地步,你还有胆量动手,老朽敬你!”
说罢,苏不灭慢悠悠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个青色木盒,揭开一看,木盒里躺着一张青色兽皮符箓,竟比一般书册还大,上面密密麻麻,被各种符线画得满满当当,似乎本身就具有灵性,在木盒的封印中不停跳动。
“符宝!”
络腮胡子心神一晃,凝聚到一半的本命应声而碎,眼中瞳孔急缩,仿佛看到了命中天敌一般。
唐修见他反应如此之大,料想所谓符宝,必定是件了不起的东西,转头朝沈悦望去,只见沈悦也是一脸茫然。
倒是沈武良在一旁,低声解释道:“所谓符宝,乃是金丹修士用自身本命威能制成的符箓,不仅花费极巨,而且还要付出制作之人一定的阳寿,一般金丹修士都舍不得制作这种东西,即使是在我们楚云门,都是珍贵无比的物事。”
唐修能够很清晰的感觉到沈武良语气中的忌惮,此次掌门之位的争夺,又多了一层悬念。
“幸亏是个识货的,省了我一番手脚。”
苏不灭依然拿着符宝,也不动手,只是慢悠悠地说道。
络腮胡子一跺脚,终于不敢用自己的性命去试符宝的威力,狠狠瞪了澹台策一眼,转身走下台去。
澹台策对他的怒视,视若不见,眼神依然盯在沈武良身上。
沈武良不负他所望,施施然站起身,笑道:“三位门主的大事已定,也让我看足了一场大戏,接下来该办我的一件小事了。”
苏不灭获胜之后,澹台策隐隐成为一山之主,用阴沉的声音回道:“道友请讲!”
“我受沈红裳老祖命令,来此望月山,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带走望月宗的遗孤,还请澹台掌门行个方便。”
“这……”
原本一直防着沈武良抢夺掌门位的澹台策,突然间被承认身份,纵使他心机深沉,也免不了一阵晃神。
“沈老祖有言,望月宗被灭,乃是掌门以及门中弟子本身的责任,怪不得任何人。望月山既然已经被攻占,自然没有强要回来的道理。但老祖总归是个念旧情的人,不愿意看到自己亲传弟子创下的宗门就此湮灭,所以愿意将望月山让出,望月宗搬迁至楚国西南的恩州,如果望月宗门内弟子有愿意前往的,可以一并带走,澹台掌门不得以任何理由阻扰!”
沈武良一口气将沈红裳的意志表达完毕,便淡然坐回座位。
唐修仔细品味话中含义,心念急转,思索是否要跟着去恩州。
侧头一看,沈悦却是没有半点惊讶、失望的神色,想来是早已经知道会是这般结果。
不过,场上原本见沈武良到来,抱有绝大希望的望月宗弟子,就没有这般淡定了,一个个失望的神色,摆在脸上。
更有甚者,直接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也有心有不甘的,直接抱成一团,快步奔到沈武良面前,齐齐跪下,口中哭嚎着。
当头的是一个中年女性,见沈武良面露不奈之色,赶紧止住啼哭,说道:“禀告老祖,我望月宗门人,生是望月山的人,死是望月山的鬼。这里是我们宗门的基业,是生我们,养我们的土地,我们不要搬迁,我们要死守这里!”
中年女性见沈武良无动于衷,又转而向沈悦说道:“悦儿啊,你怎么这般没用,去搬救兵,却搬回来这么个结果,不如你把掌门令给我,我再去找沈老祖掰扯掰扯。”
“婶娘……”
沈悦转头向沈武良望去,面露难色。
沈武良怒声呵斥道:“放肆!沈老祖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一个个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当初望月山被围攻的时候,怎不见你们出死力,现在又来表决心,不过是贪恋这里的四阶灵脉,不想走罢了,你们若是看¥%不走,我绝不强求!”
沈武良的话,算是彻底撕破了脸皮,中年妇女们也不哭了,纷纷站起身来,叽叽喳喳地说道:“谁不知道恩州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搬迁去那里,没有灵脉不说,还要面对巴山那群穷凶极恶的散修。”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楚云门安得什么心,不过是想把我们迁过去做炮灰,抵挡秦国驭兽宗的入侵。”
妇人们七嘴八舌,说起来就没完没了。
倒是唐修在一旁将恩州的形势听了个一清二楚。
所谓恩州,乃是大周王朝上次开辟战争,从灵兽手中夺取的一块土地,分封给了楚国和秦国。
如此一来,恩州便是楚国西南与秦国东南的接壤地,再加上南面巴山势力,以及还未开拓的十万大山灵兽地界。
可以说是整个中土大陆形势最为复杂的地段,楚云门此时将望月宗迁到这里,其中的含义恐怕很不简单。
沈武良被这一群妇人实在是吵得烦了,干脆大喊一声:“住嘴!是去是留都由你们自己决定,我在此地逗留三天,三天后,愿意走的,就来找我,不愿意走的,你们好自为之!”
说罢,长袖一甩,面色铁青,径直走进大殿。
唐修见势不妙,赶紧拉着沈悦钻进客房,将门栓紧锁,才免了被这群妇人们缠住。
入夜,大殿外聚集的修士都已经散去。
流云宗的修士欣欣自喜,掌门之位花落他家,以后的好处自然数不胜数。
络腮胡子所在的黄家修士略有些失落,不过他家从修正家族晋级为正式宗门,也不失为一桩喜事。
而且以后大家同宗同门,占据四阶灵脉,孰强孰弱,终归还是实力说话。
沈牧在望月宗的弟子以及支持者,最后必将会和青阳门融合,双方聚合起来,反倒是势力最为庞大的一支,只是缺少一个实力强劲的领头者。
将来,门中只要有人晋级金丹,掌门之位不过是手到擒来。
而望月宗的弟子,则注定彻夜难眠。
其实,这并不算是一个很难抉择的问题,一面是生于斯长于斯的故土,一方面是穷山僻壤的流离失所。
该如何选择,不言而明。
“你说,会有人跟我们一起走吗?”
对于沈悦来说,今天一场比斗中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太多,或许比她前半生所有经历的事情都要多。
自从唐修将她拖进客房,她就一直处于愣神状态,这会儿,终于缓过神来,幽幽地问道。
“沈武宏和沈牧那一支是不用想了,你婶娘他们或许有可能……”
“你赔我去祭拜一下我父亲吧。”
沈悦的心思完全没在听唐修的话上,不等说完,就硬生生从中打断。
唐修收回要说出口的话,自讨了个没趣,转身跟着沈悦朝大殿外走去。
大殿外,月明星稀,凉风袭来,一派清冷之色。
山脚下的蒲城灯火通明,一片繁华景色。
“他们都是沈家一脉的凡人,等过了年,也要一起搬迁到恩州。”
沈悦没头没尾的丢下一句话,唐修也不知道该如何接口,干脆闭口不谈,跟着她绕过演武场,朝西边的山林走去。
望月宗的先祖坟地里,开山祖师沈献承的坟头最为高大,其次是二代掌门,败家纨绔沈武谋,一左一右,矗立在坟地的最中心。
三代掌门沈德,沈悦的父亲,却被遗弃在一个角落里,新翻的泥土还未完全干涸,上面已经长出了嫩绿的草芽,想来是埋葬的时候极其仓促随意,根本没有进行整理。
“父亲!”
沈悦一看到沈德的坟墓,立即就控制不住,冲上去,趴在坟头前,痛哭起来。
流淌的泪水,带着她这一个月,所经受的难过、惊吓、恐惧与失望,通通宣泄出来。
唐修蹲在一旁,默默地扯断坟头上的嫩芽。
或许,对她来说,痛哭一场,发泄出来,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