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湾村的村民们纷纷聚拢在林展周围，向他表示感谢，昔日的“阿西达利亚屠夫”一下子又变成了新湾村的“救世主”。无戒看出了林展的窘迫，赶紧把他救了出来。无戒告诉村民们圣战军随时会再来，让大家不要放松警惕。
和林展受到的英雄礼遇相反，那两个把圣战军带进村子的年轻人被赶出了村子，就连他们的家人也不愿替他们求情。
曾六妹独自一个人站在那里，泪水从脸上滑落，林展默默地走到她身边，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曾六妹说：“兄长们都死了，只有我还活着……”
林展理解对方的心情，当年他从战场上幸存下来后也曾有过类似的负罪感。“你应该替你的兄长们好好活下去。”林展说。
“先父是对的，我们兄妹还不够强，我还不够强！可惜我们兄妹都没能领会他老人家的意思，也听不进你的话。”
“不要想太多，现在义胜帮比以往更需要你，你必须坚强起来。”
“我要报仇！”
“我会帮你。”
“嗯……”
曾六妹突然看见了地上被林展砍下的女机器人的头，哭着说：“我亲眼看见……三哥和四哥就是被她杀死的！”
说完她举起撬棍，想把那头颅砸成两半以泄愤。
那女机器人的头突然睁开了眼，用充满机械感的声音说：“不要杀我！”
机器人的头还“活着”，林展和曾六妹都有些意外。
“你杀了我的两位兄长，今天必须死！”曾六妹愤恨地说。
机器头颅大声说：“杀人的不是我，我是无辜的！请听我说，我七个小时之前才移居到这个脑壳里，之后就一直处于半休眠状态，这期间发生的事都和我无关！”
曾六妹举起了撬棍，说：“我没时间听你废话！”
机器头颅大喊：“我知道你要找的那台机器在那里！”
“六妹，等一下。”林展制止了曾六妹，又问那机器头颅说：“它在哪？”
机器头颅立刻回答：“我就是！我就是！我是——或者说曾经是——这颗星球上自我学习能力最强的人工智能之一。我的大脑里储存着海量的战斗数据，只要再给我找一副灵活点的机械躯体，我就能变得和刚才那个机器人杀手一样厉害！不，准确的说应该是比她还要厉害得多！”
林展说：“你说的最好是真话，因为我不需要战斗机器人。”
机械头颅赶紧改口说：“你说得对，你已经很强了，根本不需要别人帮你打架！你需要一台能访问旧时网络的机器，这对我来说小菜一碟！我想问的是，你说的‘旧时’到底有多旧？”
“前阿西达利亚殖民地时期。”林展说。
“啊哈！”机器头颅恍然大悟地说，“原来你杀了这么多圣战军人，就是冲着我来的？”
林展没有答话。
机器头颅自顾自地说：“从古至今的各种网络协议对我来说都是小菜一碟，实际上这是我的本职工作之一，圣战军的人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把我从龙兴会那里抢了过来。我不愿被人奴役，就趁着跟杀人机器人‘亲密接触’的机会，转移到了她的大脑里——那是多么‘幸福’的三十毫秒啊！”
林展明白了，原来这个人工智能原先的“身体”就是草刈真一想要的那台机器，现在机器本身找不到了，但里面的人工智能却意外地落到自己手上。有了它就能在不被追查的前提下访问前阿西达利亚殖民地政府的数据库，继而找到他想要找的那个人。不过，眼前这个人工智能过于聪明，林展决定不把自己的真实意图告诉对方，先考察一段时间再说。
林展问曾六妹：“六妹，能不能把这个机器人的头交给我？”
曾六妹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她说：“好，如果它对你有利用价值的话。不过我要提醒你，不能轻信它的话，更不能给它安装机器躯体。”
林展点头答应，从地上捡起了机器头颅，对它说：“我可以不杀你，你最好老实点。”
机械头颅说：“好，好，好，我都听你的。话说回来，你能不能把我头上的人造皮肤都撕掉？从你眼睛的反光里我能看见自己的脸，我不喜欢自己现在的样子。虽然我作为一个人工智能没有明确的性别，但一直以来我都认为自己是‘男性’。”
提着“人头”四处活动确实不方便，林展答应了它的请求，撕掉上面的人造皮肤，露出了里面的金属外壳。
新湾村的男性村民们把圣战军的尸体搬运到远离村口的地方集中起来，堆成了一座小山，又从被遗弃的摩托车上抽出燃油浇在尸体堆上。几支火把被扔进尸体堆，瞬间引起熊熊大火，黑色烟柱直冲天际。无戒双手合十，念诵经文，其他村民忍受不了尸体燃烧时的刺鼻气味，早早返回了。
曾六妹望着远处的大火，对林展说：“我要去取回兄长们的尸体，好好安葬。”
林展说：“现在去南边太危险，还是先跟帮里的人取得联系之后再说吧。”
曾六妹默默地点了点头，如果是在以前，性格倔强的她一定会坚持自己的想法，但现在情况不同了。一天之内四位兄长全部战死，义胜帮的重担全都落在她身上，内忧外患之下，曾六妹必须从大局考虑。
无戒走了过来，看见曾六妹手里握着和林展一样的黑金撬棍，问：“这位是——”
“她是我的师妹，曾六妹。六妹，这位是我的战友，法号‘无戒’。”
无戒和曾六妹互相点头致意。
无戒说：“你们好像都受了伤，先去我家处理一下吧。”
曾六妹说：“我要先跟帮会的人取得联系。”
无戒说：“没问题，村里有电话。”
曾六妹对无戒有家人的事感到意外，不过没有说什么，来到无戒的家里，奥利维亚带着她去里屋清洗和敷药。客厅里，小杰克守在林展身边寸步不离，看起来他对后者的崇拜之情比之前更甚了。
“你一个人杀掉了那么多坏人，看来‘阿西达利亚屠夫’的传说是真的！”小杰克兴奋地说。
“你刚才害不害怕？”林展转换了话题。
“刚才我哭了，但是不害怕！”
“你真是个勇敢的孩子。”
“你的血为什么是绿色的？”小杰克指着林展肩部的伤口问。
“我……得了一种怪病。”林展说。
“是不是绿血喝多了？”
“你也知道绿血？”
“我爸经常偷喝绿血，他的‘存货’就藏在墙角的佛龛里，还以为我和妈妈不知道。”
无戒一边帮林展处理肩上的伤口，一边苦笑着说：“原来你们早就知道了啊！”
林展和无戒交换了一下眼神，刚才被劫持的经历似乎没有对小杰克造成太大的伤害，两个人都稍稍松了口气。
小杰克又开始摆弄那颗机械头颅，被剥掉人造皮肤的那颗头颅显露出闪亮的金属外壳，反而没有那么吓人了。
“这个机器脑袋是干什么用的？”小杰克问。
机械头颅突然说：“我有很多功能——”
小杰克吓得把机器头颅扔在了地上，看了两秒，然后又怕它摔坏了似的赶紧拿了起来。
“你有什么功能？”小杰克问机械头颅。
“我可以讲书。”
“讲什么书？”
“《阿西达利亚开拓史》、《变异人的进攻》、《核战阴霾》，等等，你要听哪个？”
无戒让儿子捧着机器头颅回自己房间玩，自己留在客厅陪林展喝起了绿血。
“今天多亏了你，要不然后果真的不堪设想。”无戒用力拍了拍自己的两条机械腿，仿佛它们还会隐隐作痛。
林展喝了一大口绿血，习惯性地咳嗽了几声，问：“拾荒者和钢铁兄弟会那边有消息吗？”
无戒忧心忡忡地说：“暂时还没有，市区那边好像并没有发生激战，希望自治邦政府已经答应了拾荒者和钢铁兄弟会的条件，要不然——”
“圣战军一定会回来，你有什么打算？”
“今天发生了很多事，村里不同族裔之间已经出现了矛盾，我们华人在村里的处境越来越尴尬……如果我孤身一人还好，可是杰克和奥利维亚他们……”
“小杰克是个聪明勇敢的好孩子。”
“是啊……”
“你记不记得他想跟我学习怎么用棍？”
无戒微微一愣，问：“你不会是真想收他为徒吧？”
林展说：“不是我收徒，是曾六妹。”
“师妹的棍法是我师父亲传，小杰克拜她为师可以学到很多。不仅如此，村里的华人青年也可以加入义胜帮，这样一来奥利维亚和其他人就能以家属的身份搬到帮会的地盘居住，不管条件怎样，总比在这里安全得多。”
“加入义胜帮？”无戒想了一下，“你师妹会答应吗？”
林展轻轻点了一下头，说：“我会劝她答应。现在六妹的心中充满了仇恨，一心想要报仇，此时收个徒弟能让她分分心，不至于做出傻事。再说，这一次曾氏兄弟全部战死，义胜帮元气大伤，及时补充新人对帮会也有好处。”
无戒想了一下，说：“这是个不错的主意……村民那边我去说，大家应该会答应。至于奥利维亚，希望她能答应吧。”
晚饭的时候，林展和无戒把他们的想法对曾六妹等人说了，小杰克高兴得连蹦带跳，奥利维亚虽有顾虑却也没有反对。
“可是，兄长们的仇还没报……”曾六妹有些犹豫。
林展对她说：“现在最要紧的不是复仇，而是让义胜帮恢复元气，你的责任重大，需要从长远考虑。”
“那你呢？”曾六妹问。
“我？”
“你回不回义胜帮？”
“我手上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办，办完之后我会来找你。”
“兄长们都不在了，龙兴会的人很可能会趁机发难，义胜帮正是急需用人的时候，我也——”话说到一半，曾六妹收住了口。
林展明白对方的意思，考虑了一下，说：“好，我先跟你回义胜帮，等局面稳定下来之后再走。”
曾六妹感激地看了林展一眼，说：“好，有你在我安心许多。至于收徒和吸纳新成员的事，我可以答应。”
小杰克兴奋地问：“这么说，我可以学棍法了？”
曾六妹问：“习武很苦，你受不受得了？”
小杰克回答：“再苦我也不怕！”
这时，外面突然有人急敲门，无戒赶紧起身去应答，和敲门的人简单交谈了几句。送走来人后，无戒回来对林展等人说：“拾荒者的人回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