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少爷,你可真是事多……”胡海若摸了摸鼻子,表示就没有见过这么矫情的人。
“贼人在这里了!”呼喊声和脚步声再次响了起来,所不同的是,这次是牛皮靴敲打石板路的脆响,看来是成规模的官兵追来了。
“你可真是个扫把星。”胡海若轻轻踹了徐致远一脚,再次把他负在肩头,奔跑了起来,颀长的身影再次隐没在夜色中。
徐致远这次学了个乖,为了不被封住穴道,强忍着面前景物一排一排飞驰而过对自己内心的冲击,不再大呼小叫惹人侧目,仅有的粗重的喘息声也淹没在呼啸的风中。
说来也怪,胡海若修炼玄黄锻体功有成,虽是肩头负着一人,但也断没有甩不开普通军士的道理,然而他跑来跑去,还是发现,不管自己脚程如何,只要稍作停留,稍微找一个时机喘息休息一下,周围马上就会有军士出没,虽然未被发现,但也十分诡异蹊跷。
胡海若知道有古怪,疾行纵跃之时便加倍小心,留神眼前及耳边的一切景物或者声音。夜间跑路,是他经常干的事,可谓轻车熟路,这会又留上了神,更是小心谨慎。
忽然,肩头上的徐致远拍了拍他,阴阳怪气的问道:“你是不是傻?被人跟踪了一路,竟然还不知道?”
胡海若道:“跟踪?放屁,谁能跟踪老子?”
徐致远冷哼一声,不再答话。
二人又奔跑过一段路程,徐致远忽道:“你看身后!”
胡海若早已有了提防,刚刚的回应也是掩人耳目,此时一回头,只见身后的天空上有一道流星的轨迹划过,正正指向自己的方向。那道轨迹亮的快暗的也快,转瞬之间就踪影全无,饶是如此,如果胡海若不继续奔跑,也还足以指示出他一个大概的方向。
“……仙人指路吗?”胡海若脑海中莫名奇妙浮现了这个画面,那是什么?胡海若一错神,只觉得眼前什么都没有,只剩下暗暗长夜,仿佛刚才那一道转瞬即逝的流星只是一道幻影,甚至是一道根本不存在的梦魇。
身旁的呼喊声再次躁动起来,大批的军士队伍正在向此处逼近,胡海若只好再次将徐致远扛在了背上,像扛一个破烂麻袋。
“喂,你给我瞧着点后面,要不然我可把你扔下了。”要不是徐致远这傻货还有这点用处,胡海若早就把他扔地上自生自灭了。
胡海若素来不信神佛鬼怪,不认为这事有何超出意料之外的诡异和凶险,必然是有人背后搞鬼,他本身就是搞鬼的行家,遇到奇怪的事情一直如此思考,也最喜欢“捉鬼”。
当下一次流星划过天际之时,胡海若已有了准备,虽然转瞬即逝,但他还是见到了屋檐之下一条裹在纯黑色斗篷里的人影。
“还真有鬼。”胡海若心道。
此时周遭的军士越老越多,可闪躲隐蔽的空间也越来越少,随时都有被发现的危险,周围的地形地势几乎没有了容身之处。
“顺着我手指的方向走。”徐致远贴在胡海若耳边说道。
手指的方向,是一处墙壁,黑漆漆的,看着根本无路可走。
赌着徐致远不是弱智的这种碰运气式的想法,胡海若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过去,走近了才发现,墙壁一侧有一条狭窄的缝隙,若是一个人平展着身子,勉强还能过去。
徐致远拍了拍胡海若的背,示意要下来开路,想也不想,直接就钻了过去。胡海若身子本来就偏瘦,此时狗急跳墙,也跟着钻了过去,他一身粗布衣服,蹭了一身灰头土脸,倒也没有什么违和感。
天边诡异的亮光再次闪过,亮光指向的方向,胡海若在黑暗中右手极速挥出,束发的木头发簪笔直地射向夜空中的光源。
隐约中,受伤的叫声混杂在喊打喊杀的呼叫声中。
周围的军士如同嗡嗡叫的蝗群,已然将两人团团围住,所幸的,他们暂时还没有发现那条墙壁之间的缝隙,因此,也就还没有发现两人的踪迹。不幸的是,他们两人也无路可走——随着黑衣人最后一次信号的指引,他们已经完完全全地陷入了困境。
胡海若有些想发笑,大风大浪不知经历过多少次,结果今天晚上却失手了,真是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然而他又不能笑,敌人太近,一旦发笑,那就真的只能束手就擒了。
之所以说是困境,因为此处乃是一片死地,一个四四方方的小院,一间规规整整的砖房,黑漆漆,阴森森,在直线不足三丈远的墙外,成群的军士正在搜捕。
徐致远回头听了听外面嘈杂的声音,脸上表情越来越难看,最后似乎是下定什么决心一般的,指了指小砖房的木门,轻声说:“这里。”
看样子真是走投无路,能多躲藏一刻就是一刻,胡海若抬手推门——竟然没推动!
胡海若伸出手去,仔细摸了摸那扇门,发现除了外表是用茅草简单包裹住之外,里面似乎非常坚硬,触手生寒,这扇门是一扇石门,难怪陡然推竟是难以推动。他力凝双臂,手掌搭在石门外侧,缓缓用力,一声沉闷的声音,这次门被推开,一股浓烈的霉味扑鼻而来。
胡海若和徐致远进入其中,周遭静悄悄,没有人,没有光。
“这里有一条缝!大家快过来,在这里了!”
接着,一众军士的嘈杂和糟乱声响起,铁甲刮擦着墙面,牛皮靴子敲打着地面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虽然隔着一道石门,声音有些发闷,不过依然透过石门传来浓烈的紧张感。
这下可倒好,当真成了瓮中捉鳖,自己和官兵只有一门之隔,而这道门,随时都会被发现。
这条通道是虎贲军一名队长发现的,那名队长欢欣雀跃,协同几名军士,挨擦着墙面进来,这才发现了这个小院。当几人合力,推开石门的时候,满心的欢喜落了空,屋里依旧半个人都没有。
徐致远走进了里屋卧房,在胡海若张大了嘴的惊诧中拉开了卧房里的床板,一个黑洞洞的通道呈现在眼前。
蛇头?难道这地方也是蛇头的秘密基地?徐致远也是蛇头的人?没等他质疑,紧迫的形势和门外军士一声一声的呼喊只得让他先行进洞。
这处黑洞不知通向何方,阴冷、潮湿,光线很差,饶是胡海若五感清明,刚下来的一瞬间,仍旧感到一片昏昏沉沉。待向前走了几步,才勉强可以见到周遭景物和轮廓。这是一条修建了多年的地道,建筑风格和胡海若与公生夷在同安集走过的十分相像,竟也似乎是同一时期的建筑。
偌大一座云中府,难不成地下都给挖空了,又建了一座城出来?胡海若不疑有他,顺手从怀中取了火折子出来,划亮了拿在手里照明。
徐致远拉了他一把,神情慌里慌张,催促他赶紧把火灭掉。
胡海若跟在徐致远后面,见他在黑暗中脚步轻快,如履平地,又想起他之前给自己指路寻到这间小院,寻到这间屋子,很显然是早就知道了,只是一直没说而已。
二人沿着小路蜿蜒前行,胡海若心中暗自戒备留神,此地处处透着诡异,包括眼前这个徐致远,莫名其妙的来,又莫名其妙把自己带到了这么一个地方。今天自己所做的每一件事似乎都被人提前算计好了一样,被动得很。
走过崎岖小路,转过几个角落,前方的石壁上隐约透出火光。
胡海若眼尖,似乎看到徐致远脚步颤抖了起来,似乎内心深处在游移不定,对于接下来要干的事情内心当中充满了疑虑和不安,甚至是恐惧。
透过隐隐火光,胡海若似乎感觉到那一侧的空间里有人,有很多人。
“幽冥降世兮暗淡天光,业火焚烧兮万鬼还阳……幽冥降世兮暗淡天光,业火焚烧兮万鬼还阳……”
越走越近,轻声的吟唱传了出来,胡海若竖起耳朵,听见了个大概,一种充满了邪教气息的诡异。
徐致远定了定神,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神态,高声跟着吟唱:“幽冥降世兮暗淡天光……业火焚烧兮万鬼还阳……”神色庄严肃穆,似乎是在虔诚祷告。
“何方小鬼在外?”墙壁内侧一名男子的声音。那声音中气十足,透过重重墙壁,震得周遭嗡嗡响,声音撞击在人的耳膜上,很不舒服。
徐致远被震得有些眩晕,答道:“城隍爷爷在上,夜游鬼见过城隍爷爷,惊扰了众位鬼门兄弟,实在是抱歉。”
“谁在你身旁?”那“城隍”听出来胡海若的声音,喝问道。
“他……回城隍爷爷话,他不是……”
那人一声冷笑:“不是我们的人?”
“……是……”
“小鬼,你胆子够大,竟然把外人领了进来,看来你是不想让我们大伙转世投胎了。”
这句话一说出来,立即在“群鬼”中引发轩然大波,看来,这个所谓的“投胎”,还是有着十分丰富而重要的含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