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缕火苗,终于在黄昏的残阳中慢慢湮灭。众人抬起头时,才发觉原来已经到了这个时候。
西方的日暮恹恹,不知是不是错觉,大家都看到有一道黑色的影子,从何家西屋里飞快的蹿了出来,消失在远方清明的天幕下。众人不由得揉揉眼睛,再看时,却什么都没有了。
而一直在专心致志寻找证据的霍祈月也终于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那是一根已经烧成了焦炭的木条。
“您家的风水,现在已经基本解决了,三年内不要大改格局,慢慢都会好起来的。”霍祈月长舒一口气。
何家老两口听罢,膝盖一弯又要跪下来,被几个男人赶忙扶住。似乎此刻所有感谢的语言实在是有些苍白,只有这个早就被习俗所唾弃的动作,才能最好的表达何家上下所有的心情。
随后,众人进屋去看何秀霞的时候,人正在躺在床上,已经睡着了。无时无刻不被剧痛折磨的日子里,往常在睡觉的时候也在皱紧眉头,发出无意识的呻吟。此刻的她不仅呼吸均匀,脸上还挂着已经消失已久的笑容。
这个久违的笑容也让何魏氏再一次老泪纵横。生怕打扰了女儿片刻的安宁,大家也跟着悄悄退了出来。
经历了这一天的风波,霍祈月倒是面色尚可,在场几个帮忙的男人,却有些扛不住了,纷纷从衣兜里掏出烟卷来靠在墙角,想要解解乏。
“大哥们,今天辛苦了。”霍祈月向他们一一道谢,还从乾坤袋里掏出一条金灿灿的烟来,挨个分发给众人。大家看到包装不禁都乐了,九五至尊,这可是城里货,被说平日男人们都是三五块钱的烟来打发日子,就是红白喜事这样的面子活儿,玉溪已经是了不得的奢侈品,这样一张粉票子一包的好东西,是他们只存在于吹牛侃大山里的牌子货。突拿到手的时候就觉得,这一天的折腾,也值得。尤其是几个性格直爽的屠夫,临走时候,已经要笑着招呼霍祈月改天上门吃肉了。
霍祈月,在收拾东西准备告辞了。
临走时:“阿姨,您知道这根木条是从哪来的吗。”她拒绝了所以何家老两口搜肠刮肚能拿出来的礼物,之说要带走这根不起眼的焦炭,一直躲在一旁闭目养神的落凤,也饱餐了一顿,凡是地上个头大的怨蛉,全进了这只鸡的肚子。
“不知道,老大他经常拿回来一些零散的废料,这根木条……当时也没注意过。”确实已经得不到答案,霍祈月也无法深究,招呼翟军回家,却看见他定定的杵在一旁,还在发着呆。
“嘿,走了。”她朝着翟军后脑勺拍了一巴掌,也只得到了一个闷闷的嗯。
回去的路上一路无话。这也着实很不正常。
“你那会儿看到什么了。”霍祈月并不惊讶,却也觉得有些不对劲。
翟军只是低着头,嘴皮子抖了半天,惨白的脸却一点没有好转的意思。“霍爷,他又来了。”
“谁?”
“我同桌。他十三年前就死了。”
霍祈月眉毛一挑,等着翟军的下文。“我在永念园那晚上,梦见过。教室里有鬼,他带着我跑。刚才,刚才我出不去了,在屋子里,他被钉在桌子上,全是血,到处都是,脑袋碎了,碎了。”翟军语无伦次讲到刚才无比真实的一幕,他也不明白,从当时远在几千公里外听到这位同桌出事之后,从未有再听到过关于岳麟的更多信息,十三年之后,却一再在无比恐怖的场景中相遇。
“大概是他真的有什么事情想要告诉你把。”霍祈月略一沉吟之后,不知在打趣还是非常认真的。“你记不记得成仪观那个算盘?人算不如天算的意思并不是人斗不过天,而是命运最终会带人们走到他该去的地方。”
翟军似懂非懂的继续沉默了半晌,终于呆呆的点了点头。
这一夜,两个人谁都没有睡着。
霍祈月依旧像个没事人一样继续着在村子中的“出名大业”,而这一次,她的名气在桑堂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连隔壁村的不少人也陆陆续续慕名前来。
跟着霍祈月本人一起出名的,还有跟班翟军,关于他成了霍祈月关门弟子的谣言尘嚣日上,而作为众人口中的“能人”,自然也少不了长辈们热情的“关怀”,姑娘们的照片也开始随着这些关怀向他手机上飞去。。
但是翟军的心思却全然在不在这些被美颜过度了点自拍这里。因为只有他知道,霍爷,他有些不同了。
霍祈月从何家回来的第二天开始,夜晚院子里的蓝色烟雾揪再没有断掉过。她整夜整夜整夜的院子中起卦,对着那根烧成了焦炭的木条发呆。翟军到现在都不知道为什么所有人会出现那段奇怪的幻觉。更不知道为什么每一次在得到答案之后,又掉入到一个更大的谜团中。
而每一次去问霍祈月的时候,回答他的还是老样子:“等。”
“等到什么时候?”
“等到它该来的时候。”
这样的问答几乎是每天翟军睡前的保留曲目,在一字不差的例行日常里,他渐渐消失的好奇心,都变成了严肃跟思虑,给霍祈月眉头的皱纹,又刻深了数毫米。
今天翟母的晚饭,是村头屠夫媳妇送来的腌猪肉,是个熟脸,前段日子也在何家帮过忙的。蒸的格外肥美鲜香,直接导致他喝了太多水下去,从不起夜的翟军也不得不在半夜爬起来去上个厕所。
眯着眼迷迷糊糊的打开门,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的看了看门框上的挂钟,凌晨一点三十三。
霍祈月还定定的坐在院子里。像是被吸了魂一样直勾勾的盯着那截已经快被看烂了的木头。这个重复了无数次的场景,在这个尿急的深夜,终于在耗光翟军耐心的同时搓出一点火星,将他胸口的那团可燃气体瞬间点爆了!
“霍爷,这根棍子就这么好看吗!”他几步跨了上去,一把夺过了这根眼中钉。就算是这玩意能鉴定什么千年难得一遇的珍宝,自己也敢一气之下给他撅断了当柴烧!
“你出来的时候是几点?”霍祈月对眼前这个突发情况毫无反应,只有脖子机器一样的将头调整到一个正对着翟军的角度。
翟军被这个答非所问搞的愣住了“一点半多,怎么了?”
“一点半了多少?”
“应该是三十三……有什么……不对么”
霍祈月呆滞的脸色,基本在一秒钟之内完成了回神、思索、诧异的转换,腾的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吓得翟军一个后仰,向后趔趄了脚步才勉强站住。
伸开一只手,她福至心灵般原地旋转了一周,突然用惊喜到走调的声音大叫到:“成了!”激动的不仅是她自己,方圆五六户邻居的狗儿们也感受到这份茅塞顿开的愉悦,陪着汪汪了一手合唱,算是发来贺电。
霍祈月这个突然亢奋的状态,让翟军连脚指头都有点木的慌。
“走,我们去那道士的的窝棚!”
“啥?!”
“现在就走!”
“霍爷你开玩笑的吧!”
“翟军,给爷拿个手电!”
于是,一个蹦蹦跳跳完全迫不及待的大师兄,揪着一个满头雾水生无可恋的二师弟。摸着黢黑黢黑的夜色,直奔村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