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胜，你胡说八道!无中生有，信口雌黄，我幼读诗书，家学渊源，岂能张冠李戴?你分明是恶意诽谤!”
陈步光气得涨红了脸，大声嚷了起来，一连串的成语喷射而出。
他身边那胖胖的同伴也愤然高叫道:“包胜，你仗着与陈三公子的同窗经历，在此肆意造谣诬蔑，亏你还振振有词，厚颜无耻之极，岂有此理!”
包胜冷笑道:“胡说?诽谤?我老包可没这么大的本事，当年陈三少爷在府学的座师，邵光元老先生虽然已不在府学教书了，但他现在方家的私学座馆，老先生德高望重，清白君子，从不妄言，这位胖老公子若有心，一问便知。各位在座的街坊乡贤，当时陈三少爷的锄草诗一出，邵老先生当堂惊叹道:诗圣杜甫在〈〈兵车行〉〉中写道‘纵有健妇把锄犁，禾生陇亩无东西’，我始终不理解妇女们挥锄上阵的含意，多亏了学生步光，我今日方明白，农妇挥锄扶犁，原来是草生陇亩无东西，农田里长满了杂草，男人们锄不过来了，只得叫自己的婆娘下田帮忙。昔时有一字之师的美谈，而今我邵光元有幸遇到了。说罢，邵先生在台上恭恭谨谨地向陈三少爷鞠了一躬，拜谢道:‘多谢步光陈老师解惑’。”
大厅里又是一阵哄笑，笑声震天，几乎要把天花板掀了起来，客人们前仰后合，不可抑止。
杜甫写的这句诗文其意在揭示安史之乱给百姓的农业生产带来的巨大损害，‘‘禾”字变成了“草”字，意义全变了。
这包孝杰不愧有钢牙之称，讥刺、挖苦、嘲笑犀利之极，杀人不见血，佩服!郭凡心道。
他哈哈大笑，高声说道:“包先生，这就是你不厚道了，陈三公子出身官宦世家，书香门第，从小锦衣玉食，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几时见识过农活，不知道锄禾说的就是锄草，情有可原，再说了，大家族里，子弟众多，哪块稻田里不出几株稗子呢?你这是求全责备啊!”
郭凡和包胜一齐进门，是包胜的同伴与朋友无疑。他明显话里有话，大家一听即懂，明着是在责备包先生，实际在说陈三少爷空有其表，不过是无用的草包罢了。
大厅里的众人越发兴奋起来，哄笑声如涛似浪。
那陈步光，陈家三少，被包胜和郭凡连番讥嘲，直击他最不堪回首，引以为耻的那一段过去，引来大厅里众人一阵比一阵更加放肆热烈的哄笑，气急败坏，一张白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欲待辩驳，无奈胸口发闷，眼前阵阵发黑，难受之极，说不出话来。他佝了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额上和脖颈间的青筯一根接一根地往外冒，脸色眼看着紫涨了起来。
在他身边那胖胖的同伴瞥见陈步光神色异常，呼吸困难，似是有发病的征兆，慌了神，忙招呼其它二人，搀的搀，扶的扶，三人合力，七手八脚，急急忙忙地把陈步光几乎是抬出了酒楼的大门。
包胜冷冷地瞧着陈步光几人狼狈退去，平平静静地转身回来对呆愣在前的伙计小顺子说道:“小顺子，别看热闹了，走吧，咱爷们还等着吃酒呢。”
小顺子恍然回神，连忙应道:“好好!好!包老爷请。”
他忙抬腿登梯，包胜施施然甩袖上楼，郭凡也紧跟了上去。
演员退场，表演落幕，一出好戏就此结束。大厅里的客人们心满意足地重整怀盘，再开宴席，兴高采烈，热热闹闹地又猜枚行令吃起酒来。
小顺子领着包胜和郭凡进了六号房。他先调亮了屋角高几上的油灯，又点燃了桌上的二只巨烛，屋子里即刻光亮堂堂，毫发可辨。
包胜与郭凡不分宾主，隔桌对面相坐。
小顺子麻溜地为二人铺碟摆碗放杯，问道:“包老爷，今儿晚上是按老样儿，还是想要点些新菜?”
包胜说道:“还按老规矩，不过，茶叶须得用今年秀山的雨前新茶，别拿去年的旧货蒙我。”
小顺子笑道:“哪能呢!一定是今年秀山的雨前茶，包老爷放心。”
他点着头，轻轻巧巧地退了出去。
包胜直视郭凡说道:“郭班头，今儿午后清扬贤弟过来与我说平记一事时谈起你，他说你对他说过，你与我曾经打过交道，为何我没有印像，想不起来咱们在哪儿见过，打过什么交道?”
肖正平着实好奇那日他向郭凡荐举包胜时，郭凡扭扭捏捏、神神秘秘的表现。当他见着包胜时便迫不及待地向他求证一二了。
义兄如此好奇心重，郭凡颇感无奈，微笑道:“小子与包先生没有见过，今天是头一回见，但确实打过交道，算是领教过包先生铁面钢牙的厉害。”
包胜饶有兴趣地“哦!”了一声，飞快地在脑中搜索了几遍关于郭凡的记忆，却实在找不到一星半点的信息，颇为遗憾地摇摇头。
郭凡道:“包先生，你还记得去年四月发生在广济的一桩盗牛案吗?那案子便是小子领着同班的几位哥哥一起破的，当时为那十七位结伙盗牛的农民辩护的讼师就是包先生，因案情涉及秀山和广济两县，我在秀山出的庭，而我周四哥在广济出庭。因为你的辩护，广济县署的黄知县大老爷，查实那些农民结伙盗牛的原因是因为家中穷困，无牛耕种，被迫而为。为农事而盗耕牛，事出有因，可以谅解，且所盗耕牛完好无损，又一一归还，最终判决盗牛者当庭杖责十杖，释放回家。”
郭凡还未说完，包胜已呵呵笑了起来，轻拍着桌面道:“原来是这件案子，郭班头，这么说来你我算是不打不相识了。”
郭凡笑道:“确实如此，也算与包先生有缘吧。广济县署判决后，我看了黄知县的判词，既感震惊，又感庆幸，再就是对包先生深感佩服啊!”
包胜笑道:“郭班头，不瞒你说，当时我拿到案卷，仔细看过后也为难得很，整个盗牛案案情清晰明白，逻辑关联紧密，所有人犯全部抓获到案，人证物证齐备，与口供严丝合缝，无懈可击。这件案子又是结伙作案，盗牛十七头，数量巨大，影响极坏，后果严重。若以此审判断案，那些农民都是绞立决的结果。我穷思苦想，一筹莫展，没想到，最后我从案卷中的一段描述找到了突破口，郭班头，那案卷是你写的吧?”
郭凡道:“是。两县的盗牛案，正与包先生所说一样，我自认为案情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也是无懈可击的。虽然我很同情那些农民的遭遇，但是常言有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犯了法就是犯了法，谁也不能例外。不知包先生从案卷中的那里看出了破绽?现在看来，幸亏有了包先生的慧眼明辨，才救了这十七条性命，同时等于救了十七户的家庭，善莫大焉!”
去年发生于秀山广济两地盗牛一案，是包胜近年来，他最成功最得意的辩护案件，常常引以为傲。现在回想起来，内心仍存有极大的满足感。
当时他出于同情而自告奋勇，免费为十七位绝望的农民辩护。然而在详细了解案情之后，他一度沮丧得很，认为败诉无疑。岂料柳暗花明，绝处逢生，一桩必败的案子竟被他扳了回来，生生地救了众人。当然也亏得广济的黄知县富有同情之心，了解了那伙农民盗牛的动机之后，有意开脱救人，从而接受了他的辩护。可惜的是，那位黄知县却因此受到了弹劾而罢官去职。一位好官落得这样的下场，是他包胜对不起人，把他连累了。
郭凡见包胜沉吟未答，似在回忆，按下好奇之心，端坐静待。
这时，房门被推开，小顺子端着茶盘走了进来，茶盘上放着一只紫砂红泥鼓形茶壶和二只圆月口形的白瓷杯。
他把茶壶放在桌上，又把茶杯分别放在包胜和郭凡的面前，如蜻蜓点水般，熟炼地为二人的杯中倒了大半杯茶水，然后退了出去。
郭凡好茶，他见鸿运酒楼中不仅茶具精致，伙计也被培训得颇通茶艺，心中不禁点头暗许。
包胜端起茶杯，嗅了嗅茶香，点头道:“是今年的新茶，郭班头，请吧。”
二人各自啜了一口茶水徐徐咽下。品味之后，郭凡觉得这里的秀山雨前茶，虽然也是今年的新茶，却不及他在秀山茶楼中喝到的了。
包胜连续啜了二口茶水，放杯道:“刚才郭班头问我从案卷中哪里看出了破绽，其实那不是什么破绽，而是案卷中写到的一段话启发了我。你们破案之后，从这些农民家里搜出来的被盗之牛，不仅足头足数，而且完好无损，甚至有的还长了膘。我当时纳了闷，这些人盗了牛，不杀、不藏、不卖，而是为了耕田使用，天底下竟然有一伙这样的盗牛贼，真是奇哉怪也!郭班头，你认为呢?”
郭凡回忆了一下，当时他率人完整地起获赃物后，也如包胜一样为此纳闷不解过，因而在案卷中对起获牛赃的过程和结果写得稍稍详细些，没想到他却因此给了包胜以启发。
经包胜一点拨，再结合之前黄知县的判词，前后联想起来，犹如窗户纸一捅即破，郭凡心里面豁然开朗。
因为，一般的贼人盗了牛之后，要么杀了卖肉，或者直接卖牛销赃，目的都是为了贪图钱财。而这些农民不是，相反他们还对所盗之牛照顾爱护有加，农民盗牛不为钱财，只为了解决无牛耕种的困难，故与一般的盗牛贼虽行为一样，目的却大相径庭，又因为没有造成财产损失的直接后果，所以，官府采纳了包胜的辩词，认为情有可恕，死罪可免，薄惩训诫一番释放回家。
想到这里，郭凡站起身来对包胜躬身一揖，正色道:“多谢包先生，郭凡受教了。”
包胜坦然坐着受了郭凡一礼。
他知道郭凡此刻已完全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脸上微微一笑，对他的一点即透，意似赞许。
门外脚步声响，伙计小顺子拎着一只大大的食篮推门而入，送酒菜来了。
他笑道:“包老爷等着急了吧，今天客人多些，楼下已坐满了，之前的又高高兴兴地加了许多菜，厨房忙得热火朝天，请包老爷多担待体恤些。”
包胜笑骂道:“你少他娘的扯淡，我如何不担待体恤了，又没有怪责于你们，一进门就说了一箩筐的废话，赶紧上酒菜，休要啰嗦!”
小顺子咧嘴一乐，立即将一盘又一盘的菜肴流水价地从食篮里拿了出来，大盘小碟，在桌上摆成了一个梅花形状。
郭凡瞧着桌上一盘红烧大鲤鱼是荤菜之外，其余都是笋、菇、木耳、黄花、腐竹、菠菜、豆芽之类的素菜，一碗汤也是豆腐粉丝素丸子汤，黄白黑红绿，五彩纷呈，热气腾腾，香味扑鼻。
最后，小顺子从食篮底层取出二只青花鸡首酒壶，他在每人面前放了一只，笑嘻嘻地道:“包老爷，十年的梨花酒，酒温得刚刚好，请慢用。”
他转过身，拎着食篮，关门出去了。
包胜闻到酒香，两眼放光，喉节上下一阵鼓动，咕噜咽了一口。
他说道:“郭班头，我们自酙自饮，自己动手，请吧。”
郭凡也觉酒香诱人，见了包胜的饕餮馋样，心里不觉暗笑。
他素来不喜繁文缛节，酒桌席间更怕拘束不自在，包胜的提议正中下怀。
于是，他欣然点头道:“好!”
拿起壶来，倾酒入杯，将将酒满平杯，十年陈酒，酒液透明而微黄，一股梨花香味直入鼻端，沁人心肺。
郭凡不由自主地赞道:“柳色黄金嫩，梨花白雪香，未饮先醉，好酒!”
郭凡随意成诵，出口成章，让包胜眼前顿时一亮。他颇感有些意外地瞥了郭凡一眼，心想:此子形貌奇伟，内秀不俗，难怪年纪轻轻已声名在外，被称名捕，肖正平大家子弟，眼高于顶的人，能主动与他结为金兰之交，识人之能，在我之上，佩服!
他当即倒了一杯酒，说道:“汝阳侯道:清香来玉树，白议泛金瓯，我与郭班头不能饮于梨花树下，但吃着这梨花酒，好好说一说平记这桩事却也相宜。”
郭凡举杯道:“对。郭凡在此敬包先生。”
二人同饮一杯，放杯执箸，大口吃菜。之后二人频频举杯，一阵酣畅淋漓的吃喝之后，郭凡稍解腹饥。
包胜停杯说道:“郭班头，清扬贤弟跟我说，平记东主被害，你对小厮川儿的自首颇多疑问，认为主犯另有其人，十有八九是平渊之妻，平刘氏娥，请问你怀疑的理由是什么呢?”
郭凡道:“从我当场盘问调查来看，川儿弑主，一不为情，二不为财，三不为仇，四不为气，他的手段凶残而隐密，却找不到他杀人的动机和目的，因此我怀疑他不是主犯，甚至于压根儿不是什么凶手，他的自首，很像是在为他人顶罪。而平氏刘娥则相反，首先，夫妻结婚，七年不育，平东主若以刘氏七年无出而休妻或和离，理由正当且合法，或者平东主因此而娶妾，平刘氏完全无理由拒绝，若双方因此发生口角龃龉吵闹，导致平刘氏因不满而生恨，因愤恨而动杀心，是极有可能的。其次，一旦平刘氏被休或和离回娘家，除嫁妆外，平刘氏将拿不到平记一分半毫的财产，我虽对平东主具体拥有多少钱财不清楚，但是仅从平记木器傢俱店本身来看，它是前店后院格局，占地宽广，达一亩有余，在繁华的广元街上，拥有如此大的店面宅院，其价值巨大，如果平东主死了，他无后，只有一个兄长，按国法规定，平刘氏将得到平东主遗产的三分之二。但是，假如平东主先已立下了遗嘱，在他无后代继承的情形下，他把大部分财产或全部财产交由他兄长继承，而这份遗嘱的内容恰已被平刘氏知晓了，为她的后半生计，在绝望之下，她有可能铤而走险，因而杀人。其三，不知何因，平东主睡前吃了曼陀花，昏睡而毫无知觉，被人用铁钉钉入头顶而死，平刘氏作为枕边人，具有最方便的杀人条件。当然，还有一些可疑的地方，不过，有了这三个方面的原因，足够让我怀疑平刘氏是为财产而杀夫。”
包胜正色道:“郭班头，你怀疑即便有道理，也需要有实在的证据。”
郭凡道:“是的，我现在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平刘氏杀夫，还需要调查取证。不过，包先生，你知道川儿自首入狱已经过去几天了吧，刑曹公房却至今还没有审理此案，有些反常。还有此案发生在繁华的城区，又是家仆谋害家主，手段十分残忍，令人发指。凶手自首后，平记治丧数日，每日里吹吹打打，哭哭啼啼，动静很大，左邻右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平东主被害了，如此骇人听闻的凶案，不敢说满城轰动，至少街巷居民之间沸沸然然，议论纷纷才对吧。然而，事实是，现在不仅已听不到任何公开的谈论了，好象此事已被大家选择性地遗忘了，已随风而散了。包先生，你是平记的街坊，更是知法晓法的读书人，面对这种不合情理的异常表现，不觉得奇怪?”
包胜目光陡然发亮，刺得郭凡瞳孔不自禁地一缩。
包胜正色道:“郭班头，实不相瞒，平东主被家仆突然以凶残手段所杀害，整件事情听起来确实有些骇人听闻，街坊自然议论纷纷，但是凶手很快自首落案，平记开始大张旗鼓地治办丧事，我初初并不在意，然而，如你所言，川儿自首入狱之后，刑曹公房迟迟不加审理，而且街坊的议论几天后竟然慢慢地平静了下来，逐渐湮没无闻，我心中始觉诧异，于是，我故意在街上找了几个熟人，随便聊了聊平东主被害一事，但是，大家要么顾左右而言它，要么躲躲闪闪，如避蛇蝎，如此不同寻常，我左猜右想，难明其中究竟。于是今儿上午，我备了丧礼，冒雨到平记吊唁，顺便想看看动静。我进了平记，见堂上吊客寥寥，只有平刘氏及其娘家人在接待吊唁的客人，却没有见到平掌柜的人影。我奇怪地问平刘氏，平掌柜何在，她说平掌柜病了，我说见见平掌柜，问候问候病情，尽一尽街坊之谊，平刘氏一口拒绝，她说平掌柜病得十分严重，已卧床不起，不方便见客。”
郭凡惊道:“平掌柜病了?竟卧床不起，还病得如此严重?”
伙计福生上午为他送奠仪时还见过平掌柜，说明日正午出殡，岂知短短几个时辰后，平掌柜竟病重卧床，事出反常必为妖，郭凡心里陡然生出了一种不安的感觉。
只听包胜续道:“没见着平掌柜，我又在堂上站了片刻，再没见有人进来吊唁，心想左右也看不出个所以然，就告辞而回，回来后左思右想，以我对平记的了解，这平东主被害，凶手自首，心中疑惑丛生难解，清扬贤弟来过后，我在家坐不住了，就去了客栈找你，你没在，我便留了言，安心在家等你。”
郭凡道:“包先生，平东主被害，疑点重重，平掌柜又突然病重，其事蹊跷，我心中颇感不安，放心不下，今晚夜深人静后，我想去平记探探究竟。”
包胜道:“如此甚好，郭班头，既然你心存疑虑，即使没有委差，不能明着调查，你就暗地里把它查个水落石出，最后事实证明我们都错了，求个心安也好。如果凶手真的另有其人，我马上安排平掌柜上告府署，即刻提起诉讼，明日起，我也走访一下街坊四邻，了解了解情况。”
郭凡瞥见包胜杯空无酒，欠身为他及自己的酒杯添满，说道:“就这么办，希望平掌柜吉人天相，不要步了他兄弟的后尘。”
包胜问道:“郭班头，你与平掌柜有同乡之谊，是否还有旧，有亲?”
郭凡道:“无亲也无旧，仅仅是同乡而已，我每次来府城都住秀山客栈，平掌柜他为人厚道、善良，对每一个乡亲都照顾有加，如今他家里发生大事，就想帮帮他而已。”
一番话说的包胜动容。
在他看来，平掌柜即便是郭凡的同乡，终究还是客栈老板，一位商人，照顾服务好客人是应当应份的事，而郭凡竟与常人感受不同，说明这平掌柜为人确有让人称道之处，他当即端起杯来，敬了郭凡一杯酒。
郭凡道:“包先生，我这次来找你，还有一事想要委托你，劳烦你的大驾。”
包胜见郭凡神色肃然，郑重其事，忙问道:“请道其详。”
郭凡便把十五日之夜，发生于秀山客栈，霸半城牛大如何挑衅他们几个，双方因而发生冲突，捕快风五如何打断牛大大腿的经过情形，以及牛大已向广川县署状告他们伤人致残，明日县署出签委差的捕快将要到客栈拘押伤人的被告到堂，邵知县开庭一事源源本本，仔仔细细地给包胜说了一遍。
郭凡说道:“我风五哥因家中急事已回秀山，我江六哥明日将以被告身份到堂出庭，烦请先生出面为我们打这一场官司。”
包胜沉思了半盏茶的工夫，徐徐说道:“牛大一伙故意寻衅滋事，双方口角争闹，风捕头醉酒，神志不清失手伤人，若要追究，双方均有责任。而牛大一伙挑衅在先，须负主要责任，于你们而言，须赔偿伤者的医药费，如此而已。这霸半城明知主要责任在他，却敢打这场官司，那么绝非为了区区几文医药费，而是另有目的，所以，这场官司的起因不在堂上，而在庭外，要想赢得这场官司，庭外的工作要远远比堂上审理重要。”
郭凡大感佩服，叹道:“包先生果然厉害，一言指明要害，可谓一针见血，确实如此。”
包胜是经肖正平向郭凡大力推荐之人，又得张九掌柜真心称赞，说明了他是可信赖之人，且有过人之处。
自郭凡与他见面以来，包胜先是应付小人的挑衅，三言二语，果断犀利，就使其颜面尽失，狼狈而逃，尽显钢牙风采。然后是对广济盗牛案、平记凶案及牛大的告状，所有的看法和分析，细致周全，切中要害，其见识能力，口才言词等各方面无不让郭凡为之心折。
从其人品性格来看，包胜展现出了心高气傲，不惧权势威吓，痴恶如仇的一面，而又为人洒脱，不拘小节，富有同情之心。若要想获得此等人物的倾力帮助，就必须坦坦荡荡，开诚布公，不能对他有任何的欺骗和隐瞒。
于是，郭凡把牛大一伙为什么主动挑衅他们，继而状告他们伤人致残打官司的起因由来，包括牛大的身份，背后的倚仗，打官司想要达到的目的，点点滴滴毫无可保留地告诉了包胜。
包胜听罢，口瞪口呆，片刻之后，目光闪动莫名，脸色神情隐隐透出兴奋之色。
他慢悠悠地说道:“郭班头，你这是在邀我同做一篇很刺激、很有挑战性的大文章啊，不过，我老包很喜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