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修在肉身上过度追求极限,很多人在没有灵力辅助的情况下难以把控自身状态,在初期锻体时就损伤根基,燕家第三代堡主也是因此才创造出燕行拳,供族人自省。
但这套燕行拳的功效也仅止于此,一旦力修进入黄巾境界就能够借助灵力时刻体察内外,所以燕培风更愿意将它看做成锻炼身体的套路动作。
他只是没有想到翁天刚会对这么一套基础拳法了解的这么清楚。
“你身体恢复的很快,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期,所以我们在怀阳停留两天采购一些兽骨,再为你制作一些灵药。”翁天刚揣摩着下巴上的短须对他说道。
从第一天起,燕培风每日的药效都在递减,为此他不得不加大了药量,所以灵药备量的确不足。
而怀阳镇有着大量的海货,蕴含水灵之力的兽骨一定拥有不少,刚好能略作补充。
燕培风充分了解,对其点头致谢,这时院门被驿馆的人叩响,一位老仆为二人送来了准备好的晚饭。
关上院门二人在堂屋坐定,桌上的晚饭一共三菜一汤两荤两素,谈不上美味但也不差,早已饥肠辘辘的他们对饭菜下起了狠手。
饭后的二人拍着肚皮仰躺在院中的竹榻上,头顶的星光在通明的灯火里依然分外倔强。
随着怀阳彻底进入夜市,天上与人间彻底颠倒,头顶的星空静谧深沉,地上的人间则是亮如白昼,烟火红尘滚滚。
燕培风愣愣的看着头顶这一片小小的星空,想要安静的闭上了双眼,但不久后却又睁开,辗转反侧。
他想在这貌似和谐的夜晚享受片刻的舒适,却总是感觉有些别扭,他坐起身环顾四周,却又找不到一丝不妥。
当他再次躺下,看着被这四面院墙围起来的天空,这时他终于知道哪里别扭。
“…这片属于修行者的天空实在是太小了。”
长久以来自己一直准备着再次进入修行世界,在这八年里他心中一直潜藏着一股怨气,但从不敢示人,因为他还弱小,一道露头必然会被这朗朗乾坤所蒸发。
他并没有觉得这是自己不该背负的命运,这世上的每个人都是旅客,他们都需要背负行囊走过人生这趟旅途,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只是这趟旅途中,旅客背负的东西不能太多,否则就会被压的喘不过气来。
我们只有在人生途中不停的减负,才能够越走越轻松,但在人间,这些规则却被人为的改变了。
为燕家复仇就是自己这趟旅途的包袱,所以为此他需要依靠修行不停的变强,直到最后复仇成功卸下这个沉重的行囊,轻松上路。
但这时他却突然发现,这个世界对修行者的束缚实在是太多,如果想要卸下身上的包裹他就必须背上另外一个,这就让他有些难以接受。
沉默间,燕培风的脑中转过很多想法,最后他只能无奈的望着这片被人为切割出来的天空。
究根结底,很多人选择拆东墙补西墙的原因都是无可奈何,相信大多数人在面临问题又没有更好的选择时都会这么做。
只是,这并不能从根源上解决问题,燕培风没有更好的选择,只能把这个问题抛给了翁天刚。
“纵观平国针对修行者的律法,为什么修行者要被监管的如此严密呢?”
翁天刚在竹榻上将双手抱在胸前侧眼看着他没有说话。
“我不相信当地官府和修行者频繁接触的地方只有周源这一个普通人在管理,我们入住这间驿馆时就被监视起来了吧。”
燕培风把脸放在竹榻的扶手上对翁天刚问道,只是他期待已久只换来了对方一声不咸不淡的应答。
“嗯。”
燕培风对翁天刚的态度并不在意,他用两根手指比出一个小小的尺度,对翁天刚说道:
“修行者就不能稍微试着反抗一下?”
翁天刚发出一声冷哼,对他说道:
“皇权与修行者的力量必须互相依存,你的想法很危险。”
燕培风直起身道:“我也不是说要颠覆皇权,只是修行者们联合起来自求一片自由的空间,你难道不觉得这个世俗对修行者的束缚实在是太多了吗?
我们明明可以拥有移山倒海的能力却不准轻易在人前施展,即便修行者的存在已经天下皆知,但各地农堂辅助农桑消弭天灾时还是得润物细无声的偷偷进行。
每个修行者从入门的第一天起就被登记造册呈往兵部入档接受管辖,任何没有在册的修行者不论善恶都得被缉捕,修行者破境就必须立马报备,到了地方还要被严密监视动向,这…这也太不像一位自由自在逍遥天地的修行者了。”
燕培风越说越愤慨,翁天刚则横眉冷对,见他一口气说完才回怼道:
“谁告诉你修行者就一定能自由自在逍遥天地了?”
燕培风喏喏半晌说不出口,只能无力道:
“我也就是这么一说。”
“你如今都还没正式修行,想这么多都只是在杞人忧天。”
“可这的确是让我很困惑,为什么修行者的力量明明高于普通人,却对世俗王权奉行不悖?”燕培风对其不依不饶继续追问。
翁天刚皱起眉头沉默半晌后说道:“你认为修行者天生就该统治普通人?”
燕培风摇摇头道:“不是统治他人,而且渴望修行者能得到绝对的自由。”
“绝对的自由?”
这次翁天刚沉默了很久,他仔细打量着燕培风,仿佛才刚刚认识面前的人。
“那你知道,如果自由不加以限制会导致什么样的后果?”
还未等燕培风开口,翁天刚直起身来挥手打断他认真的说道:
“修行者的确是天之骄子,可以说是集天地造化于己身,拥有修行灵姿的人对整个神州来说只是非常小的一部分,但就是这一小部分人的力量却足以颠覆一切。
当这样一群可以随意主宰他人生死的人得到所谓的绝对自由,那就如同一柄利剑时时刻刻悬在众人头顶,而这柄利剑只依靠着一根名为‘道德’的蛛丝在悬挂着,不知何时就会落下……
试问,你处在这把剑下会是什么感受?”
翁天刚此时黑面如同阎罗,语气阴森。
燕培风在对方的话语中神思清醒,到最后禁不住脸色发白,对翁天刚幽幽的回道:
“…恐惧。”
“对什么的恐惧?”
“对修行者?”
“灵姿是天授,那如果修行者从出生就注定和普通人划定界线,而普通人对修行者又毫无反抗的能力,之后人们又会将恐惧转移到哪里?”
这如同恶魔的语境让燕培风不禁汗如雨下,面色惨白如纸,翁天刚黝黑的面庞上露出两行白牙,语气森然的对燕培风讽刺道:
“你现在又在害怕着什么?”
“……”
燕培风嘴唇嗡动却不敢作答,翁天刚则面带嘲讽无情的抨击他道:
“到时候你自认为应该坚守的东西最后都会成为让人恐惧的根源,一有机会人们就会毫不犹豫的摒弃并将它踩在脚底狠狠的唾弃。
是的,就是那根名为‘道德’的蛛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