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笠很渴望在祖父每次去镇上卖鱼的时候,都能带上他。因为镇上无论是路边的小摊和商店里的,林林总总的东西。对一个长期待在小岛上的小孩,诱惑力实在太大了。
但是祖父身体越来越衰老,身体已大不如前,去镇上的机会越来越少。
一起嬉戏的玩伴,这时候都被家里的大人,赶去离码头不远的一个屋舍去读书了。戴笠在那里也待过几个月,所学的比之前道观张道长所教的,简单多了。自己觉得再嚼这些学过的知识索然无味,于是从心底就不太愿意去了。
祖父因为从小上过私塾的缘故,对戴笠在道观求学,倒也不是太反感。看到孙子哀求的眼神,心顿时也软了,勉强也就同意了。
热闹的村舍,因为少了调皮嬉闹的顽童,一下子清净了许多。
去山上的道观,成了戴笠唯一的乐趣,道观不知道何年建筑的。据村上的老人在一起唠嗑,说没有江星村的时候这个道观就存在了。道观很小,毫无违和感的镶嵌在山形地势之间,仿佛本来就是山间的一舍。
爬上山顶,抬头一眼看到岩石上方,扑面而来的很有气势的三个字“星云观”,字迹雄浑而遒劲,那虽然已经斑驳但依旧圆润的线条,仿佛是手写上去的,戴笠不止一次有过这种想法。
但每次问张道士,他都笑笑凝视着那块岩石,不太愿意回答。
进入一排青竹编的院门,就是一左一右两棵几乎遮盖了整个院子的茶树,看的出来茶树年代很久了。山上没有土都是张道士每次外出回来,带上几袋土,然后一袋一袋再背上山,所以茶树照顾的很好,大多数枝叶依然茂盛。
院子里面放了一个石桌和零散的放了几个石凳,戴笠的祖父最喜欢的事就是不捕鱼的日子,手持着他那缺了半边嘴的紫砂壶,和张道士坐在石凳上杀上几盘。
祖父虽然读书不多,只上过二年私塾,也没研究过棋谱,平时的招式都是自己琢磨出来的。但按他老人家的话说,都是庄稼把式。但这东一榔头西一棒的乱棍打法,往往把老道搞的很难受,看着自己的一条缠打的大龙,又被莫名其妙的锁住了,只得无奈的又掷子认输了。
看到平时一副出尘入世一脸傲娇的老道,灰头土脸的样子。祖父便很得意地拿起放在膝间的旱烟竿指着棋盘,转头对旁边看闲的村民显摆道“其实我之前还走了一步臭棋,否则根本不会拖到收官时,中局就可以收网了。”
“老哥,你这样可不地道,刚才死缠烂打的下法,也太下乘了,不是君子所为”老道抬起头白了一眼祖父,愤愤地说道。
“哈哈哈,老道你也有急的时候,我充其量就是一个打鱼的老汉,大道理我不懂,我只知道,两军对垒,不管你用的手段有多么不堪,赢了就是硬道理,战场上可不会跟你讲什么君子风范”祖父用烟杆敲着石桌,一脸不屑道。
“哈哈哈,对,对,不管黑猫还是白猫,能抓住老鼠就是好猫”围观的村民难得看到很有学问的老道吃瘪,也都不由得在旁边附和着起哄道。
搞得老道很是郁闷,只得在众人一片哄笑声中,在一旁嘿嘿干笑着,边端起桌上的茶壶品上一口,来遮掩自己的尴尬。
看到平时经常埋头看棋书打谱的张道长。反而被识不了几个字的爷爷,杀得丢盔弃甲狼狈不堪,戴笠心里很是费解。
事后张道长总是盯着凌乱的棋盘发呆,看着戴笠疑惑的样子,摇头叹息道:“你别小看你爷爷这些捕鱼的庄稼户,他们中是有大智慧的。你爷爷跟我下棋的时候,就跟平时在江面捕鱼一样,他知道在什么地方下饵,什么时候该收网,虽然很朴实但很实用。他们不会拘泥于世俗常规,怎么样才能捕到更多的鱼,才是他们最关心的,因为这关系到一家的生计。
像我们读了一点书的,始终放不下心中的那份矜持,觉得下在这里很无赖,走在这里很下作,无形中自己把自己束缚起来了,都知道兵法上云‘兵无常势,水无常态’,但始终就走不出自己给自己画的框,老道着相了”
看着坐在石凳上的老道,阳光透过稀疏茶树叶斑驳落在身上,一脸落寞样子,戴笠心里也若有所思。
从茶树间的小径穿过去,就是由云丝木依山搭成的三间屋子。这种树木,村上的老一辈的都没见过。张道士猜测可能是建观的时候,以前的道士从南方运来的。因为这种树木里面带云丝可以防雷击,而且极耐潮湿对防蛀也有效果。
为了方便山下的村民雨天上山,张道士特意把屋里,以前遗留下来只剩下半个桌面的云丝木的木桌劈了。抽出里面的云丝和藤蔓,编织在一起做成几个斗笠,挂在山下的榕树上。
虽然历经了大自然多年的风雨洗礼,房屋外墙部分已经部分脱落和斑驳,但依然给人很稳固的感觉。进了屋子,一个缺了一角的放蜡烛和香炉的石台外。就是几个用当地山上长的长须草编制的蒲团。
但依然让人眼前一亮的,是石台后面的整面墙,是用木框隔起来的玻璃墙,可以看到后面不远处,一块高耸入云形似鸟状的巨大石块,就仿若一只滑翔而下的巨鸟,栖息在一颗粗壮而焦枯的树根上。
这块陨石很突兀的立在江星岛最高处,仿若君王一般巡视着自己的领地。颜色比旁边的陨石比起来要鲜亮许多,看得出来年限不是很长。
据祖父讲,在戴笠出生前的一个夏日的清晨,太阳刚探出江面。突然间电闪雷鸣,倾盆而下的雨水,瞬间遮蔽了整个江面。天空中仿若一只巨大飞禽展开两翼,庞大的身躯遮天蔽日,整个天穹瞬时漆黑一片。随后就是巨大的坠落声仿若地震般,整个江面都仿佛被掀起来,淹没了半个小岛,村里人慌着一团地涌向山坡处的一块高地。
后来镇上来了很多人,帮助村里的渔民修饰损坏的屋舍,围着那硕大的陨石,研究了多日也看不出所以然,最后只能解释为自然流星现象。
即使见多识广的张道士,刚刚流落到江星岛,初见此场景时,站在已经掀掉半边屋顶的破败道观旁边,望着巨大的陨石也是瞠目结舌,叹为观止。
在此后的日子里,村里人经常奇怪地看到他一个人盘坐在陨石上,眺望着波光粼粼的江面若有所思,一呆就是大半天。
在陨石的旁边,攀附着一颗磨盘大小已经焦枯了的树根。硕大的根须竟然深深扎在坚硬如铁的陨石中,仿若人的血脉一般,恍惚间这块巨石是有生命的,很让人匪夷所思。
据道士讲这应该是颗梧桐树,每逢风雨天,这里也是雷群最密集的地方,但即使如此,来年春天,枯黑的树根上又会冒出新的芽枝。
有村民问过张道士,道观中怎么没有像别的道观安放神像,张道士笑道:“道法上讲的是,清静无为,离境坐忘,敬奉的是天地自然,陨石本是天外来物,以前观主深意便是如此,我也是深以为然”
据他讲以前木格中间不是玻璃的,应该是用油纸糊的,他来的时候已经是破烂不堪了,现在用玻璃光线更好了,显得屋里很是明亮。
左边的房间是书房和张道士修行的地方,右边的是他的卧室。虽然简陋但胜在干净,看的出来主人是个极为自律的人。
某些方面,也在潜移默化地影响了戴笠的生活习性。在以后的做行动任务的时候,不管多恶劣环境中,他尽可能的在行动后,习惯性地把自己身上,尽可能地打理得清爽干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