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崇飞表情怪异地盯着东方白，肖明则是脸上神情变换了数次，短时间的沉默，最后还是问了出来。
“你……这不成了真香了嘛”
说话的语气中透着惋惜和不舍，他和东方白一起玩到大，知道对方一向有自己的主见，一旦决定了的事，很难改变，想到对方若是真的去了边防，恐怕凶多吉少，眼中尽是忧虑之色。
“当兵！你可想好了，我在东镜的朋友可是有消息传过来，边境的骚动依然没有停止的趋势，各地大规模的征兵，恐怕前线的事态还会朝着不好的方向发展”
李崇飞如此说，肖明和东方白都是一愣，对方因为已经被东镜黑纹院校内定的缘故，与东境的人交往甚密，知道一些一般人不知晓的秘闻，也在情理之中，东方白第一次听到这种消息，顿时面色凝重起来。
李崇飞似乎是由此勾起了某个不好的回忆，又向服务员叫了酒来，肖明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开口劝诫。
“算了吧!太危险，戍边爱谁干谁干，我们就普通老百姓一个，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不好吗？”
“肖明说的有道理，如果你身为黑纹师应招入伍，我不会阻拦，可现在……”
李崇飞说着摇头，又特意向服务员要来了几个杯子，亲自给几人满酒。
冰镇的啤酒哗啦啦地在透明的塑料杯壁上爬满气泡，滋啦滋啦地跳起一水面的水珠，此起彼伏，如相濡以沫的鱼遇到了甘霖，东方白将略微发热的手用力地握了握李崇飞推过来的杯子，态度不软不硬，却是有着自己的坚持。
“其实我有想过很多，但这应该算是最好的选择了，我一直想出去看看，尤其是在这个人生路口的时候”
话到这里，几个人都是没有说话，东方白将一只手掌上已经沾染塑料杯外壁上的水气擦在裸露的小臂上，仰头大口喝了两口啤酒。
此时的气氛略显沉重，李崇飞却是突兀地笑了一声，举起杯子朝东方白举了举。
“那我就在此提前祝你功成归来了”
李崇飞笑的真诚，他与人相交从来都是如此，东方白也是投给对方一个同样真诚的笑容，两人微微碰杯，东方白只是喝了一口，李崇飞却是干尽了满杯子的酒，稍后重新又给两人蓄满。
肖明低着头自己一个人喝闷酒，不愿多说话，显然是心情不佳，之后李崇飞又主动把话题引到了别处，聊的是一些东镜的趣闻，两人都听的很有意思。
李崇飞只要了三瓶啤酒，喝完饭席便散了。
结账的时候肖明自然不会让李崇飞掏钱，上前表示怎么能让未来的黑纹师破费，两人在收银台前一阵争抢，最后还是李崇飞把钱付了，等找零的时候他对肖明说。
“看吧，以前我就和你说过，东方白骨子里透着一股凉薄，现在你总该信了！”
两人在收银台前等待，李崇飞又给自己点了一支烟，和身边的肖明说话，目光却是看向站在门口无所事事的东方白。
肖明闻声有些诧异，转过头望着他“你是说……他没有来付钱？”
李崇飞撇头看了一眼肖明，轻笑一声“当然不是指这个……”说到这里轻弹烟灰，肖明等着他的下文，李崇飞叹了口气。
“他要去当兵，说去就去了，完全不考虑其他人的感受，听说他还是一个单亲家庭，这一走，家里就只有父亲一人……诶诶诶，别用这种眼光看我，我只是就事论事，你就说，你心里是不是有不舍？可他呢？他与你不同，说舍就舍了！”
中间肖明听到李崇飞对东方白的恶意评价，眼神不善，使得对方不得不做出一番解释，肖明这个人还是讲理的，稍作思索便明白了对方的意思，神情不经有些黯然，李崇飞话语再怎么样，最起码有句话是对的，东方白这人还真的是说舍就舍了。
李崇飞接过收银员递过来的零钱，见肖明模样，淡淡开口。
“东镜那边已经有人过来和我交涉，恐怕高考之前我都不会再出现在学校，我们还年轻，以后的路很长，你要看远一点……”
李崇飞话语之间神情萧索，深吸了一口烟，直接将还没抽完的大半支烟按灭在了台子上的烟灰缸里。
“我在东镜那边站稳了脚跟，如果你想，可以来找我”
说完，伸手在口袋里掏了掏，将还有一大半烟的烟盒塞在了肖明的手里，人则是直接出了店门。
肖明回过神来的时候，对方已经走出去很远，东方白走过来问他刚刚和李崇飞说了什么，肖明只是摇头，把烟塞进口袋两人向着学校走去。
快到校门口的时候，肖明说想要吃瓜，两人便找了一个水果店坐在门口吃西瓜，高考越来越近，天气也是越来越热，中午这个时间，没有什么比坐在阴凉处吃一片西瓜来的更惬意的事了。
东方白一边吃一边看着空荡荡的大街发呆，现在还不到上课时间，又正值中午天气炎热，大街上一个人影都没有，只是瓜吃到一半，肖明开口问他。
“你就那么向往未知的世界吗？”
东方白转头看了眼肖明，又转头看向被太阳炙烤起热浪的地面，说。
“人各有志吧！”
东方白说的意兴阑珊，肖明却回了他一个内容丰富到比哭也好不了多少的笑容，直到多年以后，东方白都觉得对方的笑容里面藏了太多东西，有惋惜，有不甘，有愤怒，有释然，还有许多说不明道不清的东西。
瓜吃完，肖明主动去付钱，他知道东方白家里的情况，所以每次出去玩都是他争着付钱，东方白很不好意思，表示两片西瓜而已，他还请得起，肖明不给他争抢的机会，直接将钱塞到了卖瓜人手里，说。
“你对我有所亏欠，便不会那么容易忘了我”
这话一出，周围整个世界都清净了，树上的鸣蝉，汽车的轰隆声被无限放大，呼啸着由远而近，又由近而远……
东方白没有忍住，直接翻了个白眼，卖瓜的中年妇女一副“你两莫不是那个”欲说还休的娇羞模样……搞得东方白想立马逃离现场……
只是在两人走远以后，后面的中年妇女远远传来一句。
“以后记得还要来我这里买水果！”
东方白回头向对方笑笑，心里想的却是：不可能了，这辈子都不会再光顾你家了……
“你说你光天化日，怎么能说出这么恶心的话？若一个美女这么对我说，我还觉得不错，可你就……”
东方白干脆地做了一个呕吐的动作，肖明却是笑笑，没有在意，朝街道伸手拦住了一辆的士，东方白奇怪。
“你不去上课？”
两人折腾了这么一番，离下午上课的时间已经近了，东方白却是没想到肖明这个时候还要出去。
“本来就约了人，没想到碰到了李哥，耽搁了下，只好直接打车去了……你出发的时间定下来发个消息给我，我去送你”
说完匆匆上了车，东方白看着车子驶远，摇头，看来肖明这是要把合理利用时间进行到底了，转身干脆地进了学校，在宿舍里冲了个凉，漱了口，这才去上的课。
下午的课程没有什么新鲜感，任课老师已经火速将昨晚的卷子批改出来，所以下午的课程内容还是讲试卷。
东方白在确认了人生的前进方向后，反而不像其他学生那般昏昏欲睡，直起腰板，认认真真地听起课来，毕竟他待在学校的日子不多了。
三人吃饭之前，东方白还没有真的决定要去当兵，之所以在看到李崇飞之后下定了决心是因为他怕！
他怕自己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不勇敢地踏出这一步恐怕以后再也不会有这个勇气走出县城，想想自己已经在这片土地上生活了十六年，但还要在这上面度过余生的时候，便心有凄凉。
他终究还是渴望着那些，永远得不到的东西。
下午上完课，班长本来例行公事地想打趣东方白一番，只因为这货下午上课居然没有睡觉！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不过在看到对方低头填写征兵报名表时，眉头一下就皱了起来，一旁的周冬冬都忍不住开口。
“你真的要去当兵？”
东方白已经决定了，心情便不再似先前那般起伏，低着头嗯了一声作为回复，依然填着表，只是在表格填写完站起身的时候，发现两人还在愣愣地看他，不经莞尔一笑。
“人生的十字路口啊！最后大家还是走朝了不同的方向”
东方白如诗人般朗声吟诵，拿起表格往外走，与班长擦肩而过，这个虽然一直数落他，但是心志不坏的女胖子“你……”了一声，却是没有能说出更多的话，东方白走过双马尾身边，想到什么，又退了回来，拍了拍她的肩膀，说了句“加油！”便走出了教室。
只留下依然还凌乱在风中的两人，周冬冬来不及反应，女班长也没有来得及呵斥对方的无理行为。
走在交表格的路上，东方白心情沉重无比，他选择了一条未知的路，这不符合他的风格，站在报名的办公室外，东方白慎重地打电话再次向父亲确认了一遍，得到确定的答复之后，深吸口气，走了进去，说明来意之后，报名处的人朝他微微颔首，指了个方向，让他把表格放下，便又低头做自己的事。
整个过程如柳叶从树上缓缓落下，最后落到湖里，轻轻荡起涟漪，但却没有任何人为其驻足，在意过这片叶子的感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