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明知逃跑无望,俺跟索罗还是进行了一些尝试,希望那传说中的奇迹能够发生在俺们身上——结果可想而知!
”你要真成了仙就好了,”索罗不无遗憾地感叹,”至少咱们该知道朝哪个方向逃啊!”
闲聊中,俺自然要把家底和盘托出。让俺感到意外的是,对于俺出海寻仙一事,他倒并没有表现得太过惊愕。
”实际上我也有过这种想法,”他的目光里饱含着回忆,”都说海外有仙人,他们神通广大法力无穷;我倒不想学这些,只想带着我的兄弟找到他们,求他们治好我兄弟的病。
可村里人都笑话我,说那只是个传说,要是真有什么仙岛啦神仙啥的,为啥村里世世代代到大海里捕鱼的人谁都没亲眼见到过?”
”那你信不信?”俺问道。
索罗沉默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回答:”谁也没见过,并不能说明那些传说中的仙人就不存在;再说,既然仙人们都会变化,他就是变只海鸥在你头上飞来飞去,你还不是照样不知道!”
说完笑容再一次浮上脸颊。
”反正不管别人怎么说,我兄弟倒是坚决相信仙人的存在。
有一回他在地上画了一大堆头像,告诉我这是什么神仙那是什么神仙,这个神仙会飞那个会地遁什么的,说的有鼻子有眼儿,就好像他亲眼看见过似的,教你不得不相信。”
”是啊,俺要是不相信,哪会傻乎乎的独自一人漂洋过海去寻他们呢?!”
话是这么说,其实俺心里一直在犯嘀咕,不知道这世上是否真的有神仙。
老寿星是信的,但也仅仅是信而已,至于那神仙长得啥样他也不知道。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虽说希望渺茫,可俺还是相信迟早有一天能脱身出去。
这种耐性以及乐观精神由俺的身世即可看出:
俺本是一颗石卵,吸天地之灵气聚日月之精华,经千万年风吹日晒雨淋雹打电劈雷凿、才一朝山崩地裂、横空出世的!
试想若无忍耐之功,焉有此番造化!
日后俺被如来所算镇于五行山,也是靠这种坚忍不拔的功夫,誓要将那山底坐穿!都说“老虎的屁股摸不得,猴子的屁股坐不得”,俺老孙显然是个例外。
不过话说回来,当时俺不也是没辙吗!
此时既然无能为力,最好的法子就是默默等待——不是消极等待,而是积极等待转机出现!
天救自救者,一味祈求神灵护佑非但无能、更是没用!
在此期间发生过一桩灵异事件,颇值得俺记录下来:
那是个异常寂静的夜晚,吃罢晚饭闲聊了一阵,俺跟索罗各自安寝。
油灯已吹灭,周遭一片幽暗。黑暗中不时传来鱼儿”泼刺刺”的戏水之声;赤芒蓝光间或闪现,透出这里特有的诡秘气息。
初来时腥秽之气教人胸闷心堵,可时日既久也就习以为常,不再拿它当回事了。
俺常用的法子就是把自己想象成一条鱼,并不断告诫自己:鱼儿不怕腥,鱼儿在水中!鱼儿不怕腥!鱼儿在水中!
这样做的好处是在极短时间内,俺就能适应过来;坏处是受暗示影响入戏太深,时不时就把自己当成一条鱼,“泼刺刺”折腾一番。
有一回睡着睡着,俺竟如飞鱼般掠起,落下时刚好砸在正呼呼大睡的索罗身上,可怜的老头儿大叫一声,宛如公鸡被拧断了脖子。
说到公鸡——俺之所以把时间推定为深夜,正是藉由那只公鸡的缘故。
有道是”鸡司晨、犬司夜”,俺们一向是闻鸡即起,早早就起床开始料理一天的生活。
夜晚入睡时,大公鸡也一并歇息。
还别说,有了这只大公鸡,俺们的作息虽不至“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那般有规律,至少不必黑白颠倒胡乱猜点儿了。
不过揪着公鸡尾巴起床的滋味并不好受,有时想偷懒多睡一会儿,这可恨的”赤冠佬”又一声接一声打鸣催你。
有一回俺实在忍不住,跳过去一把掐住它的脖子,恶狠狠吼道:
”莫叫莫叫莫叫!再叫小心俺掐断你的脖子!”
滑稽的是,那公鸡尽管被俺掐得直翻白眼儿,仍旧涨红着脸拼命拍打翅膀,尖嘴里顽固地打着鸣!
”打鸣是它的本分,你就让它打吧……也许只有在打鸣的时候,它才能感觉到自己是一只大公鸡!”
索罗如是劝俺,话虽不多,细细想来倒也颇有道理。
这巨兽腹中别有天地,鱼虾之类自不消说,甚至蛙鸣虫叫萤火乱飞,除了蚊子似乎啥都不缺。
或许也曾有过蚊蝇之属,可在这里它们的天敌实在太多了!
俺最讨厌的就是蛇和老鼠,好在专食老鼠的水貂以及蛇的对手蛇鹰也不少,蛇儿稍不留神就会被大群的蛇鹰团团围住、瞬间撕个粉碎!
海鳝的味道倒着实不错,尽管它长得很像蛇。
有时俺突发奇想:要是在”泰坦”身上戳几个大窟窿,让星月之光照进来,教寄居在它体内的动物们看看苍穹的颜色——
”呜呼呀,敢情外面的世界竟是如此广大!”它们必会如斯惊叹。
俺知道有人一定会笑话俺,可你想想看:在”坐井观天”的故事里,水井在井蛙的眼里不就是整个世界?
换言之,生活在大海里又如何,海外难道不会有海?山外难道不会有山?
“泰坦”再大,终究也是生活在海里,而不能把大海容纳进它肚子里去吧!
随着思绪翻腾,俺似乎又回到了花果山:那弯弯的小河,美丽的山岗,还有俺的孩儿们,怎不叫人留恋向往……此时月明星稀虫儿呢哝,除了老寿星,孩儿们怕是都已进入梦乡了吧?
老寿星向以熬夜著称,他的名言是:生前何必久睡,死后自会长眠!
在他看来,睡觉虽说必不可少,但应限制在最短时间内。
”人生如白驹过隙,多睡一忽儿就无异于自杀!”
他有理论更有实践,别人睡觉一睡到底,他偏要小睡一会儿随即醒觉,之后开始做他自认为值得做的事——
冥思苦想啦、研究设计啦之类,到一定时间又停止工作重新上床,待醒来再继续工作……
如此反复几次,直到鸡鸣月落霞飞东方,他才伸一伸懒腰振臂高呼:
“新的一天开始了!振作起来吧,孩子们,时不俺待啊时不俺待!”
其容令人心动,其声令人发聩,形象虽有些呆气可笑,却是位值得尊敬的长者。
俺一旦听到谁在背后嘀咕他的不是,必当众责骂以儆效尤。
敬天敬地,敬大人敬君子。若没了敬畏之心,谁想咋地就咋地,这世界岂不乱了套?
——”有序博爱、尊师重道、亲贤远小、忌空笃行”是他为俺提出的十六字治山方略。
俺毫不犹豫依此奉行,效果自然十分明显。
周遭占山为王者纷纷来贺,皆以与俺结为盟友为荣,甚至连目空一切桀骜不驯的牛魔王也不例外。
尽管他婆娘铁扇公主甚为不满,他还是置了厚礼前来,与俺歃血为盟拜为兄弟。
后来随师父西天取经,路过火焰山三调芭蕉扇时,俺为何要钻进铁扇公主肚子里又是竖蜻蜓又是翻筋斗得折腾她,实则与此事有关。
这倒不是俺度量小,实在要借机点拨这婆娘三观端正,日后恪守妇道,切勿再做出嚣张狂乱、实力坑夫的事来!
——”实力坑夫”!乖乖,这等女人还少么?!
”呱”地一声……”咕噜咕噜”……似乎谁在水里吹泡泡,接着忽然安静下来,唯见远处萤光一闪一闪,如同夜空里不停眨眼的星星。
俺思绪起伏怎么也睡不着,耳边却传来索罗“呼哈呼哈”的鼾声。
这老头儿打鼾颇有特点:有时节奏急急来两下,有时慢条斯理均匀平缓,有时竟突然声息全无,过了好一阵儿才缓缓吐出口气,翻个身梦呓几句,继续往下分解!
”滴答……滴答……滴答”,不知哪里水珠在坠落,听在耳中清晰而空灵。
可你要是迷瞪起来,那它就如同缥缈远峰间依稀可闻的木鱼声了。
俺决定一下一下数着这”滴答”声入睡,看到底数多少下才奏效。
有人苦睡,按医生的法子数够一万只羊才得入睡,此公第二天红肿着眼睛去找医生。
”效果如何?”医生说,”数够一万只羊了吗?”
”数够了!事实上数到五千只我就实在困极了;可为了数够您吩咐的一万只羊,我不得不拼命打起精神来,才一只一只数完剩下的那五千只!”
笑话归笑话,这法子听说还是蛮管用的。
“滴答……滴答……滴答”,俺闭上眼,一下一下数着。
时有杂音扰耳,但俺听而不闻,极力排除干扰,把注意力集中在这不断的“滴答”声上。
渐渐的”滴答”声越来越遥远,恍惚间俺听到自己轻微均匀的鼾声,随之精神涣散,再也提不起念头来数数儿……
如果把这种状态保持下去,相信俺会一觉睡到天光大亮,鸡啼声都未必会唤醒俺。
朦朦胧胧中,俺似乎听到一个声音:”嘭……嘭……嘭……”,开始又轻又细节奏缓慢,继而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热烈,一声一声如战鼓擂响,听得人热血沸腾!
俺睡意全无,“噌”地坐起来,支楞着耳朵仔细倾听。
那一声快似一声的”嘭嘭”声告诉俺,这不是梦,这是有人在敲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