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情况?……”索罗也翻身坐起来,哑着嗓子愕然道。
略顿一顿,忽又失声说:”天呐,该不是马克在敲鼓吧?!”
鼓声欢快而热烈,在回声应和下激荡不绝,显得极具气势。
但此时此刻,在这怪兽黑黢黢的肚子里听来显得分外妖异,俺的头发根儿都竖起来了!
“是马克!是马克!”索罗大叫一声,抄起灯碗就朝库房跑去,兴奋之情难以自持。
尽管浑身发毛,俺还是随他一起赶了过去。他为的是朋友,俺则是感到好奇。
后头的库房正是停放马克尸首之处。
一踏进门,鼓声喧天扑面而至,间或夹杂着笼子里那只公鸡惊恐地拍翅声、嘶鸣声。
那”嘭嘭”的巨响,震得人心脏都要跳出来。
索罗却不管不顾,大呼小叫着跑过去,跌了一跤爬起来又跑,一头扑到那口装殓马克的薄板棺材上。
”马克,是你吗?好兄弟,我知道你会回来找我的!”
索罗惊喜地抽泣着,大声呼唤朋友的名字。
俺把灯碗举起来,灯火闪动间,眼前的景象令人惊诧:
棺材里鼓声如雷,几乎把整个棺材都要震碎;索罗趴在棺材上,张开双臂紧紧抱住棺盖,语无伦次地狂呼乱喊。
那只可怜的公鸡缩在笼子一角,以翅掩头吓得瑟瑟发抖。
它与这口棺材同处一室,平日里相安无事,谁知今夜竟平白闹出这种幺蛾子!
俺不及细想,冲过去一把扯住索罗,冲他喊道:”打开棺材!打开棺材!”
”可马克在棺材里……”索罗抹一把眼泪,痴痴呆呆回了一句。
“是啊,你把棺材打开,马克不就能出来啦!”俺大声提醒他。
索罗愣了愣,似乎这才醒过神来,忙伏下身子用力把棺盖掀起来。
诡异的是,棺盖刚一打开,“嘭嘭”的鼓声立刻戛然而止,只有四外的回声依旧“嘭嘭”响个不停。
俺举着油灯凑上前去,探头朝棺材里一看,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暗褐色的棺材里平躺着一具骷髅,那森森的白骨、深陷的眼窝在灯光映照下,忽明忽暗异常可怖。
在其胸前放着一面鼓,暗红的鼓面闪着奇特的绿光;他一只手抱着鼓,另一只手悬在半空,似乎正要拍击鼓面。
如果俺没看错的话,他的手指仿佛还动了动,但定睛再看时便一动不动僵在那里了。
莫非刚才那阵鼓声真是眼前这具骷髅所为?
”我还当他真的活过来了呢!”
索罗站在棺材旁,朝自己的朋友凝望许久,才叹了口气喃喃着合上棺盖。
”可刚才那鼓声——”
“也许是咱们听错了吧……”索罗接过俺手中的灯碗,”回去睡觉吧,明天咱们还得干活儿呢。”
他高一脚低一脚蹒跚着朝门口走,忽又回头正告那只公鸡:
”老伙计,你可别偷懒,记着一大早就打鸣叫醒我们啊!”
那公鸡拍拍翅膀,嗓音含混地回应着,却又被激荡的鼓声吓了一跳,瑟缩着脖子躲进角落里。
幽灵般的鼓声渐趋微弱,俺和索罗谁也没说话,就这么直瞪瞪地瞅着头顶上方,直至金鸡三啼。
这可怜的家伙,啼鸣声真像是有人掐着它的脖子硬挤出来的!
灯光燃了半宿,当最后一声鼓响消失时,灯芯也“毕剥”一声倏然熄灭了。
至此俺们再也没提这件事,不是不敢,而是无从谈起。
俺宁愿相信这是个荒唐的幻觉,虽然它显得那么真实而可怖。
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只要俺一闭上眼,耳边便立刻响起那令人失魂落魄的击鼓声。
好在这种事只此一遭,便再无下文了。
这天俺们正在水面上转悠,希望能弄些吃食——除鱼以外的任何吃食。
鱼味甚美,也很滋补,可一天到晚总吃这口,再好的东西也教人腻味。
吃鱼还有一个极大的缺点,那就是经常会被鱼刺卡住喉咙。
对治之策诸如猛打一个饱嗝、猛放一记响屁、拿大蒜捂住鼻孔打个大喷嚏等等,据说都有奇效。
但一通折腾下来狼狈不堪,下回再吃鱼时小心翼翼,生怕一不留神就会重蹈覆辙。
正所谓:一朝遭蛇咬,十年怕井绳。卡过一回喉咙后,总难免产生心理障碍,以至一看见餐桌上有鱼就胆怯得下不了箸。
”咱们逮条蛇吃吧,”索罗说,”要是有两只鸡就好了,听说蛇跟鸡炖在一起可是大补!”
”蛇跟猫炖一块儿,那叫’龙虎斗’哩!”俺随口说。
”鸡是凤凰,只会捉老鼠的猫咪哪比得了!”索罗固执地说。
相处这么久,俺知道这是个倔老头儿,他要认准一件事,你说破大天也没用。
也许他从前并不这样,只是常年累月生活在怪兽肚子里,才导致性情大变的吧?
其实想想挺可笑:什么虎呀凤呀的,都不过顺嘴说说而已,除非老头儿舍得他那只大公鸡。
说话间俺们行至一处幽僻所在,只觉寒气袭人,墨绿色的水面上孤零零挺着一根灯芯草。
几排巨大的骨头把这里围成一个小湖,五颜六色的磷光在湖面上闪烁着,光亮处固然美得不可方物,却将暗黑处映衬得诡异阴森。
湖心蓦地一响,一道道涟漪迅速朝四外扩散开来,流光溢彩令人目眩神迷。
索罗的说法也许是对的,在这巨兽体内也许真的存在着两个世界:
一个黑漆漆阴惨惨不见一星光亮;
另一个不管怎么说,至少能教你瞧见东西!
可俺心里明白,不管暗无天日还是光明隐现,其实统统都是魔鬼治下的地狱,如不尽快逃离,必被其吞嗜得毛发无存!
今日躺在棺材里的骷髅是马克,明日也许就该轮到俺们俩了。
当然,俺应该把最大的敬意和掌声献给索罗这个倔老头儿。
——他和他的朋友!
因为若不是他们的艰苦探索及援手相救,俺纵然不死在地狱里,至少也要在阴暗恐怖的地狱里独自度劫了。
俺已亲口谢过索罗,至于马克,俺只能在心里默默为他祝祷了。
“你瞧着吧,这里一定有蛇,因为有蛇的地方才冷得这么吓人。”
索罗环顾四周,小声对俺说道。
“而且是条大蛇,”俺补充道,”也许这片湖水就是它的领地。”
俺们不是没逮住过蛇,却清一色是些可怜巴巴的小长虫,食之无肉只好弃之,这回俺们要逮条大的——顶好是条蟒蛇才过瘾!
俺说过俺的食欲并不大,但尝尝鲜总可以吧……
对俺来讲,与其说是想吃蛇肉,莫如说是想尝尝蛇肉的滋味。
俺才不会食髓知味,兴许小尝一口就足够了。
俺们屏声静气,眼睛眨也不眨地观察着湖上的动静。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湖面上似乎没有什么动静,但这份沉寂显得有些可怕。
突然一条鱼儿擦着湖面飞起来,在空中划过一个漂亮的圆弧——
天知道它想表演啥,可就在这一瞬间,一道黑影紧贴着灯芯草闪电般蹿出,一口将鱼儿吞进嘴里!
果然是条大蛇!俺心中一阵狂喜,不等它缩进水里,索罗手一扬、“嗖”地将锋利的梭标投出去。
这一掷堪堪自蛇颈穿过!
”哗啦”一声,蛇头重重砸在水面上,它随之绞动着长长的身子拼命在湖面上打滚儿。
鲜血染红了湖面,与周遭未被浸染的墨绿形成刺目的对比。
湖水剧烈动荡着很快形成漩涡,搅得水底下潜藏着的鱼虾惊慌失措,它们纷纷逃上来却又被巨蛇一通扫荡,或死或伤乱作一团。
俺们当然不会在此时过去,须知”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垂死的大蛇仍有致命的危险。
俺瞪大两眼紧盯着湖面,心里却在想一个问题:如此激烈的战斗场面,不知”泰坦”那怪兽可曾察觉?
这巨无霸拖着冰山般的庞大身躯缓缓在海里游弋,谁能想到在其体内正进行着这样一场血淋淋的生死搏杀!
好一会儿湖上的动静才缓和下来,大蛇已不再挣扎,却仍在水中缓缓蠕动……
那株灯芯草依然孤零零兀立着,似乎并未受到什么伤害。
放眼一望,此情此景甚是诡异吓人。
”它不行了,咱们过去看看吧!”
索罗搓搓手,把小船自隐蔽处驶出来,拐个弯儿,快速划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