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智深和林冲重新落座,再端起酒来的时候,眼里全都刻满敬慕之意。
二人英雄相惜言谈甚欢,我乘机撺掇二人叙了契阔,排摆香案,当着大家伙儿的面八拜结交为异性金兰兄弟。当然,这里头也少不了“鼓上蚤”时迁的份儿。
八戒瞧得高兴,凑过来也想跟人家结拜,被我狠狠瞪了一眼,这才吐吐舌头不敢胡闹了。
但他还有话说:
“你们一个头磕到地上,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算是找着自家兄弟了。
知道该感谢谁不?首先你们得感谢马吐温伯爵,要不是他热心牵线,里外里你们也就是打了场架,打完架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以后谁都不见得再碰上谁。那句时髦的话怎么说来着:前世多少多少次的回眸,才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说白喽这就叫缘分!;其次,你们还得感谢我老猪,须知没有我倾情奉献的九齿钉耙,你林教头不得跟我智深师弟玩儿空手道哇!
不过说真的,你耍起钉耙来还真帅,简直比我老猪还强哩,早知道这样,我还不如介绍你去保护师父西天取经呢。”
刀疤脸张三问道:“那大师你去做甚?”
“我自然回我的高老庄了,老婆孩子热炕头,要多舒坦有多舒坦!当然喽,如果猴儿哥林教头他们遭遇强敌,前来高老庄请我出山,我老猪自会义不容辞前去相救;等把妖精搞定了,事了拂衣去,都甭等师父双手合什感谢我。要是我媳妇儿问我干吗去了,我就骄傲地告诉她:上庄子外头搂猪草去了,捎带角还打了几只野兔子。”
八戒的俏皮话引得泼皮们又“嘿嘿”傻笑了一阵子。
时迁从百宝囊中掏出一样东西,悄悄凑近八戒的耳朵,被八戒及时发现了——那是一只银质的挖耳勺。
“你也打算偷偷做点好事?”八戒说,“不过我不需要掏耳朵,要不你帮我揉揉腿吧……平时跋山涉水走南闯北的全指着它们了。”
“想什么呢你!”时迁说,“听说你耳朵里经常藏点私房钱,我想看看是不是真的?”
八戒赶紧把耳朵捂住。“别听他们瞎说!出家人四大皆空身无余财,我老猪近来都饿瘦了,哪还有闲心藏什么私房钱,改天你请我尝尝私房菜倒还差不多!”
时迁拍拍他的大肚子,笑着说:“啥时候等你饿到这么苗条,啥时候再琢磨进补吧!哎呀呀,那些妖怪可真是不开眼,你师父老胳膊老腿的有啥吃头,成天嚷嚷着要吃唐僧肉,要是我就专挑那又肥又胖营养充足的长老下家伙!”
八戒反唇相讥道:“牙好胃口才好,吃嘛嘛香身体倍儿棒。瞅你那口大窟窿套小窟窿的烂芝蔴牙吧,怪不得你干巴到这份儿上!可也是,——’鼓上蚤’嘛,你本来就是个干不拉叽的狗蹦子,吸足了血上秤一约都不够半两!”
时迁刚想张嘴,忽听矮墙外有人叫着“林相公”,急慌慌一头闯进来。
我定睛一瞧,却是个穿着水绿裙祅的小丫鬟,跑得小脸儿通红,跌跌撞撞直奔林冲。
“妖怪!林相公,姐姐她碰上妖怪啦!”
林冲霍然起身,拔步赶过去迎住她,急急道:“锦儿,你怎么会来这儿?朗朗乾坤哪来的妖怪?!”
“真有妖怪啊,林相公!”锦儿满脸惶恐,连连用小手拍打着胸口,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您和那位爷走了之后,我陪着姐姐在花市闲逛,也不知打哪儿冒出来几个妖怪,忽然就把我们围上了!这些妖怪长得青面獠牙、血盆大口,就跟传说里头一模一样,嘴里头叫着’小娘子’,还动手动脚的,可把姐姐跟我吓坏了!”
“你姐姐呢?”林冲面色一变,沉声道。
“姐姐叫我脱身出来,赶紧寻相公去救她!这不,我一路打听着便跑了来——”锦儿终于吐出口气,带着哭腔道。
“这么说还真有妖怪!”八戒说,“看来我老猪还真是来着了!尔等莫怕,待我老猪前去捉妖!”
他弯腰抄起钉耙,转身就往外走,走了两步又停下,瞪着小眼睛瞅瞅大家。
“你们就别在这儿喝酒啦,都去都去,看我当场教你们如何降妖捉怪!”
所幸花市离这儿并不算太远,就在花神庙脚下。等我们一干人雄赳赳赶到时,只觉浓香扑鼻,姚黄魏紫满眼都是鲜花。
可惜花市灯如昼,只是少行人。买花的卖花的全不见一个,似乎都让这些花儿逐出了它们的香域。
“姐姐就在前边——”见有这么多人跟着,锦儿的情绪明显稳定下来。“您有这么多朋友,吓也把妖怪吓跑了!”
前边是一座金字塔形状的花坛,群芳吐蕊争奇斗艳。几个服饰怪异披头散发的家伙正把一位美丽的少妇围在中间,边肆意调笑边扭腰掀胯做出各种动作,犹如跳大神的一般。
领头的胖子穿着草裙,头戴羽冠,呲着两颗獠牙,手里摇着招魂铃,猛一瞅还真像个可怕的妖怪。
那位少妇衣衫不整云鬓散乱,被他们追得团团转,以手掩胸、口中不住哀求着他们放过自己。
“姐姐别怕,林相公救你来啦!”
锦儿这一喊,那少妇陡然一惊,回眸望时“哎呀”一声,紧接着身子一歪瘫软在地。
“直娘贼!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调戏良家妇女,且吃洒家这一拳!”
智深当先冲过去,劈手揪住那穿草裙的胖家伙,一个大耳刮子抡出,将那厮戴的面具扇飞,而后挥拳便打!
“兄长且慢——”
林冲一个箭步来到那厮面前,定睛看时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高衙内,——当真是你?!”
“是本衙内!林冲,你想怎么着?”高衙内一瞅是林冲,立刻把眼珠子瞪起来——尽管前一秒还怂得象头待宰的肥猪。“小爷我出来开心,关你等鸟事,还不快教他把手给我松开!”
这时大家呼喇喇围过来,锦儿抱着林娘子抽抽嗒嗒哭作一团。高衙内的手下龟缩在他屁股后头,谁都不敢吱声。
高衙内反倒比刚才还嚣张,阴阳怪气数落着林冲,得意洋洋向大家炫耀自己乃是当朝执掌兵马大权的太尉高俅之子,甚至当他知道自己调戏的是林冲的夫人时,也丝毫不减狂妄之色。“小爷我哪知道是你家娘子啊,你又没向我汇报过!”
林冲气得浑身发抖,紧握双拳,眼里直欲喷出火来。但他终归还是忍了——有什么法子,官大一级压死人,须知那高太尉可正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啊!
他用无奈的眼神恳求智深不要轻举妄动,大家只得眼睁睁看着高衙内——这个目光邪恶的家伙——带领手下扬长而去。
“各位好汉,有机会来太尉府找我玩啊,小爷那儿斗鸡赛马轮盘赌要啥有啥,要是还嫌不过瘾,咱就玩玩死亡游戏!”高衙内回过头来,狂笑着揶揄大家,随之一口黄痰吐到地下。
这下大家全火了。
“直娘贼,待洒家一拳砸扁他!”
“同意!——刚才我把刀都拽出来了,只待林大哥咳嗽一下,立马照那厮屁股蛋子捅上一刀!”
眼见得群情激愤,我扭头对八戒说:“刚才你不是口口声声要降妖捉怪么,——这就是妖怪!人一旦坏了心肠,简直比任何妖怪都可怕!”
“你是要我跟过去,打后头给他来上一耙子?……”八戒迟疑着,瞧瞧正搀林娘子起身的林冲。
张三跺跺脚,“呸”地也朝高衙内吐了口痰,骂道:“这个兔崽子王八蛋,你不就仗着你爹是高俅吗,有什么了不起,咱爹还是张俅呢!可一直到死,咱都没指望过他!当然了,指也指不上,咱爹毕竟只是个穷木匠。不过咱爹手巧呀,做的弹弓谁见了都说好,可惜咱没带着,否则手起一弹,定教这个兔崽子脑袋上添个大包!……对了,八戒大师,听说你会三十六变呀,何不变个啄木鸟啥的,照他后脖梗子上狠狠来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