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陆绎竟是辗转反侧,夜不能眠。
或许是夜晚的江南不如别处那般安静,他虽住在高处,但依稀能听见女孩子们在江边的嬉笑,让他心神不宁。
良久,他终是熬不过多日奔波的劳累,沉沉地睡过去。
药王谷。
今夏躺在床上。她来药王谷也有几日光景了,本是奔着她师傅杨程万来的,到此却未见踪迹。她没有主动问林菱,但倘若杨程万真的在药王谷,林菱没理由不待而领见,故而今夏推出结论,她师傅杨程万根本没来药王谷,或者说,根本就没来江南,那他此时应该身在何处呢。
今夏头疼的拍了拍脑袋,看来市井传言确不可信,只有眼见才能为实。
周府。
天已墨黑,周铭槿的房间还亮着点点星火,只见他伏在案前,表情复杂。
他想起杨程万那句“既然今夏选择相信你,那我也选择相信你。”
那时他只是木讷的点头,又带着一丝诡异随口问出,“翟兰叶血洗江南是你安排的么?”
杨程万想了一下道,“也不算。她只是需要一个人来肯定她的做法。”
想到这里,周铭槿不觉心里一惊,杨程万这话的意思就是,倘若出了什么变故,若是牵连也牵扯不到他,换句话说,无论结局如何都能全身而退,这样的算计,实数可怕。
他不仅利用了翟兰叶恨透了严氏这一极大的制胜点,还将她的心思揣摩极为透彻,将计就计,既是借刀杀人,又是过河拆桥。
起初市井中传言杨程万去了江南,看来全然是为了掩盖踪迹。而他自己心里明白,留在京都才能掌控一切。为了掩饰自己,藏在京都,竟大费周章地传言说自己去了江南,让所有人信以为真。这样的心机,竟让自己如此后知后觉。
周铭槿的脸色在烛光的照射下竟显得有些铁青。如此想来,杨程万的目标定然不是江南那几名小兵。任凭是谁,也不会相信堂堂六扇门捕快头子利用有名的扬州瘦马去杀几个无名小卒,这说出去反倒败坏了名声。
可如今这杨程万到底要做什么,周铭槿依旧看不出来,也没半点思绪,为今之计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随机应变了。
夜莺在树上鸣叫两声,拍拍翅膀飞入深林,东方的地平钱已泛起红光,似已卯时了。
如此早的时辰,今夏已经数不清是第几次自然醒了,她手托着肚子,慢慢从床上坐起,又十分小心的下床,走向窗边。
忽然今夏感到腹内一阵波动,不用想,准是那小家伙又在她肚子里折腾。奇怪的是,怀孕六个月以来,小家伙本是极少折腾的,唯独这次竟是折腾的厉害。
今夏手不禁抚上肚子,垂眸看去,她本是不怎么在意,如今仔细再瞧时,竟是隆起如此之大了,心道,“若是陆绎看到,会不会嫌弃我。”遂又想到变成今天这个样子还不是拜他所赐。她一边想着,一边推开窗,太阳已是越过地平线,将阳光普照大地。
时辰还太早,今夏害怕扰了林菱和丐叔休息,故而选择在屋内发呆。她不明白的事有很多,翟兰叶为何大下杀手,杨岳上官曦为何要瞒着她查案,她师傅杨程万到底身处何处,这些都是她不得不多想的地方。
不仅如此,陆绎远在边疆,战事如何,身体如何,如此日夜操劳,定是和家中办案相差甚悬,也不知他有没有想念她,竟连书信都不肯多赠一封,一抹苦笑出现在今夏嘴边又很快消逝,大概是因为战事很紧张吧。
“叩叩叩。”敲门声很轻。
今夏一惊,猛然从沉思中反应过来,顺口问道,“谁啊?”声音中还带着少许沙哑。
“是我,林姨。”林菱听见今夏沙哑的声音,以为她是被自己吵醒,“今夏,吵到你了么?”
今夏一听是林菱,连忙托着肚子去给林菱开门。“林姨,快请进。”
林菱顺势走进屋,“是我把你吵醒了么?”听起来语气中略带着歉意。
“没有没有,姨,我早就醒了。”今夏连忙摆手,示意自己真的不是被她吵醒的。
“如此最好。”林菱拉住她的手,“早饭已经准备好了,一起去吧。”
“好。”今夏冲林菱一笑。
两人一同走到正堂,只见丐叔已是在桌前等待。“快来,我已经等不及了,你林姨已经好久没有亲自下厨,这次为了你特意起早做了一桌子的菜,快来尝尝。”
今夏听见丐叔如此一说,竟是忍不住笑出声来,“说的好像林姨平时对你不好一样。”
林菱则是瞪他一眼,“多嘴。”
丐叔也不恼,只是冲着林菱嘻嘻笑着。
人已都入座,今夏随意夹一口菜塞入嘴里,不禁喜形于色,“姨,你做饭真好吃。”
林菱在一旁瞧着,倒也不着急动筷子,听到今夏说的话,才满意地笑笑,“既然爱吃,那就多吃点。”说罢,夹了一块肉送到今夏碗里。
“谢谢姨。”今夏满嘴塞着菜,说话都有些含糊不清了。
丐叔在一旁正欲说话,忽然之间那守门人闯进来,“谷主,门外有人要求见林菱大夫。”
“什么人?”丐叔疑惑。
不光丐叔,林菱今夏也都充满疑惑。但是最疑惑的莫过于是那守门人,近几日连着好几个人都要找林菱,源于第一次吃的亏,他再也不敢轻易阻拦。
“二个男人,均相貌不凡。”那守门人想了想,却又实在想不出该如何形容。
“让他们进来吧。”丐叔挥挥手。
“是。”那人应声退下。
今夏没有在意,继续一心一意的吃着林菱给自己夹的那块肉。
随着脚步声临近,今夏本想着吃完这块肉再抬头瞧来者是谁,而低头的余光不经意瞟见他的下身,不由得整个愣住。
来者踏进屋内,瞧见屋内的情况没由来的也是一怔,刚跨过屋檐下的坎子竟是直挺挺的站在那,不再往前一步。
屋内瞬间变得极其安静,唯有今夏还维持着吃肉的动作,忽而她猛的抬起头,竟是不顾什么形象,嘴上的肉还叼着,直直的看到来人后,竟是整块肉掉到了盘子里。
“陆绎?”今夏不确定的唤了一声。
来人神色为之一动,不过怎么瞧还是那张阎王脸,“是我。”
今夏再也忍不住了,行动不便的她挣扎的想要站起来,却不想偏偏这个时候那小家伙又来了一次巨大的胎动,今夏的表情瞬间变得很难看,陆绎走近瞧见她的肚子先是一怔,随后一使劲竟是将今夏整个轻轻抱起。
岑福跟在后面,只听陆绎低低的问了一声。
“房间在哪?”
今夏指了方向,陆绎丝毫没有犹豫直奔今夏指的方向,将门踹开,极速走到床边,把今夏轻轻放到床上。
转头才瞧见岑福,林菱,丐叔都站在门外,愣愣地站在一起。
“陆绎!”今夏费力从床上坐起,瞧着他紧张的样子,不禁笑道,“只是胎动。”
“那也不行。”陆绎甩下这一句,转头又把林菱拉进屋内,“林姨,您快帮忙看看,她这是怎么了。”
林菱瞧着他紧张的样子,嗤笑一声,不紧不慢地走到床前,为今夏把脉。
“没什么大事,胎儿稳定得很。”林菱轻轻拍了拍今夏的手腕,“方才只是胎动吧。”
今夏点点头,转头对陆绎道,“这下你放心了吧。”语气中竟还带着少许嗔怪。
“有劳林姨了。”陆绎此时还不忘了道谢
“无事。”林菱摆摆手。
“好了好了,你们也很久没见了,肯定有很多话要说吧,我们先行回避。”丐叔瞧着陆绎的神情,一瞬间就明白了他这个外孙在想什么。
“好。”林菱又何尝不明白,转头对岑福道,“岑校尉,请跟我来。”
岑福顺手关了门,苦着一张脸,拿着一大包行李,跟着林菱走向另一个房间。
屋内只剩陆绎今夏两人,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何时怀孕的,为什么不和我说?”陆绎率先打破沉默。
“你走后,第二天。”今夏盯着坐在床边的陆绎的眼睛道,遂又垂下眼眸,“我若是对你说,百害而无一利。”
“简直胡闹。”虽是极其愤怒的言语,但在陆绎嘴中说出来竟是带着七分心疼。
今夏别过脸,“别说我了,你最近怎么样。”
陆绎轻轻叹口气,幸亏今夏此时没有盯着他的眼睛,不然难免要看到他的眼神躲闪。
“一切安好。”他顿了顿,“战事暂时平息了,我们…大获全胜。”
“如此甚好。”今夏转过头,“谢霄呢,他怎么没来?”
“他…他被祁将军留在边疆了,下次有机会带他来见你。”陆绎尽量保持语气平稳,不让今夏听出一丝端倪。
“好。”今夏没有生疑,“你若是回去,就帮我带句话给他。”说罢她从侧枕下摸出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和光同尘”四个大字。
陆绎点点头,遂又皱起眉头,好似在说“怎么?没有写给我的么?”
今夏瞧着他逐渐阎王的脸,手轻轻抚上他的眉间,“别皱眉,会变老的,我自然有给你写啊。”说着,又从自己时常枕着的枕头下拿出一张带着粉色花的小纸条。陆绎立刻将头凑过去,只见泛花的纸上也是四个大字“平安喜乐”。
“本想着这段时间给你寄过去,谁想着你竟然自己来了。”今夏小声叨咕着。
“怎么?不希望我来?”陆绎耳尖,再小的声音也逃不过他的耳朵。
“没有没有,怎么可能!我可是盼星星盼月亮盼着你来呢。”她低下头,看见自己的肚子,猛然想起什么,“怪不得他今日闹得凶,原来是今天你要来啊。”
陆绎听了竟是嗤笑一声,遂又马上恢复严肃的表情,将脸靠近今夏的肚子,轻轻道,“里面的小子安分点,别太闹你娘。”
今夏见状再也忍不住了,笑道,“你怎么知道是个男孩,万一是个女孩呢。”
陆绎抬起头,“最好是个双胞胎。”
今夏睁大双眼,“陆绎!你当我是什么,一生生一窝么?”
“我不介意。”
“你!你太过分了!”
“我怎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