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修罗场
宋瑜感觉自己这辈子，都没有几个那么漫长的十五分钟。
说漫长，事后想起来却又觉得很快，心理活动都没来得及过几个来回，连个纠结反悔的时间都不够。
她就这么心绪纷乱地站着，头重脚轻，先借着候梯间的镜面装饰检查了一下妆容——好的，完美的西施病容妆，黑眼圈都能COS熊猫。宋瑜慌忙奔回办公室补妆，工具虽然有限，但也只能有一分补一分……总不能让他看到自己憔悴成这个样子。
宋瑜捏着气垫的手都在抖，感觉自己像个被班主任强行召见的小学生。
抽屉里一把口红。不是，她什么时候在这放了这么多？
怎么挑都不满意，999hold不住，大红唇岂不是把熊猫眼衬托得更明显。Ysl？算了吧她嘴唇本来就够起皮了，而且就她这个气色也不用想着斩男，不被斩就很了不起了。
好不容易挑好了，开盖子的时候还差点拦腰折断。
“稳住，稳住……”宋瑜深呼吸，然而一串咳嗽断送了呼吸进程，“不就送个东西！你争气点！”要不是还要脸，她真想高呼一声：“鹿小葵！你可以的！”
十四分钟。妆容搞定了。宋瑜狂奔去摁电梯，一低头看到自己磨了边的高跟鞋。
“……算了，无伤大雅。”
“直男看不到的，直男看不到的。”
电梯还不来。宋瑜看着时间，不由得有点心焦。虽然穆唯瑾也未必能准时到，但她还是想要守时。
“叮咚！”
宋瑜如释重负，快步走了进去。
然而就在电梯门将要合上的时候，一阵急匆匆的跑步声带着一个微哑的男音卷了过来：“等一下……宋瑜！”
*
宋瑜僵硬地摁开了电梯门。
“谢谢。”唐西栋果断跨了进来。两人并排站在电梯门前，拥挤的下班点电梯里全是神情麻木的上班族。
“你也这么早。”
这不废话，BOSS都发话赶人了。
宋瑜压着咳嗽憋出一个笑：“嗯。”
唐西栋显然对她内心的世界毫无所觉：“上次说请你和张工吃饭，还一直没找到时间。你看什么时候有空我们一起吃个饭？”
“不用，做一个项目，搭把手应该的。”
宋瑜不是不想讹他一顿，但是一顿饭和男神比起来……那果断选择男神啊！
而且说实话，她今天属实不想工作，更不想和工作狂谈工作。虽然唐西栋难得上来是谈吃饭，不是花瓶款式地毯花色桌椅位置图纸更改……某种意义上已经算太阳打西边出来。
唐西栋的神情看起来挺可惜：“今天讨论会上你提出的那个方案挺有意思的，我也觉得原方案对门厅的设计需要深化一下……”
他开始接二连三地崩术语，宋瑜心不在焉地听着，时不时敷衍地点点头。
不是很懂这种都下班了还要聊工作的人类。
一楼。宋瑜走出去，不想唐西栋居然也跟出来了。
“唐工？”宋瑜不得不停下来，“你不去负二楼吗？”
“啊？”唐西栋愣了愣，“不好意思，说得太入迷，没注意到。”
……果然是工作狂啊！不愧是京初的人！
宋瑜简直服了：“那你快回去吧，不然一会又要等半天。”
“没事，正好吃完饭再回去。”唐西栋压根没听出来宋瑜全身心地拒绝，跟着宋瑜出了大厦，居然还问：“宋瑜，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他们大厦就在街边，缓缓移动的车流仿佛无数个监控摄像头。宋瑜只觉得自己浑身都僵直了：“不了不了，你自己去吧。”
“真不一起？”唐西栋神情诚恳极了，“附近新开了一家店装潢设计挺好的，入口部分和你今天说的镜面感觉很像……菜色也还不错，是福建菜。”
又有两辆车在大厦门口停下了。
入秋的沪上风大得很，被风一激，宋瑜又开始咳嗽。
唐西栋还在继续劝她：“那家店的菜真的很好，价格也可以。你有没有看婷姐的朋友圈？她之前发过的。而且他们家的装潢真的和我们今天讨论会的主题相当贴，尤其是灯具……”
宋瑜当真要给唐西栋跪了，唐西栋这个“出图狂魔”的外号真是来得不虚。崩溃之下她只好祭出万能借口：“不好意思，今天真的不行。”
唐西栋一怔。
宋瑜笑容甜美纯良，一点说谎的心虚都没有：“我男朋友一会过来接我下班，不好意思啊。”
“啊，这样啊。”唐西栋显然没想到还有这茬，迷茫地重复着，“男朋友？”
宋瑜非常虚伪地拉开八颗牙齿完美微笑，营业气息十足，状似娇羞地轻轻点头，演技满分。
唐西栋神情很是空茫：“你什么时候有的男朋友？我都没听他们说过。”
“刚有的。”假话的雪球越滚越大。
唐西栋尴尬地笑了笑：“那，等你有空下次……”
“宋瑜。”
清朗和煦的声音不轻不重叫出她的名字。
这个声音……
这个语气……
宋瑜根本没顾上注意唐西栋的脸色，整个人宛如被高压线电了一下，从脚踝一直麻到了天灵盖。
不是，别啊！
这什么修罗场……你听我解释！！！
她僵直地转过身，头一次觉得抬头是如此艰难的事，头顶千斤之重还闪着尴尬的绿光……
“你好。”
她听见他的声音——显而易见，这一声绝对不是和她打招呼。
窒息的气氛果然蔓延到了唐西栋那边：“……你好。”
宋瑜绝望地抬头对上他似笑非笑的脸：“你……这么快？”
“不是说十五分钟？”穆唯瑾低头看了看表，那块造型知名度极高的劳力士腕表在男人面前简直是赤裸裸的炫富，“我一向很准时。”
……不行，感觉更窒息了呢！
宋瑜艰难地挤出一个笑，回头冲唐西栋摆了摆手：“那我们先走了。”
“哦哦。”唐西栋表情跟做梦似的，五味杂陈。
穆唯瑾微微挑了挑眉，表情很是玩味。
要是是十四年前的他，宋瑜一看这表情就知道他的嘴毒基因又要启动。现在的她也确实是条件反射地这么觉得的。
宋瑜头皮发麻，赶紧把人拉走了。穆唯瑾一点抗拒也没有，任她拽着胳膊。
此情此景，好一副情真意切的“暴力御姐和她的小狼狗富二代男友”画面，看得唐西栋半天没回神。
宋瑜一路把人拽到街边才醒过神来：“等等，你怎么过来的？你行李呢？”
穆唯瑾看了看她的手，轻声：“男朋友？”
……您听力可以不用这么好真的！
宋瑜宛如那只拽他的手不是自己的一样，僵硬地收了回来：“那……那就是个借口，你懂吧，就……”
“哦……”穆唯瑾的表情表示他很懂，但宋瑜分明看见他挑起的眼尾露出的那一丝若有若无的促狭。
穆唯瑾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那你的意思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不想和他吃饭，但是可以和我吃饭？”
宋瑜：“……”
虽然我心里是这么想的没错，但是您是怎么听出来的啊！她艰难地点头：“也可以。”
穆唯瑾笑了笑，打开副驾让宋瑜进去。
宋瑜这才注意到这辆外表内敛内饰却十分奢华的奥迪，她好奇地打量一圈，在后座看到了两个行李箱和几个手提袋。没有车载香水，没有其他个人特色的车饰，整辆车就突出一个新。
“咳咳……什么时候买的车啊？”
车牌号有钱都难摇。她之前见他都是坐地铁，要不就是公司公车接送，不是这辆车。
“早就买了，之前驾照没下来所以没怎么开。”穆唯瑾发动了车，“安全带。”
宋瑜乖乖系上。
她偏头看着他。他打方向盘的样子真好看，骨节分明的手指和手腕搭在黑色皮革上，对比鲜明，诱人得不得了。
宋瑜咳嗽一声，默默收回视线，在心里唾弃了自己三秒。
“你不会把车放机场放了一个多月吧？”
“没有。”穆唯瑾笑道，“我助理今天正好去浦东赶飞机，我就让他顺便把车开过来。”
左拐。他问：“你晚上想吃什么？”
宋瑜作为一个设计师，深知不能随便之诀窍：“天气这么冷，要不吃火锅吧？”
她可以鸳鸯。为了穆唯瑾，她可以。
穆唯瑾看了她一眼：“感冒还吃火锅？”
宋瑜很犟：“区区感冒而已，要是为这个影响吃饭，那我上个月岂不是要天天白粥。”和他聊得多了，她也捡回来几分从前在他面前的肆意来。要不然也不敢上手拽他。
“那你就只能和我一起吃菌菇锅了。”
“别啊！吃火锅不吃辣，火锅还有什么意思！”
“你别吃了回去又咳嗽。”穆唯瑾皱眉。
宋瑜振振有词：“我这是流感，这是风寒入体，正要吃点辣椒去去寒，吃辣锅最对症的。你别拦我，我馋火锅好久了。”
趁着红灯，穆唯瑾扭头仔仔细细看了她好一会。
宋瑜被他看得不自在：“怎么了？”
……莫非是我的病弱西施妆引起了他的注意？
穆唯瑾诚心实意地说：“宋瑜，我发现你胡说八道的功力过了这么多年还是一样厉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