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病原体和特效药
日期一天天过，天气越发冷起来。也许是昨天加班回家得晚，吹了点风，宋瑜本来已到尾声的感冒又发作起来。她头疼得很，早上和团队一起开了个讨论会，下午继续肝一个餐厅的设计。
这个餐厅她采用了大量的孔雀蓝玻璃、木纹石、黑镜装饰，在光线上下足了功夫，同时用了许多粗麻绳、线帘中和玻璃和黑镜的冷锐，顺便呼应餐厅的主题。
原本是想要尽量体现出现代、粗犷又不失温暖的氛围，但……
在满是病菌的冷空气攻击之下，内心实在对此一无所觉。
“哈嚏！”梁芬整个鼻子都揉红了，餐巾纸堆满整个垃圾桶。
张鹏也没好到哪里去。一米九的大汉，时不时清个嗓子，又咳嗽两声，声音惊天动地。办公室里此起彼伏的咳嗽声。
临到下班，老钟和老谭一起回来了。也不知道是从哪个地方谈生意回来，西装革履的，和满工作室病恹恹的设计师们精神面貌形成鲜明的对比。
“梁芬，行了，都这样了还加什么班，回去回去。”老钟背着手转了一圈，越转脸越黑，身子转过来看到半个身子都要伏到桌子上的小罗，眉毛团得更紧了，“工作搞完了就赶紧回去歇着，我可不想我工作室哪天被防疫站逮着一条新闻上头条。”
“是……”小罗有气无力。
“看看他是不是发烧了？这脸红的。”老谭看了两眼，又看了看卡座另一头一个喷嚏接一个喷嚏的某设计师，啧啧两声，“这流感，够厉害的。”
“我儿子学校都有几个班强制放假了。”
“我女儿也是，一个班病了半个班，吓人哦。”
宋瑜给自己灌了口水，本来是为了冲冲剂特地打的热水，忙着忙着早冷透了，入口药味变得分外吊诡。
她皱着眉搁下了水杯。
下班点到了，老钟看大家一个个病得东倒西歪的样子，想着最近急单也差不多都做完了，干脆挥手开始赶人。
“平时老嗷嗷叫着要下班，现在让你们下班还不走了真是，快快快，再不走等不到电梯了。”
“去去去，咳成这样搞出的图都一股病味，能用个啥啊？”
“还不走？再不走是想留下来请客呐？”
天大地大老板的话最大，老板都不让你加班，那还加什么班啊？病恹恹的设计师们开始有气无力地收拾卡座。但还有那么几个被死线逼到穷途末路的苦逼设计师还在苦苦挣扎。
老钟背着手又绕过来：“小宋啊，还不走呐？”
宋瑜憋住喉咙口的咳嗽，费力地点点头。
老钟静静看了她电脑上的草图好一会，宽厚的手掌轻轻在她肩膀上按了按：“忙完这阵休个假，设计师的灵感也有耗尽的时候的。”
宋瑜咳嗽登时憋不住，当着师父的面表演了一个天昏地暗。
“回去睡一觉，看医生了没有？”老钟忍不住又啧了一声，顿了顿，背着手走了，“线帘颜色太杂了，减两个。”
老钟和老谭办公室的门合上了。
宋瑜愣愣地看了草图好一会，无奈地叹口气，关机走人。
老钟说得对，状态不好设计的东西都一股病味。
她单手收拾桌面，顺手摁开手机，微信上竟有几条未读消息。
……这个点，肯定又是天杀的甲方！
宋瑜心烦意乱地点开，不想一眼就看到飘在最上方的红点来源——穆唯瑾同学。
“到浦东了。”
她愣了愣，心绪猛然一定，又乱起来，以完全不一样的方向。看了看时间，一个小时前。他应该已经出机场了。
宋瑜咬着唇，一句话输入了又删除，两三次，才终于编辑出去：“你吃饭了吗？”
……不是，等等，这什么俗气的话题啊！
宋瑜，你还是算了吧，追男神什么的，不可能的。
不不不，稳住，我这也并不是在追，只是普通同学间正常的关怀！
隔了二十秒，穆唯瑾才回复：“没有。一起？”
宋瑜：？？？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找的话题好像并不是很差，问题是……听起来确实像含蓄的邀约？
她没有这个意思啊！
就她病成这样，和他约个饭，然后传染给他？画面太美。
宋瑜含恨打字：“不了，我们加班。”
“你们怎么天天加班？”
“……最近比较忙。”
“钟总又给你们拉了新项目？”
“对啊。”
对不起了老钟，这口锅只能你接着了！
穆唯瑾默然：“我从美国带了礼物，本来还想顺路送给你。”
*
宋瑜发现了，穆唯瑾真就有这种本事，他一说话，你就不由自主想到他身边去。
……这是什么大佬特有的气场吗？
她遗憾地打字：“你买了什么？”
又隔了差不多半分钟，穆唯瑾才回复：“是书。”
漂洋过海带书做伴手礼，这事做的……她居然也一点不意外，这依然很穆唯瑾。
她猜他也不会送她太贵的东西。
他曾经送过她最贵的东西是一只手表，卡西欧的运动手表，那是穆唯瑾唯一一次单独送她礼物，独一无二的礼物。她收到的时候激动得不得了，恨不得供起来天天观赏，又怕爹妈发现。她也知道贵，连盒子都舍不得拆，小心翼翼藏在衣柜里。
然而，就在他送了这只手表的那个假期，他就去了日本。
从此宋瑜也没敢再碰那只表，甚至至今对卡西欧这个牌子都有阴影。不仅如此，从那以后她就从内心里抵触过于昂贵的礼物，潜意识里觉得每一次不按常理的出牌都暗藏危机。
毕竟生活嘛，处处都标着价格的。
“什么书呀？”
又隔了半分钟。宋瑜都怀疑他怕不是进了山。直到白色方框再一次弹出来：“你现在方便吗？”
宋瑜恍然：“我可以语音。”
下一秒通话请求就弹了出来。
他那头有些嘈杂，但又不是机场大厅人声鼎沸的那种嘈杂。一个女声轻轻柔柔唱着英文歌，本来缥缈空灵的音乐被此起彼伏的喇叭声生生拉下凡间。
他低沉温柔的嗓音顺着电波探进宋瑜耳中：“你要是这么好奇，一会我带去给你。”
宋瑜耳朵一麻，听见“叮咚”一声电梯打开的声音。
别啊哥，我今天不加班，我说加班是骗你的！
你过来没有人的！
她没敢进电梯，硬着头皮说：“今天就不用了吧，你坐飞机那么累，而且行李肯定也很多，你还是快点回家休息吧。”
穆唯瑾却笑了：“我回家正好经过你们公司。”他说着顿了顿，“要是你吃饭晚一点，我还能赶得上和你一起。”
他嗓音含笑，听着格外撩人。
宋瑜却摸不准他是不是在开玩笑。
她心里想着事，喉咙应景地痒起来，跟她的心似的。她试着压制，喉咙却越发难受，像猫爪在刨。
宋瑜火速垂下手机，伸到最远，跟换气一样努力咳嗽：“咳咳咳咳！”
好不容易痛苦地咳嗽完毕，刚把手机贴回耳边，就听他问：“你感冒了？”
“没有！”宋瑜果断否认，“是别人。”
“胡说。”穆唯瑾皱了眉，“你声音都不一样了。”
……不是，兄弟，要不要这么火眼金睛啊？人活这么透彻多没意思啊！
“好吧，”她无奈承认，“最近流感嘛，你刚回国不知道，流感可严重了，好多中小学都强制放假……对你记得多穿几件衣服，沪上这几天可冷，温差能有十几度，一天过完春夏秋冬不是梦。”
穆唯瑾沉默了一下：“这么严重你还加班，这么敬业。”
她居然从他语气里听出几分飘忽的怨念来。
到底心虚，宋瑜还是认了：“不加班了，我们BOSS嫌我们办公室病毒太多，赶我们下班让物业过来喷消毒水呢。”
“叮咚！”
电梯又到了。
她听见他说：“那你等我十五分钟。”
宋瑜愣住。她就像被人点了穴道一样，乖乖站在原地，看着装满都市社畜的华丽铁皮箱子打开，关闭，离开。
本以为已经被流感祸害得丧失了情绪感知能力的心脏猛烈地跳动起来，带着血液奔流的声音。慌张又酸涩，兴奋又害怕的情绪，像涨潮时的海面。
宋瑜紧紧握住手机，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她徒劳地把手掌按在心口，想要做点微弱的抵抗。然而分毫无用，她脉搏的跳动，像是故事重演。
和曾经的无数次一样，分毫不差。
*
她应该是得了病。相思病。
而现在，她的药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