懒梳螺髻,闲折残花,抚罢胡琴,泼罢新茶。怕点那胭脂粉的眉妆,染那洗不脱的玉甲。难寻着不经碎的翠瓶,好敲打的玉笳。裁不尽的绫罗,裹不罢的绿纱。你道是俗物不经夸,她说却更有一段奢华,你不簪花我簪花。
几个丫鬟将屋子里收拾了一通,到了晚间那姊妹两个果然要在一床上睡。等众丫鬟都睡了,临君便悄悄地拍了若兰几下,若兰因为初来乍到的心下犹悬着也不曾睡,便悄声问道:“姐姐还不曾睡吗?”临君道:“我高兴的睡不着了,白天有她们几个在那里看着,害得我不敢同你好好说话,现下才好同你细说说呢!”若兰听了便忍不住发笑,拥着被子同临君一长一短的的聊起来。临君只说:“从今你在相府住着也不要拘束,只当是自己家就罢了。丫头们有不听话的你只告诉我,夫人那里虽然难应付了一点,到底我替你托着。”若兰听了便叹了口气道:“我倒羡慕姐姐是有娘的,哪里像我,从小就没有亲娘,几个姨娘又待我极差的,连父亲也不看重。”临君听了不解,问道:“这是怎么说?若你父亲不疼你,怎么其他姊妹不送来,单送你来呢?”若兰笑道:“究竟我也不知,怎么这等好事叫我赶上了。”临君便说:“依我看到底也不算是好事呢,世人都说‘金窝银窝,抵不过自己一个穷窝’,话虽粗了些,只是到底意思是在的。你不要看相府如今如何如何了,虽比你家映衬些,到底还有更富庶的人家。哪怕是皇宫呢,若要我去,我也是不舍这里呢。”若兰听了便抿着嘴不说话,临君便知道说到若兰的痛处了,不由得自悔不该,立刻又说:“不过你又不同的,有我在这里,定然不叫你委屈了。”二人正说着,冷不防从月猛翻了个身,叫道:“两位姑奶奶,明儿还起不起了,行行好歇了话头吧!”
第二日两人果然就起迟了,连茗小螺两个一个拽着临君,一个拽着若兰硬往起扯,若兰原本还不好意思的,一见临君仍死皮赖脸地揪着被子不起来,索性也就钻进她怀里不动弹。这里正闹得没开交,从月一把火似的就跑进来,牵着两个人的被子猛地一掀,叫道:“两个人昨晚叽叽喳喳了一宿害得我一夜没合眼,如今还想自己好睡呢!”掀得两个人抱头抱脑的缩成一团,只好一边闹着一边起来了。从月几个便一边笑着一边给她两个梳妆,连茗说:“前儿夫人叫人去木芳斋买了一大堆的胭脂水粉来给小姐,今儿就好用上。”正开了妆匣子取呢,临君连忙摆手道:“可别给我抹那些个东西,厚垫垫的闷人,还是把那时候怀安给我的羊脂油拿来擦吧。”看着连茗将脂粉又收起来,忽然想到若兰也许用这些,便问道:“若兰,你用这些吗?”说着就让连茗将东西拿过去。若兰便笑道:“我倒想用这个,只是从没用过这么好的,姐姐又说不爱用,我倒也不敢用了。”临君忍不住笑起来,说:“你爱用只管用,我是不习惯用这个的,并不是嫌它如何。既这样说,从月快再拿一点过来,今儿我也打扮一回!”从月听了高兴地巴不得,从匣子里拿了大大小小的的一堆东西出来,笑道:“好好好,可多亏了若兰小姐,今儿我也算是真真正正地伺候一回小姐了!”
梳妆罢两人便牵着手来顾夫人这边吃早饭,正巧顾夫人已吃完了叫人收拾呢,见她两个来了便笑道:“可来得巧呢,我正吃完了。”说着又吩咐人叫重摆上菜过来,一边拧着她两个的脸道:“明儿再偷懒,一粒米也没了!”说着忽然瞧见临君嘴上擦了点胭脂,连忙捧着她女儿的脸笑道:“我的好小姐,你也总算是知道打扮了哟!”临君听了冲她娘脸上就是一口亲下去,把红印子都蹭到她脸上去,歪着头笑道:“娘羡慕了,临儿分娘一点吧!”若兰只是抿着嘴在一旁笑。一会儿重又摆上了饭,却都是一些清粥小菜的,究竟寡淡无味,若兰虽然在家里也不曾吃过什么山珍海味的,但在相府见了这般却不由得奇怪。临君见若兰心不在焉的,这才忽然想起来,便笑着说:“原是我忘了,怎么给你也吃这些呢。”说着就吩咐厨下再弄好菜,若兰连忙说:“姐姐快不要麻烦,既是连姐姐都如此吃,我怎么倒吃不得了?”顾夫人笑着说:“你不知道,你这姐姐是个最挑嘴的,凭你什么山珍海味呢,她一概不吃,只爱吃些清淡的没味儿的,连我或一日两日想吃些好的,还得上你老伯父那里去呢。”这一说大家便笑了。临君又问她母亲说:“今儿下午说二殿下过来,我想着带兰儿一同去可好?”顾夫人听了便抿着嘴想了一回,只好说:“倒是好,只是以后还只到前厅去同二位殿下说话罢了,你们这些孩子虽是从小一处长大的,到底也日渐大了,每日里往后头来不好。”临君道:“也好,好长时候没见着爹了,一会儿我就带兰儿过去给爹请安,顺便在那边就用了午饭吧。”顾夫人笑道:“这好,祸害我这么多天,总也得祸害祸害你爹去了。你们先去,等我收拾好了也去。”说着便叫小螺拿着若兰的尺寸去裁衣裳去。
临君领着若兰便往前厅来,一路上同她说笑着,问道:“你昨儿来的时候可见过我父亲了不曾?”若兰道:“要见来着,可伯父许是正在有事,便叫我不必来请安。”临君便道:“那我们得快些去了,一会儿他又要忙起来。”到了前厅,顾辉正站在书柜前理书,临君便扒着窗沿想要吓她爹一下子,若兰在一旁捂着嘴笑道:“临姐姐,快别淘气了,等伯父大人知道了准要罚你呢!”临君低着头悄悄地说:“有我娘护着呢,不怕……”正说着,冷不防头上就挨了一下子。临君哎呦了一声,一抬头只见她爹拿着一卷书站在窗子那里,插手看着她笑道:“临儿,又出什么鬼点子呢?”临君只好笑道:“给父亲请安来着,哪里敢出什么鬼点子。”顾辉摇着头笑道:“好歹是个千金小姐,成天也不知道胡闹些什么,净惹人笑话了。”便示意叫临君从正门进来。等二人进来了顾辉才发觉若兰在那里,便问道:“那站着的可是秦家小姐若兰吗?”若兰听了连忙上前行礼,道:“伯父大安,女儿替父亲一同问好。”顾辉便点头答应着,又问:“你父亲可好吗?”若兰回说:“昨儿临走的时候倒好,如今路上好歹究竟也不知了……”说着便忍不住用帕子擦眼泪。顾辉听了便叹了口气,也不想再问,只叫若兰坐着,又问临君说:“前儿你从我这里顺走了那一大抱书,可看了不曾?临君道:“看也看了,有些书倒合我的胃口,像沈三白的《浮生六记》,看的放不下手来。还有的实在晦涩难懂,什么《南华经》《资治通鉴》,实在是又无趣又无味,过两日我仍搬过来吧。”顾辉听了笑道:“也难怪你们小女儿家不爱看,这书当日我看了却是极有意趣的。”说着又问若兰平日看什么书,若兰不由得不好意思的,也只好说:“回伯父的话,若兰……不认字。”顾辉听了不禁皱眉,问道:“先时你几个姐姐来我家时,虽年纪尚小,有几个竟是文思敏捷的,怎么你爹却不教你一文半字呢?”问得若兰脸上一阵红似一阵,又不知说什么好。临君见了便插话道:“难道识字的都是好的?连我有时候看到那些文人写的理不理情不情的东西,倒想还是不识字的好呢。”正说着,前头便来人回说礼部某大人来商议朝贡之事,顾辉便叫她两个到后室里去自己解闷。
临君便牵着若兰的手笑道:“你别难过,以后我教你认字好吗?”若兰摇着头道:“我不要,认字有什么好的?我娘也认字,人人夸她是才女,可我爹还不是连一眼也看不上。”临君听了不免心酸,连忙安慰道:“虽这么说,可到底自己的名字要认得的。”若兰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只好笑着答应了。临君便从书桌上拿了纸笔,一字字地教她,又教她如何拿笔,如何研墨。不觉已到了中午,顾辉送那大人走了,便进来问道:“怎么,你两个今日要赖在我这里吃饭吗?”正说着,顾夫人也远远地说道::“怎么,不但她两个赖着,连我也来了,你倒拿着扫帚把我们赶走呢!”一见顾夫人来了,顾辉连忙迎上去陪笑道:“哪里的话,夫人只知道每日里陪着女儿,老夫连一眼也见不着,如今好容易来了怎么有赶走的理呢?”顾夫人指着他笑道:“再不说是老大人你日理万机,我们见一面也难!”说着几个人都笑了。顾辉道:“等这事完了,我也该闲下了,到那时带你和女儿上庙会去可好?听说南方水乡夏日里的荷花开得好,也该什么时候去瞧瞧。”顾夫人点着头道:“你早该闲了,也不瞧瞧自己多大的年纪了,还每日里不知黑白的的忙活。我也不稀得你带我游山玩水怎么的,只要你一日闲下来好好地同我说一日的话,我也不图什么了。”顾辉只好笑着,也不说话。
吃过了午饭,四个人正聊天消食,前头就来回:“大殿下、二殿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