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您带我来县衙做什么啊?”
高演颠颠的跟在夏贱后面幽幽的说。
这两个月老师天天吩咐着背人体穴位图和药理名称属性,都快背吐了,怎么今天转性了呢?
本来不应该称老师的,只是为了顺口就随意称呼。
夏贱麻利的跟县衙门口的衙差打了声招呼,转头说道:“教你东西。”
高演泫然欲泣地将他望穿,“教我东西大可以去书房啊?”
夏贱凛然道:“好的先生不是教书的。”
“老师,你又准备教我什么?”
夏贱邪笑一声,不怀好意的说道:“剖尸。”
听到这句话,高演别提有多激动了,心里砰砰的跳个不停,大大的眼睛里闪烁着兴奋,一直以来他就很想接触医学解剖学之类的专业。
前世的时候,因为身体限制,根本就接触不了,只能听医学生描述,现在终于有机会抛开理论化的东西,进行实践了。
第一次有一种自己是学医的归属感。
“真的吗?”
夏贱本想着能看到高演害怕的表情,吓吓他也是好的,但又一想,这孩子刀架在跟前他都面不改色,估计没多大用处。
果不其然,不仅没有半点惊恐,反倒是显得格外感兴趣,这小鬼真的只有六岁吗?
不仅暗骂一声“小变态”!
……
二人到了殓房,点起油灯,才看清楚了全貌,一具无头男尸散发出阵阵恶臭,样子还算新鲜,可以感觉出来是刚死没多久的。
高演闻着仿佛受到了惊吓一般站立着不敢动。
“你害怕了?”夏贱饶有趣味的看着高演,自己与死人打惯了交道,这场景比起之前,小巫见大巫了。
高演皱着眉头,眼角多了几分深沉,“没有,只觉得太臭了。”
夏贱从腰囊里取出姜片和蒿叶团让高演装备上。
确实是没那么重的尸臭味了,高演很快稳定住心神,无论在何时何地人们都看中死后尸首问题,怎么可能随意让人抛开来看么,官府也是明文规定不得如此。
“按本朝法律剖尸不是犯法的吗?”
夏贱笑道:“是犯法,要不然谁带你来县衙?放心吧!这些都是正规途径死的人。”
所谓的正规途径无非就是每月官府处斩的死刑犯,花些银子打通关系就能到手。
“你自己上手试一试,不懂了再问我。”
“哦。”
很快高演习惯了昏暗的气氛,开始按着数月来所学的知识,不紧不慢地进行解剖尸体,没有丝毫慌张。
反倒是坐在一旁的夏贱受到了冲击,真是个小变态!回想自己当初被老师拉去乱葬岗解刨尸体的时候,哪有这么好的心态,看到腐败臭气熏天的尸体,直接吓哭了,准确来说又哭又吐。
同门师兄弟子中,还从未见过第一次接触便淡定如此的人。
这小鬼他真的只有六岁吗?
夏贱不禁再次怀疑人生。
一只漂亮的小手带着羊肠手套,拿着把锋利的匕首,丁字形切开颈部皮肤,为了保持尸体外形完整。
随后,在胸壁皮肤上作一丁字形切口,横线略向下弯,两端止于锁骨肩胛端附近,竖线起自胸骨柄附近,沿中线绕过脐部左侧直到耻骨联合。
胸壁皮肤切开后,连同胸大肌一起沿胸骨及肋骨表面,剥离至腋线,暴露出肋骨、肋软骨、肋间肌。
人体的构造在此刻表露无物。
当然,这个场景搁前世,满屏估计都得是马赛克,少儿不宜。这些学术名词,是高演前世自发性研究了些医学书籍才知道的。
细细地观察每一块脏器,片刻后,严谨的把手洗净,拿出打开医药箱,拿出纸笔,记录下尸体所呈现出来的特征。
大概书写完后,借着昏暗的灯光一点一点缝合好。
做完这一切后,高演脸色发白,血液回流到腿部,手越发冰凉,艰难地说:“老师,还要做什么?”
“嗯,基本不错,可以……”还没等夏贱说完,高演终于忍不住生理上的不适,飞快的跑到外面开始呕吐。
早知道早饭就不吃那么多了,弄得这么丢脸。
“小家伙,你没事吧?”耳边是夏贱温和的声音。
高演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虚弱的靠在院墙上,用袖口擦了擦嘴,“老师,下一次剖尸什么时候啊?我还有些疑问不懂。”
“什么?”夏贱震惊地睁大了眼睛,迟疑了一下,自己刚才听到什么吧?活了将近半辈子了,第一次见有不反感尸体,反而迫切想去接触的人,而且还是个小孩子。
高演基本恢复了,期待着下一次剖尸,“老师,下一剖尸什么时候?我好做些准备。”
“你不害怕吗?正常人见到都会有些害怕。”
“初接触时是会有些许恐惧的,但是,只要我一心把精力集中到学习内容上,就不至于啦时间长了。”
“你倒是看的开。”
“我还小,要是不看的开点,兴许会被吓死。”
“你多大?”
“回老师的话,开春又长了一岁。”高演有些不明所以,只好问什么答什么。
夏贱全神贯注的低头望着高演,带着些许疑问:“你确定?”
高演没有立刻回答他,思虑一番,一丝苦笑浮现在嘴角。
隔了好久,好像似下了很大决心,接受现实般说:“早熟又不是我的错。”
夏贱吐了一口气,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想了想,勉强笑道:“别老惦记,等下个月官府斩了犯人,有的是机会给你实践。”
“嗯,谢谢老师!”
高演是发自内心的感谢夏先生的教学,也让他懂了很多,虽然没事就下下药把当初迷药之“仇”,但也无大碍,自己对药理学的知识越来越了解了。
“看的出来是真心的,我教了这么多学生,老的小的都有,你倒是悟性最好的一个。”
夏贱眼神里居然含着从未有过的温柔,江湖闯荡许久,短短几月的相处,他是真的喜欢上这个孩子了,超出年龄的成熟,却也有但又有人情味,可爱讨人喜欢,不同于东宫的教导的那位,实实在在的冷血无情。
私下无人的时,会去反思自己让他接触这些常人避之不及的东西是不是太过残忍了?
“嗯。”高演轻轻嗯了一声,甜丝丝的还有些羞涩,可能是对老师的夸奖不好意思了。
天色渐渐沉了下去,收拾好了医药箱擦拭好尸体上的血迹,夏贱牢牢地牵着高演的小手朝候府的方向走去,一老一少,一高一矮影子在余晖下融合……
开春后,蓝竹果真又离开了一段时间,回到府中,不知因何负了伤,被高演瞧了出来。
于是关切的问道:“叔,你这些天去哪了?怎么还受伤了?”
“不打紧,回来的路上遇见山贼。”蓝竹淡淡的语气,像是在讲述别人的事情。
高演直直地盯着他看了好半天,开口说道:“叔,要不请老师给你瞧瞧?有伤医伤。”
“不必。”蓝竹身子颤抖了一下,像是回忆到不好的事情。
高演头低了下来,声音越来越低:“叔……既然是这样,你照顾好自己,我去给祖母请安了。”
蓝竹看着高演离去的身影身上的伤隐隐作痛。
自己一直都在为她而感伤,从来都没有合格,估计要到很久很久之后,才达到足够的强度。
比如午夜时分,月亮很亮很圆时,一个在黑暗中,孤伶伶地看着窗外,会想起来,曾经珍惜的珍爱的人都已不在,双手沾满鲜血,必须不断剥夺他人的生命来维护自己的存在。
所以他暗自做了决定,她当初顾念亲情,一直给那人留着颜面,直到她去世,事已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