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了女魂的事情,杨奶奶家就这样风平浪静地渡过一年。
杨奶奶与六儿正在家中,“六儿,明年就准备高考了吧?”杨奶奶问,老六听到话,并没马上回答。“好好考试,把高考考好了去大城市,去市里读个大学,咱家还没有出过一个大学生呢~”
杨奶奶一边编着草鞋一边自顾自说到。
老六放下手里的东西,看着杨奶奶,踌躇了一会:“妈,我不参加高考了…”这话一出,杨奶奶脸上欣喜瞬间全无,停下手里的活正想问话。
老六赶忙说:“妈我被警校录取了~不用参加高考了~!”老六走来,顺手拉了凳子在杨奶奶跟前坐下,握着杨奶奶的手又道:“昆明的武警学院,是大学呢~我只要去,就不用再花家里的钱了~那边有分配的衣服,伙食大家一起吃,每个月还有补贴,妈也可以不用担心我吃不好。”
杨奶奶听到这,眼中泛起了泪花。
“这大学可有这样好?”
老六自豪地答:“真!国家的大学,要是表现得好,还能进部队叻~!不信你看!”冲去房间将录取信件取出来,打开给杨奶奶看,红红的公章印在名字上。杨奶奶是正面看了又反面看,摸了摸那红印章,好一会儿才点点头,像是吃了定心丸。
“只是等同学们一高考完,我就要提前去学校报道。”
杨奶奶一听,偷偷转身抹了抹眼泪,回想起玉皇大帝曾说老六离了家就再难回来,多少心有不舍,但家里出了个大学生,杨奶奶又高兴又难过,这期间的酸甜苦辣、五味杂陈,更难与旁人说。
老六临行前,杨奶奶招呼寨子里邻里上下的相亲都到家里吃饭,杀了两只大肥鸡,把好酒好菜端了出来,在自家院子里摆上三桌酒席,好好地招待着乡亲们。这样一传十十传百,整个丙甸寨子里的老小,都知道杨奶奶家里出大学生,而且未来还能做个军人,可是沾了光。
“六儿,东西都收拾好了吗?”杨奶奶问。
“诶妈~都收拾好了!”老六将行囊背起来,穿上鞋子准备出门。
“收拾好了就出发吧。”
杨奶奶往老六行囊里塞了把家乡的土,念叨着神仙保佑、六儿平平安安求学读书…又用一把香叶子在老六身上上下扫了扫,意思是驱了邪气,遇事不慌。片刻,便送老六出寨子,到了岔路口等待着去城里的车。
“妈,我每年都会回家叻,会好好叻,妈别担心。”老六说着。
杨奶奶挽着老六:“你这样聪明,妈不担心你,你也别担心妈,我让你五哥上来陪我,你二姐也隔两日就来家里帮忙,所以你尽管放了心去读书。”说罢,老六眼里泛起泪花,寨子到城里的路是三天两夜,路途遥远,老六上了车、离了家便暗下决心‘定要不负众望,将来做出一番事业’。就这样,老六便真正地出了家门。
次年春季,改革春风吹进了县城每家每户,县里人们都在劳作着、憧憬着,那大街小巷的革命红标语、最流行的报童式绿色书包,似乎将“艰苦”变得特别模糊。因为每个人都相信,只要劳作就有收成,只要奋斗就能‘奔小康’,就能过上幸福生活,这便是80年代的中国;
只见一个飒爽的姑娘在县城小道里蹬着单车,一手扶着握把一手拿着一分钱买来的大块麦芽糖和馒头,虽然眼睛旁刚添一抹淤青,但那脸上却写着心满意足,还带着一丝胜利者的喜悦。
没一会儿,那姑娘身后的男子便蹬着车气喘吁吁地追上来。
“诶,你倒是骑慢点啊,我都追不上了。”
姑娘一边笑一边鄙视到:“我可是体育生!”男子回说:“知道知道!那你那事儿,被老师知道了怎么办?”
姑娘一本正经道:“知道就知道,反正他也不敢退我的学!”
男子想来觉有理,又问:“那她怎么办?她肯定会去告老师的。”姑娘硬气回应着:“告就告!她再敢说一次,我就再打她一次!”
这个洒脱的姑娘,便是李家的第三个孩子李虹静。
说到她打了一个女孩儿脸上留了伤,就不得说说李虹静了。
李虹静出生于黔西南州,家中父母都是布依族。父亲李外公是县里的书记,一生清廉,热爱党和人民,母亲李婆婆虽没工作,但会绣花、蜡染、织衣,卖些布艺补贴家用。
李家正有五个孩子,一个大哥一个二姐,一个四妹还有一个弟弟,李虹静在家中恰排行老三,与李婆婆最是亲近,无论是秀布还是挑水、砍甘蔗,都不在李虹静话下。而李婆婆的妈妈曾是地主家千金,识得大体,将所有家传家训都教给李婆婆,李婆婆自然也遵循传统,把这些规矩,一字不落地传给李虹静。久而久之,李虹静性格与脾性也慢慢和李婆婆越来越像。
李外公是个慈爱的父亲,身有一职但从不曾想捞半点儿好处。这可不,只要外公在回家路上遇到孤寡老人,就会把一些好东西都送出去。李婆婆虽然有脾气,但心善又可怜着别人,这些事儿也就从未与李外公吵过。当然,李外公知晓自己俸禄刚够一家子人吃饱,于是也没闲着,便抽了不坐班时间出去攒福报、赚点外快,赚外快的方式也不是别的,是李外公的独门本领:
‘为人看风水’。
李外公从小就跟着家里人耳濡目染学来周易,加上这么些年经验加成,相对来说已经是对周易算卦了如指掌。基本的宅舍方位、八字看相、合婚择吉都能看准不说,就连寻龙点穴都不在李外公话下。
但李外公却也不是打着招牌的江湖算子,一般人不给看的,都是些亲朋好友寻来,家里有了些不顺,或是小孩子取名、孩子婚配…这才跑来找李外公上门亲自看看。而那些由李外公看过的,就没有不好的,但凡由他帮取过名的孩子,可都是顺顺利利、无病无祸。
这一来二去,亲朋好友便都知道李外公有这一技,也时不时带些吃的与家用登门拜访。李家也是隔一段时日热闹一次。本应是和和睦睦地过着小日子,但偏是造化弄人好景不长,李外公这样一生做足好事的大善人,也没躲得过这天意。
这还得从前头说起。
从前,李外公总是自认身子好,常年穿得单薄。时常是一件小内衬套上中山装就出门去坐班,哪怕是冬季也照旧。但贵州的冬天哪是一般人能扛得住的,常常雨夹雪地下,吹的风又阴冷,时间久了,李外公便染上了风寒和咳疾。
当时县里医疗一直跟不上,李外公的身子是每况愈下,就连那些基本的感冒药材,都已经起不了作用,慢慢地,咳疾成了咳血,急得李婆婆寻遍城,也没地方能治得了这病。
相反,李外公倒是坦然,自觉这是天意,只是这一切似乎又比他预想的来得早些,于是就自作主张开始起草,并向李婆婆吩咐起了自己后事。
“罗啊,你来,我把这些东西最后都交给你。”
李外公躺在病床上示意着让李婆婆过来,李婆婆是个倔性子,强忍着不让泪掉下来。
只见李外公拿出了罗盘和一张信签,慢慢地教李婆婆去看与认识,吩咐李婆婆待自己离去了后,在什么日子、什么时辰、什么时候出家门,把自己埋在什么地方,都一一交代了清楚。李外公还欣喜说‘那个地方好啊,能护着你护着自己的儿女甚至子子孙孙’就这样,于是就安心闭上眼去了。
李外公离去后,李家犹如没了大梁。现全家的担子都落在李婆婆一人身上,看着家里五个孩子都在读书,家中除了一些补贴就全无收入,本该是能过上的小日子一下子变得紧张清苦起来。
但为母则刚,李婆婆是又卖豆腐又卖米,能打蔗糖也能驮水泥,是什么粗活细活都做了遍,只为上学的孩子们凑学费。李虹静也没在家闲着,是李婆婆做什么,自己就在后面跟着一把手,也学着做。
凌晨四点鸡一叫就去挑水,天一亮就去砍柴。虽是女孩儿,但这些苦都能吃,就这样一点点把学费凑了,一天天把日子过了。后来家中二姐、四妹去学医,毕业实习有了工作,便把工资都余了出来寄回家补贴家用,日子也渐渐没过去一般辛苦和清贫了。
李虹静终于回校念了初中,但也没忘与李婆婆吃苦的日子,成绩拔尖不说,为考上体校还每天坚持跑5公里上学。而家中的事,她也没再与旁人说过。
直到有一日期末考试,旁桌女孩使眼色示意想要抄。李虹静不与理睬,就写着自己的卷子直至考试结束。谁知考试刚结束,这女孩就开始狂起来,冲着李虹静妖里妖气:
“害~有什么了不起的~问一个题目都问不到,你不过就是个有爹生没爹养的苗子(“蛮人”)罢了~”
这一说,这话便直戳到李虹静的心坎上。李虹静二话不说,更是不顾旁人眼光,当即起身就一拳打在这女孩儿的肚子上。只见那女孩没站稳踉跄倒地,李虹静顺势往她身上一坐,按着头又扇又打的,是使出了浑身的劲儿。那女孩拼了老命反抗,直到班长见了,才赶忙来将他们扒拉开。但当时手脚太多太混乱,也没注意,这才在脸上留了块淤青。后来那女孩是又哭又气,嚷嚷着告老师,李虹静理直气壮地撂下一句:
“有种你就去告!告去校长那!我一样打你!”
说罢拾起了背包,就出教室门。
这一打可真太解气,李虹静蹬了单车就去小摊上,用口袋里的钢镚买了爱吃的麦芽糖和馒头,这才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