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事,小师傅尽管讲。”他恢复了以往惬意自在的笑脸。
岸洲认真地看向他,面有忧色,悄悄咽了一口口水,道:“小僧的的确确是为了辰王妃而来,继也是为了天下苍生而来。”他说到此处放低了声量,突然停顿了下来,连呼吸的声音听来都是小心翼翼的。他话音里有一丝犹豫,“天底下的人都知道王爷对王妃情深意重……可小僧想知道,王爷对王妃的好,能好到什么程度?”
区嗣辰静静坐在榻上,脸上已经觉不出是什么神情,只是以手揪紧胸前的衣襟,那手上的皮肤迅速染上了一层蒙淡的紫色。
褚玄一阵缄默。
岸洲仍旧含笑静静地看着区嗣辰。
许久,区嗣辰抬头道:“本王不知道这等私事竟与天下苍生有关。”他微微挑眉有些好笑,突然长长地换了一口气,像是在极力按捺着什么,终于又开了口,“本王对王妃的爱,她只要知了即可;本王对王妃的情,只要她明白即可;奈尔不关天下甚事,本王不必向天下人证明什么。不过……”
岸洲一怔,直直地注视着他浅浅的笑颜,等他说完。
区嗣辰道:“既然小师傅这么想知道,告诉又何妨?”
褚玄好看的眉目紧紧锁起。
区嗣辰淡然自若地笑着,双眸仍旧透着一如往常的柔和笑意,话音低低柔柔。
褚玄听着,神色愈发凝重。
那嗓音低回轻柔,却字字如锤敲在心上。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他作为一个真心爱她的男子。
她无辜而枉,对于无奈,骂不能,恨不能。
那么,他至少可以坚持吧,坚持对一个人坚定,对一份感情坚定。
所以,他会等,哪怕用尽生生世世去等,只要还有来生来世,只要他还活着,她也活着,他就会一直地等下去。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这是他自己的心事,对茵儿的心思,与任何人无关。
褚玄微微一震,低眉不语。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如此认真的听到区嗣辰对这份渺渺无期的感情做出确认。
可是。
他微微叹息,嘴角浮起一丝苦涩。那缠绕在他身上纠结不去的寂寥清冷,也日复一日地浓重起来。曾经那样温和舒服的笑容还能在他脸上维系多久?
岸洲微微颔首,神情里有一丝不自在,察觉开始那一问尤为不妥,沉默片刻,缓缓开了口,“阿弥陀佛,王爷也是至情至圣之人,此举实在让小僧佩服。”
“小师傅谬赞了。”区嗣辰低眉回道,瞬间恢复如常,一脸深邃的表情看着他,“本王该说的都已经说了,这下小师傅该言归正传了吧?”
岸洲明白他的意思之后,哑然失笑,道:“小僧也在疑虑此事该如何叙述才为最妥。”
褚玄不语,静静看着他还算镇定的笑脸。最终,轻声道:“小师傅想说什么便说什么,不用举得拘束。”
岸洲觉得有些心神不凝,不由双手合十,静静念了几遍经文,一面偷偷瞥了一眼身边的两位男子。良久,他终于按捺不住,停下念经,直直看着区嗣辰,担忧地轻轻皱起了眉头,说道:“小僧初入境地,有不当之举还望王爷包涵。其实……”他突然一脸严肃,低声说道:“其实小僧想说王妃并未真的逝去,这其中过程复杂,另有泄漏天机之说,恐怕王爷有所不知。”
突然就这么安静下来。
静得令人窒息,如溺在深水的不堪重负的窒息。
岸洲抬头,原本以他的猜测此刻应该是反应很激烈,而结果却刚好相反,区嗣辰的神色里是诡异的平静,黑眸深得一望无际,却又有几分茫然。
反观褚玄,那瞳色浓重却瞳彩清透的双眼却一再幽暗了下去。他微微敛去了一丝笑意,还是笑着说道:“这种谎话本公子老早就听腻了,你又是什么人派来的?”
岸洲脸色一滞,没由来地心里一惊,事情根本没按他计划的方面发展,他好不容易道出来的实情他们竟然不相信,还把他当成骗子。
他顿时心底有些慌乱,半晌不知如何应对。
“哈。”褚玄低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忽然笑道,“小师傅,你还是老实交代吧,是什么人派你来的,给了多少钱让你来骗我们?”
岸洲看他一眼,暗暗咬了咬牙,回首对着区嗣辰忙不迭地说道:“小僧所说句句属实,绝没有欺骗王爷之意,请王爷相信小僧,出家人不打诳语,小僧怎可能不远千里来此处专门欺骗王爷呢?”
“哦?”褚玄剑眉微挑,笑意灿烂却慵懒,暗暗给区嗣辰一个眼神,眼神里透着一丝狡谲。却见他转过身去,语气幽冷,“小和尚你就不要在狡辩了,每次来骗的人都这么说。我看,你还是快快交代,也省得喊侍卫过来对你用刑!”
岸洲暗觉实情不妙,轻便一声跪地不起,磕了一个头,遂当即拜道:“还请王爷明鉴!小僧绝对不敢用谎言欺瞒王爷。辰王妃当真还活着,小僧敢以人头担保,只希望王爷信小僧一言,小僧失一命是小,而王妃之命与天下苍生才是大呀!”
褚玄好笑地瞧着岸洲为之变形的俏脸,地瞥见区嗣辰的脸色并不好看,一双微微抿起的薄唇也是淡白得紧,神情严峻,黑眸深不见底。
其实刚刚之所以恐吓岸洲只是为了做戏罢了,但相不相信他的话又是另外一回事。他只觉得这小和尚说话吞吞吐吐,半天没个重点,要是再不逼他,只怕天亮也讲不完。还好这小和尚入世不深,一吓他就上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