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认为老天对你不公平，和你一样不幸的人还有很多！
余一凡9点半，带着饭来到病房，见叶文昀正和15号床的病友聊天。
“吃了早餐吗？”余一凡见岳母不在，便随口问了一句。
“我早上买了面条吃。”
“要不要我给你弄个蒸鸭蛋。”
“好！”
余一凡用一个小碗打了个鸭蛋，打散后加入了小半碗水，用微波炉高火转了4分钟，端了过来。
“现在有点烫，放凉点再吃。”余一凡提醒道。
“嗯！”叶文昀点了头，“刚刚放疗中心来了电话，让我今天上午11点去做放疗，并提醒，说是打希美纳之前，要打电话到5号机确认机器没问题才打。”
“我记住了。我现在去问一下，社保那靶向治疗的药批下来没有。”
余一凡来到肿瘤医院门诊大楼的一楼问了一下，是个好消息，药批下来了。
回到病房，见叶文昀正在打希美纳。
“你打电话问了5号机吗？”
“问了，才让护士打的。”听叶文昀的语气中，似乎有点儿上考场前的紧张。
由于打希美纳要40来分钟，余一凡便在叶文昀病床前的护理椅上坐了下来，
“你们是今天开始放光吗？”15号床陪护的小个子男人问。
“放光”余一凡马上反映过来，病人之间可能是因为忌讳，把放疗叫做放光。
“是呀！我们今天第一次。”余一凡向小个子男人笑了一下。
“我老婆也是鼻咽癌，年前做了大化疗，人受不子，就停了，年后过来，也要做放疗。”
“治疗鼻咽癌最好的方式是放疗，有85%可能能治好，你要有信心。”余一凡特意把说话的声音提高了些，让叶文昀也能听见。余一凡很了解妻子，如果直接妻子说，这个病不用担心，能容易治，那她一定是认为自己搪塞她，如果在与外人聊天时，让她听见说不定能接受一些正能量。
“但是，放疗只能治疗局部，化疗和靶向治疗相当于全身大扫除。”余一凡接着说。
“你们是有文化的人，知道的真多。我们乡下人，没文化，我老婆都不认识字。我老婆发现这个病后，我们哭了两天。”
“哭有什么用，如果哭能治病，那就不要医院了。”余一凡笑着和小个子男人开起了玩笑。
“听到这个病，我心里好难过，听说癌是没得治的，还不晓得能活几年。”15床的女人，边说边抹眼泪。
余一凡抬头看一下，15床在床头贴的名字叫帅梅花。
“要相信医生，鼻咽癌相对其他的肿瘤来说，容易治疗一些，生存率还是很高的。再说这种病已经有了一套很成熟的治疗方案。肿瘤医院相对来说，比其他医院也更有经验。以后科技更发达，安心治疗，不要想那么多。”面对这样一个陌生的女人，余一凡下子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安慰她，余一凡偷看了叶文昀一眼，妻子是不是也这样想的呢？
“你的病到了第几期？”余一凡问帅梅花。
“听医生说，我老婆是T3N1M0期，说是中期，我也不懂。”小个子男人接下了话题。
“和我老婆的分级是一样的。T3表示入侵了颅底骨，N1表示淋巴结直径＜4cm，M0表示无远处转移。淋巴结不大，又没转移就不要怕了，再加上鼻子这个地方就是一层皮，要相信放疗的效果。”余一凡赶快把这几天从网上恶补的知识，描述了一遍。
帅梅花脸上挤出了一丝笑意，点了点头，没有再开声，小个子男人听后似乎也安了心，开始玩起手机来。
余一凡也松了口气，没想到第一天坐在病房里陪护妻子，就和旁边的病友聊到了，鼻咽癌能不能治好，生存期长不长这样的终极问题。余一凡抬头看了看床前挂着的吊瓶，吊了3分之2了，叶文昀还专注的看着手机，余一凡意识到，这几天妻子也一定上网恶补关于鼻咽癌的知识。
“我女儿才10岁，上小学。我们两个都到医院来了，现在都是我爸爸在管，我爸爸都84岁了。”帅梅花突然又冒出来这样几句话，似乎是对余一凡说，也似乎是对自己说。
余一凡感觉有点儿奇怪，帅梅花感觉有50多岁了，怎么还有个10岁的女儿。
“我和他都是二婚，后面生的这个女儿。”帅梅花见周围的人都感到奇怪，忙解释了一句。
“你女儿这么小，你还不要好好配合治疗，尽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努力陪你老公小孩20年就可以了。”余一凡半当玩笑半当真的，和帅梅花开起了玩笑。
“20年我都80岁了，她都76岁了，有20年就足够了，能活20年还有什么说的。”帅梅花的老公放下手机，一脸的兴奋。
帅梅花看着老公笑了一下说。“有20年我女儿都长大了，不用我管，死了也没有什么可惜的。”
“你也要努力陪你老公30年，听到没有。”余一凡笑着对叶文昀说。
“嗯！”叶文昀还是盯着手机，应了一下。
余一凡有一种感觉，随着年龄的增长，好象人都不是为自己活着的，因为有了牵挂，人这一辈子才有了意义。
“治这个病，要化好多钱，还不晓得治不治得好，都会复发吧！”帅梅花的小个子老公幽幽的说。
余一凡觉得有些奇怪，怎么能这样说呢？想想这两口子是二婚，就没有开口。
“人没有了，钱有什么用。有了人钱可以再挣，所以治疗需要用的钱，还是要花的。”13床的高个子女人顶了一句。
帅梅花的老公脸上有点挂不住，就没有再说下去，低头接着玩手机。
“治疗完后，前三年，三个月来复查一次，三年到五年半年来复查一次，5年之内要小心，不要太累到了，注意营养，如果五年内不复发，问题就不大。”余一凡对帅梅花说，眼睛却不时看看叶文昀。
“我不会挣钱，我就会弄吃。”这时帅梅花的老公来了底气。
“他种菜、做饭、打鱼都是一把好手。我们那村后就是湖，他常下水去放网，有时打的鱼这样长。”帅梅花夸张的用手比划了一下，似乎那鱼有4、50公分那么长。
“你可以上网筹的，听说这样可以寻求到不少帮助。”13床的高个子女人建议道。
“我儿子帮我们弄了，只筹到了1万4，两万都不到。”帅梅花的老公有点不屑的说。
见帅梅花的老公这样的态度，所有的人都不再讲话，病房里安静下来。
余一凡觉得人性有时很悲哀的，认知的缺失伤害了一个人的格局，金钱的缺失又伤害了一个人的善良。
“打完了，你等下陪我去放疗吧！”叶文昀边按床头的呼叫器叫护士来封管，边对余一凡说。
“好！护士有说要带什么吗？”
“把所有的资料和包都带上吧！”
余一凡和叶文昀来到了放疗中心，来到5号机的工作室，把放疗计数卡交给值班医生。
“你先去买一下光，再拿卡到这里来排队。”值班医生用一种没有感情的语调吩咐道。
“在哪买光？”余一凡问道。
“就在你们做定位网的那个房间边上。”值班医生有点不耐烦的应了句。
“还要做什么吗？”余一凡小心的问道。
“买完光记得到8号房间，让值班护士取一下叶文昀的定位网，别弄错了。”同样是一种没有感情的语调吩咐道。
“谢谢！”余一凡谢了一句，就让叶文昀在5号机等，便匆匆去买了10次光，然后取了定位网转身来到5号机，把放疗计数卡交给刚才那个值班医生，然后来到叶文昀身边。
“紧张吗？”
“有点。”
“听人说，就是躺在那里几分钟就好了。”
“百度上也是这样说的。”
“即来之则安之。”
“也只能这样听天由命了。”
听得出，叶文昀的情绪不高，余一凡让叶文昀坐在大厅的椅子上，握着叶文昀的手，静静的看着显示屏排名，等待医生叫号。
整个放疗中心，从外面看，非常不起眼，灰色的水泥外墙，两层小楼，是一个“回”字形的结构，但是内部的装修还是很人性化的。正东一进门便是个照壁，是一幅山水的瓷板画。绕过照壁就是一个大回廊，让余一凡眼前一亮的是，中间的天井，有200来平方，竟然做了现代金属造型的玻璃的天棚，可以透光，又可以挡风遮雨，由于内空有两层楼高，显得很空旷。天井中间做了由六颗修剪得很好的芭蕉树和两个小假山构成的小的景观，在天井的东北角做了一个平面坡道，可以让轮椅下到天井中休息。天井的其他角放置的一盘盘鲜花，显得非常有生机。天井地面全部用深杏色的仿古瓷砖铺装，很温馨。顺着回廊一圈都是放疗的治疗室。白色的墙、红色的花、绿色的叶。再加上墙上的各种引导治疗的漫画，显得很有科技感。
每一个治疗室前都坐满了等待叫号的病人，形态万千，有座轮骑的、有被人搀扶的；有年青的、也有年老的、甚至还有十来岁的孩子；有穿着非常豪气的、也有穿着非常寒酸的；但是一个个显得心事重重。陪护的家属则神态万千，一般来说，如果是夫妻陪护则陪护的一般都是神情木然；如果是子女陪护的病人，则子女一般都会想办法逗父母开心，作出许多孩子气的举动；还有一些陪护的家属，从动作上看得出，显得不太耐烦。如果是被细心照顾的病人，穿着都很干净整齐，如果被照顾不到位的病人，就显得非常邋遢。被照顾得好的病人从眼睛中可以看到救生的欲望，而邋遢的病人眼里往往看不到生机。
以前余一凡觉得，得癌症这种绝症的都是千分之几的概率，离自己很远很远，到肿瘤医院才知道，治疗这种病也会门庭若市，得病与地位无关、与财富无关、与年龄无关、也与男女无关，任何一个人如果不善待自己就会受到命运的惩罚。
终于等到叫叶文昀的号了，叶文昀紧张的握了一下余一凡的手，然后把随身带来的小包交给了余一凡，脸上挤出一丝的笑意。
“该我了！”叶文昀紧张的冒出一句。
“我在这等，别紧张，拿好定位网。”余一凡知道，这不是安慰妻子的时候，用一种平和自然接受的态度面对治疗要来得好一些。
叶文昀随着护士走进了治疗室，铁门关上的那一刻，余一凡的心也同时悬了起来，心里有一种莫名的伤痛。
十几分钟后，铁门一响，叶文昀带一种羞涩的微笑走了出来。
“还是不要得病的好，这种治疗让人一点尊严都没有。”
“怎么了？”
“里面的医生一半以上是男生，进行治疗时，病人必须光着上身安装定位网，给我安装定位网的还是个男医生。”
“你想过这里的男医生吗？天天见你们这样，回家都没感觉了。你知道我考大学时为什么不填医科专业？就是因为不想每个白天都和病人打交道，会影响心情的。”余一凡和叶文昀开了个玩笑。
叶文昀瞪了余一凡一眼，撇了一下嘴。
“我有点渴，给我点水喝，我们回病房吧！”
余一凡忙从包里拿出一瓶水，交给叶文昀。一路上余一凡问了一下放疗的细节，没想到叶文昀说很简单，就是带着定位网在操作台上躺几分钟就好了。
吃完午饭，余一凡安排叶文昀睡下，一会儿，护士就推来了叶文昀的吊针，说是起放疗保护用的。
下午两点，“你有事找护士，我去门诊一楼看一下尼妥珠单抗靶向药批下来没有，如果批下来了，我马上去买回来，今天就开始打。”余一凡提醒叶文昀道。
“你去吧！我没事，吊完了我会叫护士的。”
余一凡一路小跑来到门诊一楼，药批下来了，可以现在去买，核定的药店在医院对门就有分店，很方便。余一凡忙买了药回到护士站，让护士马上为叶文昀打，因为尼妥珠单抗靶向药是要冷藏的，所以都是用冰袋保护着带回医院。
尼妥珠单抗靶向药也是配成吊针直接滴入血管，所以打完所有的吊针都下午4点半了，在护士封针的时候，提醒以后每天都要打很多吊针，为了保护血管，最好装个PICC管，以后只要按期维护就可以，省得每四天就要找血管扎针。余一凡问了一下具体细节，就准备明天装，省得妻子受扎针的痛苦，只是有一个细节有点意外，就是明天一大早8点就装PICC管，而余一凡赶不到这个时间点。
“明天8点装PICC管，那个时间点我赶不到，你一个人去，害怕吗？”余一凡看着病床上的妻子，征求她的意见。
“装那个管子，家属也只能在外面等，也进不了操作室。”护士很直接的说明了情况。
“没事，我一个人去行的，这是在医院里面，不用担心。”叶文昀向余一凡点了点头。
“也只能这样了！”余一凡叹了口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