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早晨，在位于靠近市中心街道的丽景酒店楼下，封彻收到苏晓樯发的短信说她已经上去了。封彻继续在门口等了会儿才见到从远处吊着黑眼圈一个人跑来的的路明非，打过招呼后和他一起在服务员的指引下坐上前往顶楼的电梯。
穿过富丽堂皇的大厅走廊，路明非缩着脑袋走在封彻背后，无意间落后一步身位，活像是主动要把自己当作跟班那样来默默藏在他的影子里。这样的一段路虽然不长，但两人都走得很慢。
封彻在收到信时就问过路明非有没有收到一部N96手机，以及里面是不是就只有一个名为古德里安教授的联系人。在得到确定的答复后，他又问了苏晓樯收到的面试通知信中有没有其他包裹，这才完全确定这场面试是有预谋且内定的。
这个发现他还没告诉路明非，一来是觉得对方迟早会知道，而且也不会有拒绝的理由，再则是这样的消息对于衰了十几年的路明非而言肯定意义重大，毕竟这就如同将世界的另一半面都翻转到眼前，对任何没有准备的人来说都难以想象。
来到面试举办的行政层时，路明非揉着熬夜发红的眼睛对封彻开起自家叔叔的玩笑，说他平时最喜欢在这里的大堂喝茶和朋友聊天，一直让服务员续水直到酽茶变白开水，这样花费不高，还能享有世界顶级服务的优越感……
出于礼貌封彻想笑一笑，虽然他不是很明白这个故事哪里有趣，但转念又想到路明非在自己身后，就算笑了也看不出来，索性就继续朝前走去。他们二人来到行政层的会议厅外时，外面不多不少放了十八把椅子，只有两把还空着，其他十六把上面都坐了人。
陈雯雯、苏晓樯、柳淼淼、赵孟华，能叫得出名字的就这几个，剩下的人在封彻眼里稍微有点印象，唯独能确认的是他们都就读于仕兰中学，换言之这场面试会也就是为这所私立高中而专门设立的。
就没人察觉到不对吗？封彻在离等候处很远的地方时就想说卡塞尔学院演戏也不知道演全套，哪家国外名校会不远万里跑来华夏就只举办一场面试会，还全都是一个学校里的学生？有心人很明显就能发现不对的地方，但每个收到消息来面试的人却都不会考虑到这点，他们在调查过卡塞尔学院的知名度后就只关心自己能不能通过考核，也就封彻会在了解情况后毫不在意地去想这些东西。
会议室外的两个空位并不相邻，一个在陈雯雯左边，另一个在苏晓樯右边。路明非本打算和自家老大坐一起，但看这情形就很老实地往陈雯雯那边靠。只是当他刚准备迈步凑过去时，却发现苏晓樯从自己的位置上站了起来。
这是什么意思？路明非心想莫不是要给我让开位置？可这没道理啊，小天女要是让到一边去了，那对她有什么好处？她不是一直都跟陈雯雯不对头吗？
仕兰中学里同一个班级的其他几位同学也好奇地看着苏晓樯突然的举动，仿佛连面试的事都短暂忘记。只见女孩从位置上离开后就径直走到封彻面前，随后伸出口袋里的手帮他整理有些乱的衣领，动作温柔得就好像是妻子给要出门工作的丈夫收拾形象。
这还是那个小天女吗？！路明非在一旁倒吸一口凉气。不光是他，赵孟华也好，柳淼淼也罢，就连陈雯雯都伸手轻捂住讶然的小嘴。
苏晓樯在封彻略有些无奈的眼神中结束手中的动作，随后还轻哼了一声，然后才回到自己原来的位置坐下。路明非很是懂事地跑到陈雯雯旁边乖乖坐好，傻笑着看封彻走到最后剩下的椅子那儿。
结束这场面试前的小插曲后，除却对这些形式都漠不关心的封彻外，路明非有些紧张地四处张望。在场的每个人都为此悉心打扮，就连他自己都换上了封彻替他买的那套昂贵衣服。可光凭这些还没法缓解心情，路明非挠了挠头，一边吃服务员送上来的茶点，一边打量身边的陈雯雯。
陈雯雯今天的打扮很是动人，一件深蓝色的套裙，白色的蕾丝边袜子和平底黑皮鞋，扎着白色领巾，头上的发卡换成了珍珠贝的，一身搭配下来倒像是电视上那些英伦贵族子弟的校服。
路明非喝了口牛奶，咂巴咂巴嘴。他将视线继续飘忽，看到赵孟华正在低声朗诵什么，像是在复习等会可能要用到的口语，微微闭起双眼时仿佛又是在对什么颂词祷告。他忍不住笑了笑，但好歹被牛角面包堵着嘴没笑出声来。
赵孟华一旁的是柳淼淼，这个钢琴十级的美少女以很是优雅的律动在自己膝盖上摇摆起手指，缓解压力的方式都那么别具一格。路明非撇了撇嘴，借牛奶咽下口中的面包后去看封彻的表现。
真不愧是自家老大！路明非想着在场面试的谁有咱老大沉稳？他就这么闭上眼端坐在位置上，脸上只有柔和的平静表情，连抱在胸前的双手和膝盖都没一点动作，路明非他自己都快忍不住想要抖腿了好吗？
路明非不知道封彻为什么如此冷静，最后得出的解释只有果然还是见过大场面的人才能Hold住。他又没忍住跑偏思路去想面对战场和面对面试哪个更恐怖一点，给出的回答是：除非推开门要带你面试的是一群抱脸虫，不然这两者根本没得比!
赞叹两句封彻的定力后，路明非再去看苏晓樯是什么情况。
结果这一看又让他哑然。小天女明显也很紧张，但她排解这份心情的方式居然是盯着封彻在数—睫—毛？路明非赶紧收回目光暗自喘了口气，然后又悄咪咪地继续望过去。刚刚那一眼他不是很确定苏晓樯真的在给封彻数睫毛，没准只是在单纯盯着看也说不准。至于他为什么会猜测是在数眼睫毛，主要还是因为他想起了自己曾听说过关于校园传说之首楚子航的传闻。
他们学校里有个论坛，路明非以前有次就在那里看到过女生们展开了“如果能够和楚子航成为情侣，会干些什么事”的YY讨论，其中一个回答让他印象深刻，那就是：和他睡在一起什么也不做，就这样盯着他的睡脸数上面有多少根眼睫毛。
文艺到爆炸了好吗？！路明非忍不住再次发出那时的呐喊，不过是在心底。
陡然间，路明非老实坐好在位置上。在看完周围一圈他人的姿态后，他突然就对这场面试没什么别的想法了。倒不是在这种时候打退堂鼓，仅仅只是觉得……他们都不是主角。这个“他们”指代了很多人，不在其中的就只有他自己和封彻。
不知为何，他就是确信了这样的想法。每个人都在为接下来的面试准备，也各自都在展现着不同于其他人的紧张模式，可在场真正不紧张的就他们两人。
路明非心想也许自己已经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了。可光这样想也不对，他总有预感其他人都是在做无用功，面试什么的本就是场玩笑。他转而去想封彻的表现，但自家老大如同是一种胜券在握般的平静，就像是早已经窥测到了考试结果，而且远比那些在试卷上抄到答案的学生还要淡定！
路明非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如果只是将主角代入到封彻身上去倒觉得还没什么，可为什么瞎想时候总会牵扯到自己身上呢？他想起昨晚临走时自家老大那意味深长的浅笑，本以为那仅仅只是个礼貌微笑，难道还像菩提祖师那样暗藏玄机不成？可他哪够格去当孙悟空啊！
“柳淼淼到了吗？”
里间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了，一个身材瘦高的年轻男人走了出来，操着一口流利的中文，长着一张中国得不能再中国的脸。他穿着一身墨绿色的西装，修身合体，领口是银色的细边，金色的衣扣和袖口闪亮，胸口处有用银线刺绣的徽章，看起来像是校服，可在场的人全都没有见过剪裁那么精致的校服。
总不至于到了大学还有穿西装校服的要求吧？这个念头在路明非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却突然觉得能有这样一身似乎也不错。
钢琴小美女噌地站了起来，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到！”
“我是考官叶胜，请跟我来。”年轻人微笑，露出雪白的牙齿。
柳淼淼踏着僵硬但不失优雅的步子和叶胜一起进去了，门随即关上，剩下的17个人里有16个在扭头对着眼神，谁都没法掩饰脸上的紧张。
封彻在叶胜推开门时和其他人一样都望了过去，可他关注的既不是校服也不是对方的长相，而是气味。那味道虽然不知为何非常浅淡，但还是能够分辨出来的，其特质在人血中无疑就好比羊群里出现的黑山羊那样扎眼，光是存在就能察觉到异常。
“又是一个龙族混血种么？”在众人缓解气氛的讨论声中，封彻兀自低语道。之后，他装作有些疲劳伸手捂住眼旁，遮蔽住可能被察觉到的视线后在左眼开启帝具五视万能，透视加持下的视力直接跃过会议室厚重的墙壁，看到里面简单而空旷的场景。
除却刚刚进去的叶胜和柳淼淼外就只剩下另一位笑得很甜美的女孩，穿着和叶胜差不多的制服，只不过是套裙，领口塞着玫瑰红的蕾丝领巾。
透过再度发动的洞视能力，封彻得以借助几人交谈时嘴唇的动作看出他们的谈话。他很好奇对于这场完全就是应付的场面时，身为面试官的二人会提出怎样的问题——
如果不是相信自己的帝具和分析能力，封彻一度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但柳淼淼在听到问题时脸上的惊讶表情却做不得假。开始面试时，叶胜对端庄坐在位置上的柳淼淼所提出的第一个问题是：“你相信有外星人么？”
再然后，“你相信超能力么？”
最后一个，“你觉得人类生存的基础是唯心的，精神和灵魂的，还是唯物的，物质和肉体的？”
之后的回答封彻就没再看下去，收回目光后继续在位置上闭起双眼养神。
门被推开了，叶胜礼貌地比了一个手势。柳淼淼走了出来，又回头跟叶胜说了声谢谢，看得出她强撑着不想露出失望的表情，但是那失望已经老老实实地写在脸上了。
没等众人问她在里面被提到了怎样的问题，柳淼淼拿起自己座位上的书包就扭头往外离开。
紧接着下一个是苏晓樯，她从位置上“蹭”地站起，和身旁的封彻对视一眼。她似乎也想露出怎样的表情，或者说想在封彻脸上看到什么，于是封彻就会意地露出温柔的微笑，又冲她温柔地点了点头。
小天女这才感觉到自己又被加持了某种力量，像走T台一般昂首跟着叶胜走进会议室。
不到五分钟，门就被再度打开。苏晓樯冷着脸从里面走出，又回头恶狠狠地瞪了叶胜一眼。她在回到座位后也没打算告诉别人在里面被问了怎样的问题，和封彻道过别就立马离去。
“什么学院！他们耍人！”临走时还丢下这样一句话。
面试结束后她就知道自己肯定不会被录取，于是在一定程度上希望并认为封彻也是如此。所以对于她没有告诉任何人面试官到底拿捏着什么样的问题这点，封彻还是能够理解的。
再下一个到陈雯雯，女孩进去时路明非还和她打招呼打气。当门被叶胜再度关上时，路明非就溜到封彻身旁空了的位子坐下，抓着乱糟糟的头发问道：
“老大，你说里面的面试官会问多么变态的问题啊？我们几个有没有戏？”
“你说的‘我们’指哪些人？”封彻问。
“呃，还能有哪些？”路明非有些困惑地看他，“就我们班的几个。听说国外的名校在我们国家一年就招几个人，没理由全都在我们学校吧？”
“说不定呢。”封彻笑了笑。
十五分钟后陈雯雯才从里面出来，脸上没什么表情，一路都盯着自己脚尖的反光。
路明非刚想凑过去问她里面是什么问题，就听叶胜说，“路明非。”
路明非一愣，回头看叶胜正对自己招手，两人就这样不受阻碍地对视起来。
“路明非，下一个到你。”
像是生怕他没听见，叶胜又重复了一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