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里的爸爸是在部队时照的。三寸大的照片,穿着一身65式军服,军帽上的红星对爸爸的相貌而言就是一个非常适合点缀肤色的装饰品。我爸的脸部轮廓是柔和的,没有明显的棱角,黑黑的眉毛也是舒服的平展着,鼻子没有很高的鼻梁,鼻头是有点圆圆的蒜头鼻,不大不小的丹凤眼,嘴巴红润润的微张上扬,在光洁白皙的脸庞两侧有微微红的胭脂。
我爸靠这张照片打动了我妈和我姥爷。
我妈被他嫩嫩的脸庞给打动了,后来见面时,才知道那是我爸十八岁时的照片。
我姥爷被我爸照片里透漏出的老实忠厚给打动了。现实中,我爸确实是忠厚老实,甚至老实的给人感觉有点傻,可我姥爷觉得傻傻的老老实实的,会拿着他闺女好些。确实,在我的记忆里,我爸和我妈的吵架,我爸从没赢过一次。我姥爷的两个女婿里,我爸是受喜欢、欢迎的那一个。
我妈想象地太美好了,她觉得自己没了娘,婆婆会好好对待自己;也觉得自己没了娘,公公会同情自己。
结婚第二天回娘家,我姥爷安慰我妈,建英,不要哭了,只要世杰拿着你好就行。二姨哭着说,姐别难过了,看到你哭我也难受想哭,谁让咱娘走的早。大舅也是伤心难过的叹气,却没有说话。小舅看着两个姐姐哭,尤其是长姐如母的大姐哭,他开始暴躁地急了眼,对着爸爸说,我好好的一个姐姐怎么才嫁过去一天就伤心难过?你们怎么对她的?你要好好地对待她,不然我就打你!
我爸连忙解释说,我没怎么着她,可能刚结婚离开家,伤心难过。
姥爷吩咐着大妗子和二姨好好炒菜、做饭招呼新进门的姑爷。
妈妈每次看到小被就会想起奶奶给缝制的结婚被子,一想到这些她就会觉得委屈、难受。
盖着这床姑姥娘给缝制的小被,出了城,重汽轻卡货车跑在崎岖不平的老旧柏油路,跑在凹凸不平的尘土飞扬的石子土路上,颠颠簸簸地来到了老家。
刚进村头,在村两头地里干活的人们看见我爸,他们站在地里跟我爸招手打招呼,我爸就会把车开的慢些,脸朝着车窗外,伸手挥手大声地回应着。碰见熟悉的叔叔,他们会彼此的叫着名字开着玩笑,要是碰见一个门户的长辈,我爸会停车下车,并拿出红盒的“大鸡”烟或者白盒的“红塔山”,递给长者,并回头提醒我说,晓丽叫老爷爷(有时或者叫老奶奶)。我就会不耐烦地叫着。
我印象最深的是一个老奶奶,有着一双小小的尖尖的脚,额头总是围着一块黑色的布,布上会绣着牡丹花或者凤凰之类的。她瘦瘦的矮矮的,身材干瘪,皮肤像老树皮一样褶褶皱皱的没有血色,我最害怕的就是她拉着我的手以示亲切及喜爱。明明干瘪毫无血色褶皱的手背,她的手掌却感觉力气很大,手指头肚和手心都是厚厚的一层肉,那层肉不仅仅有茧子,还有许多在地里或者水里劳作的破裂开的小细纹,尤其大拇指手掌的裂纹很深很长很喇人,她的整个手掌都是裂纹,几乎所有的裂纹都已有着黑黑的结痂。她走路躬着腰,低着的头离地很近,迈着很吃力的小脚,她的裹脚布会把裤脚缠绕住,有时会开,她很吃力却极其认真的一层一层的缠绕着。她会坐在用谷草编的扑草团上拔棒槌粒子,低头不语躬着因劳累突出很高的腰,一手一个棒槌,两个棒槌相互摩擦着,玉米粒就会一粒粒的掉进簸萁里。她干活利索又块,根本看不出是一个将近80岁的经历过封建社会的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