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灼灼的烈日焙烤着干涸的大地,一队持枪鹄立的军士正押送着一群手脚之上都被束缚着抗元石枷锁的囚徒们;
这群囚徒们正口干舌燥地向前漫无目地走着,后面便紧随骑着一匹高大的角马的金发男人与一位全身都裹挟在黑袍之下的修长男人。
这群囚徒本是那波旁王朝旁系的贵族,自幼便娇生惯养的他们哪曾受得了这般折磨,只是他们一旦惫懒便会被后面的士卒重重地鞭笞,他们便只能步履蹒跚地一步步向前;
只是他们并未知晓他们的目的地在何处,更无从知晓他们已被那个无情的金发男人下达了活埋的命令;
在那幽静的爱斯多利峡谷隘口之处,这是这群押送这群囚犯前往活埋场所的军士们的必经之路,只是此时却立着一位骑着角马候在此处多时的女子;
遥看这位女子只不过中庸之资,眉鼻之间也并无半点动人的轮廓,但她那漆黑的眼眸却像极了那深邃的夜空,虽那般清澈明亮却又引人入胜;
遥看到金发男人的军队浩浩荡荡地行来,这个女子便跳下角马,伸出双臂坚决地挡住了这支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军队,更拦住了这位一怒之下便要流血漂橹的铁血君主;
金发男人勒住马缰停了下来,他居高临下地睥睨着这个毫不动摇的女人
“卡西奥佩娅,汝辈拦在此处到底所为何事”
这位金发男人曾经只是一吼便震慑得敌方大将心胆交瘁而死,只是这位柔弱的女子却毫无惧意
“陛下,吾辈恳请陛下能够饶恕这些已是普通的平民们的性命”
那些荼毒们听见这位女子的话语便知晓了等待在他们前路的将是何等宿命,那慌乱的前朝余孽们便伏在地上向那个金发男人虔诚地三叩九拜请求宽恕;
那个金发男人只是冰冷地一吼“闭嘴”,那些余孽们便颤颤巍巍地匍匐在地上不敢动弹;
这个男人只是骑在马上冷漠地凝望着这个女子,这位女子也丝毫不畏惧这个男人若有若无流露出的王者之气,这两个人便只是互不相让地对峙着;
不知是否是顾忌这位女子在马派之中素有的美誉,这位吞吐天地的男人终究还是屈服了
“卡西奥佩娅,只要汝辈现在速速退去,孤便宽恕你惊扰孤和天权大人座驾的过失”
其实在说出这句完全不符合自己性情的话语时,这位金发男人是多么卑微地希冀这个女人能够接受这个冷漠但是温暖的劝诫;
只是这位女人却如石头一般倔强,毕竟她是卡西奥佩娅呀!
金发男人那高高举起的马鞭终究没有挥下去,因金发男人可以为了她承受屠戮这整个世间的罪恶,但他绝不会伤害这位女子的分毫;
那群荼毒敏感地察觉到了这位冷面杀神的弱点,装腔作势的他们便围拢到这位女子的身后,哭诉着向这位善良的女子乞求着他们生存的渺茫希望;
整支军队的风向都变了,他们竟在窃窃私语着这位向来冷面无情的君王变得如此软弱,竟连一位女子都敢忤逆他的旨意;
那群荼毒们也在隐隐约约地窃窃私语,因他们明白只需玩弄这个天真女子的善心便可确保他们安全无恙;
黑袍人天权先生无声无息地动了,虽这位女子是他的徒弟,但是对于三番五次打断自己部署的这位女子他从来不留情面;
当那黑袍人天权先生幻化出来的利器洞穿这位女子的身躯时,金发男人才如梦初醒,但他无论如何都阻止不了这一切的发生,因这位天权先生的实力远非自己所能制止;
更何况,这天权先生所行得一切才是符合他们所做的谋划的正确之举;
那位女子倒下了,那群惊慌失措的荼毒们却无意关注她的生死,因他们只是更加厚颜无耻地磕头求饶,他们谁人可曾注意到那位奄奄一息的女子向他们伸出的温暖的手;
金发男人重重地踢开那群躲藏在她身后的蝼蚁们,他握住了她的柔荑,不悲不喜,无痛无悲;
感觉心脏裂开的他只是盯着这位女子清澈的眼睛
“卡西奥佩娅,难道孤在你心中的地位甚至不如这群荼毒吗?”
卡西奥佩娅仿佛又变成了当年那位懵懂的少女
“理查少爷,可还记得吾辈曾与你所说的那个关于旅途的秩志吗?”
“吾辈与少爷便像那南辕北辙的旅人,虽然有过一段短暂的共同旅行,但目的地不同的我们终究还是不得不分道扬镳”
金发男人眼神里溢满了伤心欲绝,只是他的泪水却终究流不出来,因他早就忘记了为一个人流泪会是怎样的滋味
“你,我,如若当初孤不做这高高在上的陛下,我们,之间会有什么不同吗?”
卡西奥佩娅挤出全身的气力勉力一笑
“若少爷不是这陛下,那吾辈便也不是这卡西奥佩娅了,那这般的追问又有何种意义呢?吾辈和少爷........”
“终究还是少了几分缘分吧,或者说,彼此相忘才是对于彼此最大的宽容吧”
感受到怀中这位女人生机的逝去,那个状若癫狂的金发男人仰天长笑了三声,便向着那群嗜血的军士毫不迟疑地下令
“将这些荼毒就地处决,一个不留”
于是混杂着一片惨叫声和狂笑声,这片幽静的峡谷被血液染成了惨无人道的修罗场,即使千年之后这片峡谷之上已经建造起常居人口百万的繁华都城,人们依旧能若有若无地听见那逝去者的呻吟声。
...........
“外面的风好惬意呀~~~”
贴着一袭粉红色连衣裙的少女张开白皙的双臂大声地欢笑着,任由带着细细砂砾的凉风吹拂起自己的裙摆随风起舞,少女银铃般的笑声也随着干燥的夏风在这片荒凉的峡谷中向着远处袭转开去。
担心米歇尔的挟私报复,茯苓便主动辞去了那服饰店的职业,几日后与鲁西少年一行一同前往德利城去投奔自己那远方亲戚;
茯苓似想到某种传闻,便神秘兮兮地向着鲁西少年耳边凑近,低声问道
“鲁西,这附近是否真有天际城所传闻的那种人高马大,面目可憎,长着三头六臂的盗贼吗?”
鲁西初始确有些许怀疑这位比自己年纪大上少许的女子身份,只是她那天真无暇的性情不似能伪装得了
“茯苓姐姐,汝辈当这是吟游诗人的所吟唱的秩志呢?便是帝国悬赏通缉榜上恶贯满盈的顶级罪犯们,论起长相也跟吾辈没有半分区别”
坏笑的茯苓又凑到亚丝娜的耳边轻轻地耳语几句闺蜜间私密的悄悄话,边说还眼神暧昧地斜视了鲁西几眼;
听了茯苓的话亚丝娜的脸色便变得潮红,她轻轻地捶着笑得花枝招展的茯苓的如莲藕般雪白的手臂
“茯苓姐姐,你好坏......”
三个男孩子面面相觑,这三个构造不同的男孩子只好抱着双膝撑着下颌木讷抵瞧着两个聊得热火的女孩子发呆。
行了几个车程,缚着茶色护目眼镜的格林大叔的粗旷声音在风中被拉得好长
“孩子们,吾辈已经抵达沐英村的地界了,大概不过半个理查的车程吾辈便可安全抵返”
趁着晨曦和早已风干的晨露,经历了一路上的长途跋涉,终于行驶在呲邻火元村的联合村落的地界之内;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隐隐约约地看到那寂静的落雪湖的影踪,斯米尔便稳稳地立在卡萨里之上,他指着远处已经显出端倪的落雪湖的轮廓
“诸位请看”
那孕育着沉沉暮气的夕日昏睡着便要醉落下环抱着落雪湖的青翠山峦的山梢之下,因热胀冷缩的水蒸汽迫使群山氤氲在寥寥的雾气之中。
湖面一片祥和,一只疾驰而下的水鸟在镜面般平静的湖面上划出波光粼粼的水纹后翩跃而起,消失于寂静的密林之中。
被夕阳的余晖映衬得如此单薄清冷的茯苓似在轻轻地呢喃
“如果可以有所选择,吾辈也想永远安居在如此平静安详的村子中”
'火元村'那印着朱红色字体的石碑渐渐清晰地浮现于眼界之中,鲁西他们可以遥望见村口聚集了许多熟悉的面孔,鲁西少年甚至可以看见立在人群之中带着清丽笑容的妈妈艾米丽。
村中众人都已通过榫头鹰知晓了那远在天际城的好消息,所以纯朴的村民们都想为这群孩子送上美好的祝福,这是不带有任何杂质的纯粹情感;
在因迈吉大陆,榫头鹰是一种价格较为昂贵的传信工具。
'榫头鹰信社'会根据传件人所寄信件路程的距离来收取费用;
这种飞行能力极强的猛禽榫头鹰每次传递费用区间大概是从1到10个布币不等,超出临近信社之间路程的跨地域信件代价就会根据路程多出常规价格几倍之多;
只是,作为低空系的霸主,这种训练有素的榫头鹰择木而栖,醴泉而饮,可以扶摇直去几万里。
这种被饲鹰人悉心培训的飞禽拥有极强的耐力和超高的辨识力,而经过'饥饿训练'互相残食同类活下来的那群榫头鹰王则被皇室征缴用于帝国心腹军队赤血军和罗网卫使用。
近乡情怯的卡萨里的速度慢慢减缓,最终格林大叔以他卓越的驾驶技术将卡萨里准确地停放在了火元村石碑之前。
格林大叔带着温和的笑容,将茶色防护镜推到额头之上“孩子们,我们到家了”
鲁西远远地瞧见妈妈艾米丽双手搭在素色的衣衫之上微笑地打量着自己,鲁西便跳下卡萨里,丝毫没有难为情地紧紧抱住妈妈,尽管这个智计无双的鲁少年已经同母亲一般高,但他毕竟还只是一位恋家的孩子而已。
斯米尔则拘谨地站在那儒雅的斯图尔大叔身旁,他们似在讨论着那在天际城中的所见所闻;
亚丝娜乖巧地站在那脸上的褶皱笑得像花绽放的马克雅思老头旁边,娇羞地听着马克雅思老头眉飞色舞地向着村里的居民们夸奖着自己如何美丽聪慧。
只有落寞的茯苓背着手用脚尖轻轻地敲击着地面,她从小便渴望着这样的家庭温暖,那眼神迷离之中似有万千愁绪。
细心的亚丝娜便拉着拘谨的茯苓来到马克雅思老头的面前
“爷爷,这便是我们在天际城认识的朋友,茯苓姐姐。茯苓姐姐人可好了,美丽善良脾气也好,在路上也对我们诸多照顾。”
茯苓怯生生地瞧着一脸严肃的马克雅思老头,便恭敬喊了一声“爷爷你好”
心细的鲁西靠了过来,对着一脸拘束的茯苓语气轻松地说到
“马克雅思老师对待陌生人便都是这幅面容,等你与他熟络了便知他为人并非拘泥世俗之人”
佝偻着背的马克雅思老头一只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悄然便拧住鲁西的耳朵
“小子,几日不见便连老夫都敢打趣?莫非你认为考上德利学院便不可一世了吗?想当年,我在格林学院的时候可是追着那群小兔崽子打时他们也不敢抱怨一句.....”
缅忆起着自己光辉事迹的马克雅思追忆起往事,他凝重了脸色问道
“小子,汝辈定是见过俄塞里斯那个老头?”
行过来的艾米丽听到这个名字便怀揣着沉重的心事望向地面,直到亚丝娜轻轻地唤她
“艾米丽阿姨,艾米丽阿姨”
反应过来的艾米丽强颜欢笑地温和地看着这个让自己疼爱的女孩子
“亚丝娜,这几天旅途多亏你照顾鲁西了,这孩子一定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
亚丝娜望了一眼避开了旁人的耳目正一脸凝重和爷爷讨论着私密事情的鲁西
“哪里,艾米丽阿姨。其实这一路还是鲁西照顾吾辈体贴一点”
艾米丽轻轻拉住亚丝娜的手放在自己的温润的手掌之中
“鲁西那孩子无论何事都行为谨慎,只是这种性格反而使吾辈分外担忧。吾辈常常在想,一位十三岁的孩子真的能撑住如此大的压力吗?只是多亏亚丝娜,我才觉得自己的孩子真的是一位会喜悦欢笑的普通孩子”
亚丝娜能感受到来自艾米丽内心深处的温暖
“艾米丽阿姨,只要我在鲁西的身边,我一点会尽力的...保护好他的”
艾米丽浅笑盈盈地抚摸着亚丝娜那柔顺的黑发“菲布加尔,亚丝娜”
茯苓甜甜地对着艾米丽一笑,毫不拘谨地自我介绍
“艾米丽阿姨,恭安。吾辈是鲁西和亚丝娜的朋友,茯苓”
艾米丽打量着谈吐大方,气质文雅的茯苓
“茯苓,真是一个充满诗意的名字。人也是一位漂亮的小姑娘,只是汝辈如何认识我呢?”
茯苓似笑非笑地俏皮地白了亚丝娜一眼
“亚丝娜在路上一直念叨着您,夸赞鲁西的母亲如同切利斯特传记诗《阿尔忒弥斯》中月亮女神那般美丽。所以我在见到您容颜不减便能猜测出您是鲁西的妈妈”
艾米丽听了这位机灵的小姑娘一番话笑逐颜开“真是好甜的小嘴,但是谢谢你的赞美,茯苓。”
亚丝娜将失去双亲的茯苓遭到那米歇尔的骚扰只得远走高飞投奔亲戚的经历告诉了艾米丽,感同身受的艾米丽抹着眼泪
“这世道真是多了许多如此可怜的孩子,也不知道那前者所追求的美好新世界何时能够实现”
萤火花灯的夏季夜晚往往要来得漫长一些,初识小别离的鲁西细细咀嚼着妈妈艾米丽精致刀工所切得薄若蝉翼的落雪湖鳜鱼片。
艾米丽便安静地端详着自己孩子恬静的吃相,嘴角不自觉地露出一丝满足的微笑。
鲁西收拾好自己的餐具,向着艾米丽道了晚安
“恭安,多谢母上的款待,吾辈便先行回房了”
鲁西推开这几日一如既往被收拾地一尘不染的房间的障子门,欲言又止的艾米丽还是忍不住开口喊停了的鲁西的动作
“鲁西,吾辈可以与你说上几句话吗?”
鲁西家的夜光石的光泽并不亮堂,那站在微弱的灯光之中的身形单薄的艾米丽看不清楚那黑暗中的鲁西少年的表情。
她只听见鲁西掩盖得没有丝毫情绪的声音“嗯”
艾米丽撇着头,微弱的光亮在艾米丽那碧绿的瞳孔里缓缓地跳动,她的语气中挟带着一丝疲劳
“孩子,不管你日后听见了何等消息,吾辈便只希望你记住一点,妈妈和爸爸都永远爱你”
艾米丽似乎哽咽了声音,听出了她在极力抑制使自己不安的情绪稳定下来
“只是人生就如同一段短暂的旅行一般,总会有人会先下车,以前是爸爸,以后便可能是妈妈;”
“只是每个人在登上这辆车时都曾想着与你行完这一段美丽的旅程,但他们还是要下车,并不是因为他们看见了更美好的风景,只是他们的确抵达了终点站”
“所以,请不要怨恨他们半途丢下你,学会去感谢这些人曾陪你看过的沿途风景;孩子,你以后的人生还会有更多的旅人加入进来,然后离开”
“所谓人生便是这样不断学会离别和再见,然后感谢和知足成长起来”
鲁西轻轻地掩上了门,艾米丽终究还是按捺不了自己的情绪,忍不住轻声地啜泣起来。
银色的月光透过百褶窗帘照亮了整个鲁西少年的房间,贴在障子门旁听着动静的鲁西少年无力地靠在房门之上,他那幽蓝色眼眸还残留着眼泪的痕迹,在那月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