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五月份天很热的,热得人想吐舌头,狗想流汗。
那时候的我们,真真觉得不如树荫下耷拉着脑袋伸长舌头的狗。狗尚且可以选个安逸凉爽的地儿歇一个下午,我们呢,太阳晒过来灼得人耳根发烧,不能挪位子就只能往玻璃上贴报纸,结果年级主任从门口一过就得全部撕下。
日头啊还是晒人的日头。
现在我坐在寝室写下这一章,空调里冷气开的很足,我想拿件外套披上,写着那时候的疲惫和闷热,觉得好遥远、好不真实……
很少会有人和我一样,坚持中午顶着太阳去操场上打球,教室很热,操场更热,橡胶跑道被烤得糯软糯软的,脚踩上去就跟踩烧红的铁板没差。就我这样的,那段时间也敢在上操场。
刚开始是跑到外面吃饭,买点书回来看。之后教室安装了新多媒体,趁着老班不在,悄眯眯地打开电脑看电视。
老师没注意到网线没关,我们看的东西就五花八门:动漫、电影、电视剧、MV……
想想那时候拿着遥控器和钥匙的我,当真是亲民的一批啊!
之后定下来了,看NBA,季后赛,又是一年“骑勇大战”。
胆子真大,趁着老师吃饭的那一会儿,一班要毕业的学生,齐刷刷坐在教室前面看着NBA,那架势比听讲可认真多了,我们也没想那么多,压力总要找个释放的口,你给我们机会,我们不珍惜,可不是傻嘛……
乔丹——我们班可都是名人啊,问我:“诶,那个是科比啊?我咋感觉黑人一个样儿呢?”
科比啊,那么帅,那么猛一男的,湖人对的,可这是骑士打鹈鹕啊……
我告诉她:“他可能在观众席看洛杉矶四点的太阳,你仔细看,说不定那团黑里就是他。”
“啊,他咋不上场呢?”
没等我回答呢,小黑那一群人就进来了,四太子扯着嗓子大喊:“搞莫斯的呢?瞧电影汗?胆子嘛内大呢,我给老师说!”
灿灿从后面勾住四太子的脖子:“你个吊四儿,喊莫斯喊,等会把李继承搞来了!”
四太子感觉闭嘴,眯着眼睛比了个嘘的手势。
小黑把第一排上的书整理出一块干净的地方,接着一屁股坐了上去,他荡着腿,随手拿本书扇风:“这不是大胡子嘛。哈登!你快瞧,你上场了!”
四太子回头看不见他,喃喃自语:“刚才还在的,搞哪豁去了嘿?吃完饭就撒尿汗?搞莫熊嘿!”
“哈登!”
我们班的这位哈登同学才算出场,他从隔壁的厕所跑出来,甩着手上的水,跑起来一颠儿一颠儿的,嘴里应着:“来了,来了。”
哈登和那个大胡子哈登可不一样,这个哈登可是个光溜溜白净净的一个可爱小郎君。哈登脾气顶好,几乎没见过他发飙,他笑起来是看不见眼睛的,弯弯的眼睛和着又长又浓的睫毛,咋看咋温柔。两颗小虎牙从薄薄的嘴唇里溜出来,俏皮可爱。
和这样的机敏的模样不符的是他的性格,哈登不善与人争辩,说到急处从脖子到额头都能是红的。他那罕见的几次发怒就缘于此,与他争论的那个人早就在回忆的浪潮里搅得模糊,只因他生气的模样与平时反差太大,才让我记了个清楚。
很多时候,我们以为会记一辈子的仇等到长大去看不过是件鸡毛蒜皮的小事,那些我们想永远记住的人,终于也是愈行愈远,相忘江湖。
哈登是分科之后才来十班的,所以他与开头出现的那几位关系甚好。他们,都是后来过来的。
圈子就是一个个属性相契,标签一致的人组成的一个非正式团体,不必明说,明眼人自会知晓。这是人的本性。加入一个新的陌生环境,人总是习惯与自己类似或相辅的人为伍,立根立基。
社交真的很重要。
或许也是与四太子他们为伍,哈登同学总能显现出不符合他性格的活跃的一面,这样确是对哈登融入集体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小龙是哈登的第一个同桌,那时我坐在他们右侧。
他们俩的性格可真是很搭,小龙外向,爱说话,哈登像个闷葫芦,笑眯眯地听他说,不时点头说声“嗯”证明他在听。
小龙与他相处久了,摸清了底细,他跟我说:“哈登可不简单,我感觉我们的前十名可能要有变动了!”
“仔细说说。”
“他的数学可以和我比肩了!化学有些我做不出来的题他都会!”
很难得听见小龙说这般谦逊低调的话。转念一想,其实在我们那学校这种情况很正常,每个人都不笨,换一次班,成绩方面肯定水深,深渊必定卧蛟龙,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你们说什么呢?”
小龙坐直了,说:“说你成绩好呢,你英语可不如我,还得加油啊小伙子!”
我问哈登:“第一次模拟,化学咋样啊?”
他把试卷递给我看,看着满卷的对勾,我悄悄地藏起了60多的试卷……
记忆就是个筛子,很多事都晒掉了,记不清了……
班里的男生都爱上了打球,每个人都喜欢在课后涌上球场,会与不会都要扔几个球,享受难得的挥洒汗水的时光。
男生皮,喜欢给自己和别人起一些乱七八糟的外号,我的这些文章也都是基于这些外号来的。他们有一段时间很喜欢用NBA的球星的名字作为外号,什么十班科比,缩小版杜兰特,詹姆斯,冯老大——好像什么乱入了……
各种花里胡哨的招数也有一些中二的名字,不再举例。只能说那时候每个人都好有活力,又好缺心眼儿。
小黑喊:“詹姆斯!作业本给我!”
哈登回头一笑:“从现在起我叫哈登!”
“你叫个球哦,你都没得胡子。”
说到男生,就得提和英语老师抬杠的这出说不完的戏。
要说大壕和瑞果他们和老师对着干,他们英语成绩还说得过去啊,那种英语又糟糕又爱反抗老师的一群人里有我,有浩子,有哈登……
英语老师最喜欢当反面教材的就是我们几个:
“你们看看,连班长都能考个英语第一,你们还有啥考不了的?”
其实那一次中考,考最后一门英语时,我发了高烧,回到家就请了假。第二周来学校还不敢相信这是真的。那一次是我唯一一次进前五,顶掉了巍仔的位次,他气急败坏。那一次发了奖,那一次没发钱。
“你瞧瞧,这次哈同学很有进步啊,表扬!”
“呦,你怎么能这样写呢,我跟你说哦,英语短文要先看题再读文章……”
不管怎么说,即便英语老太太再用心良苦,到最后仍没能拯救我几人惨淡的英语成绩。
高考之后,哈登选择了复习一年,我没再见过他。
其实有人叫他亮亮,只是我觉得哈登这个名字跟他反差大,倒是更容易让我想起那个笑眯眯的少年。
竹林摇着风,瑟瑟地漫步在午夜的纱窗布上,台灯压得很低,怕搅扰了睡觉的生灵,少年从伏案的桌子上抬头的时候,是否还会想到这些早已四散各地的朋友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