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历二十四年元月,本该是阖家团圆、幸福美满的时刻,然而昭穆帝的薨逝,为这个喜庆的新年添上了许多哀愁。家家户户换下红艳艳的灯笼,转而换上了素淡的纸灯笼,一条长街,寂寂无人,偶有一两人匆匆而过,却也都是面带哀戚。
“公主,丑时一刻了。”乐水的声音响起。“叫人梳妆吧!”锦仪轻叹一声道。三千青丝慵懒的堆积在螓首,斜飞入鬓的双眉,小巧可人的樱唇衬得锦仪风情万种,妩媚多姿。一众婢女鱼贯而入,所持物品虽各不相同,但却没有一丝杂音,连水波纹都颤不起来。各种章法,纹丝不乱。
“老奴伺候公主梳妆。”秦嬷嬷轻福一礼,笑道。“嬷嬷?!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回家乡了么?”锦仪又惊又喜道。“我来看看我的小公主啊!”秦嬷嬷笑眯了眼睛。“以后这样的事就交给别人做好了,嬷嬷以后我养你!”锦仪拉着秦嬷嬷的手道。“公主,这不合适。主是主,奴才永远是奴才。规矩一天都不能坏。”秦嬷嬷正色道。锦仪忙道:“锦仪知道了,以后不会了。”秦嬷嬷笑道:“这才是对!”“公主要梳什么?”“嬷嬷看着来吧!”
梳子落下,锦仪看着镜中的自己,弯着眼睛赞道:“到底是嬷嬷手巧。”秦嬷嬷选着步摇,欠一欠身子:“公主过奖了。”
红色的玛瑙掐金步摇映着面若桃花的面庞,锦仪看着镜子,拿起桌子上的花钿,轻呵一口气,对着镜子,贴至眉心。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
“走吧,”锦仪唇角微勾,“逛御花园。”
此时的朝堂确是另一番景象,龙椅上空无一人,一众朝臣三个一堆五个一群吵吵闹闹,全无半点天朝臣子的风度,更像是一群乡野村夫在集市里哄吵。
哄吵的内容却并不是什么迎哪位皇子登基,哪位皇子更有资质,大典什么时候开始,而是亡帝留下的诏书。
这亡帝留下两道旨意:一道空无一字,却盖着皇帝的印玺,一道虽说有字,却也不是立皇子的旨意,而是立公主,这立公主当然也不是说让公主登基,而是给了公主监国权。
满朝文武看着这两份旨意,百思不得其解,这公主监国,虽说有些僭越了,可人家宠闺女,给了也没什么。况且公主权利再大,她也翻不出天去。可着空白的旨意又是什么玄机?却是谁也想不出来。有的说这张旨意是让众臣商量商量扶持一位最有才能的皇子,有的说这张旨意是先皇随手放的,并没有什么特殊含义,还有的人说这是一张密旨,先皇是登仙了,天机自然是凡人所看不到的。众说纷纭,难辨真假。只有丞相邵晋独自拿着两份遗旨,沉吟不语。听着周围的臣子说着各种观点,也只是一笑了之,不予深究。
周朝建国百余载,从来都是男子专政,当然,也曾有公主监国的先例,先前的公主监国是因为皇帝年少,其生母身份卑微上不了台面,皇后给皇帝陪了葬,为防止大臣专权,所以才让公主监国。为防止驸马夺权,因此周朝监国的公主不能婚嫁,死后进太和殿,其画像挂于凌微阁,受后人祭拜,永享尊荣。宫外的公主府扩建,宫内居锦南殿,如果宫内没有太后和皇后,长公主代为管理。
先帝子嗣五个,公主三个。贤妃无所出,养着王美人的婉仪公主。良妃出身卑贱,被先皇看中,虽然只有一夜,却是肚子争气,生了四皇子宇文炫,故而提拔到妃位。淑妃最是得意,先皇当皇子的时候便是侧妃,与先皇年少夫妻,感情深厚,两子一女,女儿便是遗旨中所立的执政公主。一个是收人尊崇的二皇子宇文烨,一个是受先帝宠爱的小皇子宇文炽。德妃数年吃斋念佛,不理外事,只有一个公主晨仪,先帝喜欢她与世无争的性子,便把大皇子宇文煜交由她抚养。皇后与淑妃一同入王府,原先还姐姐妹妹其乐融融,先后怀上了二皇子和三皇子。直到进宫后,两人不知因何起了争执,而淑妃正在此刻却滑了胎。先帝虽然嘴上没说什么,却是禁了皇后的足,责令其不许走出自己宫门半步,并立刻提了淑妃为皇贵妃,代理皇后之职。虽然被禁了足,皇后倒也没说什么,只是用心教养三皇子宇文琰,不理会其它事了,连逢年过节嫔妃的例行问安也省了。自此这后宫便成了淑妃的天下。虽然皇后也就和被废差不多了,但膳食用物却也没有被克扣,因此倒也过得舒服,时不时叫淑妃来下个棋看个花。淑妃却也欣然赴邀。旁人看起来倒也是风平浪静。
先帝驾崩的石子轻轻抛进水塘,便激起了朝堂的浪潮。一时间,朝中分为二皇子党和三皇子党。两党互不相让,二皇子党依靠民心所向,三皇子党靠着正宫嫡子的身份。吵吵闹闹,一时也没个定论。
御花园。一旁的婢子乐山向锦仪报告着朝堂上臣子们争吵的内容,逗得一旁的锦仪咯咯直笑,转而又把玩着手中的玉扳指,道:“邵丞相呢?他有没有说什么?”乐山迟疑了一瞬,道:“丞相并未说什么。”锦仪微微一笑:“他是不是手里拿着圣旨,一动不动?”乐山看着锦仪:“公主英明。”
锦仪看了看天际,沉沉的云雾挡住了太阳的光芒,仿佛为世间一切笼罩上了一层淡淡的哀愁,问身侧的乐水:“几时了?”乐水弯腰答道“回公主,巳时三刻了。”
锦仪缓缓站起来:“走去看看!”
“是,公主。”
“锦仪长公主驾到!”
“臣参见长公主,公主殿下千岁!”群臣对于锦仪的到来十分诧异,面面相觑,不明白这种时候一个公主来凑什么热闹,却也只是相互间挤眉弄眼。
“各位大人不必客气,本宫此次前来只是遵照父皇遗愿,协助各位大人立新皇。”锦仪嫣然一笑,轻轻向邵晋所在方向轻福一礼。
邵晋轻哼一声,不屑的将头斜过一边,双手揣在袖中,不理会锦仪说的话。
锦仪轻移莲步,至邵晋旁边福了福身子:“丞相大人,锦仪这里有礼了。锦仪年纪小,对丞相的冒犯之处,还请丞相多多包涵。”
邵晋揖手:“老臣不敢,只是老臣不知公主殿下来此处有何贵干呢?”
锦仪暗咬银牙,虽然心里讨厌,却仍是不动声色,笑道:“虽然锦仪只是一介女子,不该沾染这朝堂大事,只是先皇之命不可违啊,锦仪只得叨扰您老了。”
接着对着堂上的官员们道:“也要叨扰各位大人了,望各位大人海涵。”
群臣中一个瘦削的青衫官员站出来,道:“公主殿下受先皇遗命无可厚非,臣等定当协助公主殿下。”
听到这句话,邵晋的脸上顿时绿了起来,该回去好好敲打敲打这帮人了,以为抱住锦仪的就是抱住了靠山?做梦!!只要他邵晋在位一天,就不会让这种人如意!
“哦?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众位的意思?”锦仪看着那位青衫官员,微微勾唇,玩味不已。
“是……是臣的意思,还望公主殿下明查!”
“本宫此次前来目的和列为都一样,都是为了我大周朝局稳固,为了我大周江山能够代代相承,绵延不绝。因此,本宫也希望众位能够同心同德,为我大周选择一位品德高尚,爱民如子继承人,一位勤勉政事的君王。”锦仪走上丹墀,看着下面的臣子,厉声道。
邵晋昂着头,揣着手,挺胸道:“不知公主殿下有何高见?”语气中充满着对锦仪的不屑。
锦仪看着邵晋,不紧不慢:“不如这样,朝中大臣各自选择自己认为能担得起这副担子的人,最后按选择的人数多少来定,丞相您觉得如何?”
“这岂不是儿戏?”邵晋不屑一顾。
“丞相大人,您的方法倒是不儿戏,只是这争来争去最后也没个定论,您觉得呢?”锦仪手抚步摇,问道。
“哼”邵晋拂袖不语。
“那便开始吧,每人一张纸,写上你心中所想的名字,五位皇子均可,然后将纸条亲手交给我,我会找人宣读每位皇子被选择的人数。”
锦仪款步走向那名青衫官员,轻拍他的肩膀,就由你来判定最终结果吧!”
随侍宫人陆续分好纸张,大小官员都开始写,只有邵晋揣着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锦仪不禁觉得有些好笑,亲手拿过纸张,递至邵晋面前,道:“丞相大人写吧,”
邵晋偏过头,不予理会,锦仪笑道:“丞相大人再不写,可就来不及了。”
邵晋抬眼看了看锦仪,拿过了纸笔,三下五除二写好了便给了锦仪。锦仪也不看,连同收上来的纸张,全部交由那名青衫官员。
片刻之后,青衫官员低头:“公主,整理好了。”锦仪也不急,缓声道“把结果告知各位大人吧。”
那名青衫官员清了清嗓子,道:“选二皇子的人数最多,三皇子次之,大皇子最少。”
众臣不语,锦仪看着朝中众人:“列位可还有什么异议?”
刑部尚书梁舟愤愤道:“臣以为三皇子才是合适的人选,二皇子不能服众,您有心偏袒二皇子,臣等不服。”
“刑部尚书梁舟,前两天我仿佛还记得你和皇后娘娘身边的绯烟见了一面吧!”锦仪凤目扫过,朝上哑然无语。
“丞相大人,您觉得如何?”锦仪言笑晏晏道。
“臣无异议。”邵晋嘴角一抽,这还需要他么?她把一切都算计到了,不过二皇子确实比三皇子更适合当一个君主,顺水推舟吧!
“那好,还请丞相大人代为拟旨!”看着邵晋不情愿的样子,锦仪不由得在心里哈哈大笑,你邵晋也有被我支使的一天。
“三日后,新帝登基,莫有延误。”邵晋落笔,对群臣厉声道。
“各自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