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在暖风中飞舞,交织,落在树下玉人的肩上。千丈白发在这暖色的天地之间拂动,却难掩他眉间的漠然。他在暖人的春光中发抖,那么不合时宜。
淡然的眸子里,印着那瘦削的身影。
剑眉紧缩,多半是心有愁绪吧。
“百里。”
少女的背影在他的目光中顿了顿,旋即转过身来。素白的侠衣在茵茵草地绽开一朵素净的白莲。
深不见底的眸子下,是一方面纱。“师父。”
他的目光有些痛苦,神情十分不悦。启唇言语,二人之间的空气都冷了几分。“江湖之中,素有不过问朝廷之事的规矩,虽未成文,”眉头又紧了几分,“你怎会不知。”
她早知会被阻拦的吧。
果然,百里回答的波澜不惊,“徒儿当然知晓。”“那你还……”
“师父,”拜师以来,百里一直温顺又沉默寡言,这是她第一次打断他,“昏君当道,百姓遭殃。现如今敌军直逼都城,昏君纵情享乐,成日醉生梦死,必定无应对之策,待敌军杀入,终是苦了黎民百姓。”
她的面纱被微风掀起。不知是悲哀,亦或是风在作怪,她的睫毛在微朦的星眸上抖动着。
面对倔强的徒弟,他松了松嘴角,唇间流出一声悠长的叹息。
“百里,战事岂是你一个女子可以左右的?”抬手揉揉眉心,尽力让自己的表情温和一些,“也罢,你执意要去,为师也不好阻拦。只是,有些要紧的事,虽然为师不做叮嘱,”
正言语,拭去袖上那艳俗的花瓣,“自己也要提防着才是。”
说罢,拂袖而去。那人影映在怡人春色中,落寞越发显得无边。白发在百里心中摇着,摇着。
少女抬首,深潭般的眸子盛着零落的桃红。“江湖中矩,徒儿定谨遵师父教诲。”说罢,背过身远去。只剩那花瓣。
那花瓣凋零,飘舞,终是坠于污泥之中。好似缘起,尘落。
屋中烛光飘摇,红光映照着百里紧皱的眉梢。
耳畔陛下与皇后的嬉笑声未止,屏风上的投影淫乱得不堪入目。
百里神色冷冷的,只觉深陷烟花柳巷。
阖了眼,整理思绪。
三个时辰前。
百里在宫前来回扫视墙皮脱落的围城,以及那所谓的侍卫。
“啧,可真与你昏君的称呼相匹配。”俏脸皱成一团,莫名的忧心忡忡。
良久,侍卫上前,睡眼朦胧,“你在这干什么?”语气懒散随意,像是回家探亲一般。
百里的明眸中闪过一丝讥笑,随即波澜不惊。“如此戒备,只怕贼人来攻,必定势如破竹。”
即便是没有睡醒,侍卫想不听出来也难。“好你个贱人,胆敢到小爷面前犯浑?你可知小爷我是何方神圣!”
百里不语。
他便神采飞扬地说下去,“小爷我可是这诺大的京城之中,人见人怕的欧霸之一,堪称又欧气又霸气。怎么样,怕了吧?”
百里:……
自我陶醉的侍卫从腰间拔出统一发放的劣剑,耍了一套华而不实的剑法,剑险些脱手,最后手抖着将剑锋抵在百里的喉间。累的喘粗气,得意洋洋的问百里:“怎么样?怕……怕了吧!”
百里漠然的迈了一步,剑锋刺进雪白的肌肤,渗出的血珠浸湿了素白的衣衫。
逼得侍卫向后撤了几步,腿直打颤。百里眯了眯眼,半天挤出四个字:
“蝼蚁之辈。”
她毫无征兆地背过身去,脚下后撤,一只纤细的手搭在剑柄上,另一只手握成拳,曲肘捅向身后还在发愣的侍卫。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并无一星半点的花样。随着侍卫的一声闷哼,剑毫无悬念的落入百里手中。
侍卫很郁闷。
被一个纤弱的女子打的躺在地上,动弹不得。让他更加郁闷的是,那个不知名的丫头,神色凛然的又挤出一句话:“不得弃剑不顾都不知,何来自信班门弄斧。”
这可能是他“欧霸”最非气的一次舞剑。剑都到人家手里去了。
其他侍卫三三两两围了上来,却都无一例外的呆在十步以外,久久无人上前。
一时,众人之间只有花瓣在舞动。圈内的百里并无颜色,甚至连睫毛也未一颤。
“咱家看你们是活的不耐烦了吧?都干嘛呢!”尖锐的声音刺人耳膜。一个胖太监远远踱来,手臂上搭着拂尘,又细又小的贼眼扫向面纱掩面的百里,嘴边的肥肉不断的抖动着。
百里手腕一转,将剑收到身后,对着胖的流油的太监微微颔首。“草民见过公公。”
礼数还是要尽的,尽管对着不男不女的活物,有些排斥之心。
胖太监冷哼一声,转过肥脸吩咐为数不多的侍卫:“陛下同皇后娘娘要回宫了,咱家来通知一声,快收拾收拾。那边那个,对,就是你,别喊了,滚边上去,别坏了身上的好心情!”
百里眼见“欧霸”,也就是“地上那个”,灰头土脸的爬起来,趁胖太监转身,对琪啐了口唾沫,嘴里嘟囔着死娘炮。
“至于你,”太监的目光在百里身上不安分地扫视着,“打哪儿来的。滚哪儿去吧。”百里脸色不改,只是握紧了剑。
“公公,草民想见陛下。”百里星眸低垂,强压下心中的怒火。什么苦难没有蒙受过,这点不算什么。
她自有分寸。
“你是什么鸟?见陛下?现在可真是什么样的贱胚子都……”
不谙世事太久,竟忘了这副嘴脸了。百里冷着脸,对那油脸不暇思索,手心一巴掌,手背一巴掌。
她是有分寸,但绝不是没有底线。
方才还在口若悬河的太监愣了神,蓦地挤出的声音,刺的侍卫们纷纷扔下剑护住耳朵。
这声音的声韵,与某种家禽临死的嚎叫是极像的。
他向百里奔去,一身肥肉在风中凌乱着,百里不紧不慢的甩手,将剑插在五步之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公公,见过赤手空拳的虐杀吗?
“陛下驾到――”
一个清秀的小太监跑来,手里甩着檀木柄金丝线的拂尘。他身后不远处,便是浩浩荡荡的一队人马。
皇驾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