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太监像踩上了绊马索,“扑通”一声伏在地上,拂尘正落在百里的脚尖。
“他”手脚并用的挪动着,像一只散发着臭气的大甲虫。浑身的肥肉抖得百里眼花缭乱。
抬眸,撞入眼眸的约千人,身披锦衣,无一不饰银。马匹上披着上乘的锦缎,马头挂着金铃。圣轿以金丝勾线,饰以珍宝无数,就连车轮都是檀木所制。何等的辉煌。
而这些,皆是民脂民膏。
百里的指节捏得泛白,脸上却没有波澜。尤其是那一潭秋水般的眸子,平静的没有一丝涟漪。
“草民见过陛下。”
单薄的身子,在风中挺得如同寒冬的雪松。
轿中人毫无理睬之意。
“小德子,外边儿怎么这么吵啊?”
小太监迈着小碎步移到轿旁,“回禀陛下,是李总管与一女子不知为何而争斗。”
胖太监爬到轿子前,手指向百里,“咱家来通知侍卫们接驾,让闲杂人等退下,他便与咱家动手。”
“他”手指饱满,指纹将肉分割成一条一条。
百里瞟了一眼周围蠢蠢欲动的侍卫们手不自觉的摸了摸腰间的佩剑。“草民并非有意顶撞,也是被逼无奈,望陛下明鉴。”
言语间,百里向前跨了几步,甩手打掉了李总管的手,“别用你的脏手指着我。”
空气凝固了一般,只有风的飒飒声响在众人耳畔。
轿中人竟龙颜大悦,“想必总管,定是说姑娘的坏话了。”爽朗的笑声竟格外刺耳。
李总管急得直起身来,却未想考说辞,“咱……咱家……”编者有心,闻者无意。
“姑娘,如何称呼?”显然是在问百里。
“贱姓百里,无名。”
徐仪抬手拨开轿帘,眼见自己的手剧烈的颤抖,俊美的脸苍白十分,薄唇惨白。金子小太监上前,“陛下是否龙体抱恙?”
徐仪佛手让其退下,神色复杂地盯着百里。
“姓百里?你叫什么?”
百里眯起眼,重复了一遍,“无名。”
徐仪久久的望着百里的眼眸,好似陷入深深的潭水。虽然眉眼之间有些许神韵与她极像,但即使不摘下面纱,他也知道二人不一样。
百里神色冷冽,毫无半点灵气可言。更何况……她的眉间并无自己熟知的一点朱砂。
他垂下眼眸,心中不知是悲伤还是庆幸。
二人对视的正出神,一双白皙的手顺着徐仪的脖颈,摸上他的脸,然后遮住了他的眼。
“陛下~怎么盯着人家小姑娘看这么久啊~”一张艳丽的脸露了出来。
随从们皆低下头去。
徐仪放下帘子,“皇后休要胡闹。”他应付着怀里皇后的娇声嗔怪,思绪却飘向了远方。
百里挑了挑眉,皇后夏舒一梦么?母仪天下的皇后?
嬉笑声良久方止。徐仪重新掀起轿帘,抛下了满是胭脂印的丝绸手绢,看也不看百里。“姑娘若有要事相告,便跟进来吧。”
百里违心的谢了皇恩。
“至于地上的李总管,在驾前扰乱秩序,”徐仪厌恶的瞟了一眼,“逐出宫去吧。”
胖太监挣扎要起,侍卫们收到小太监的眼色,七手八脚的将李总管拖走。李总管的涕泪在肥脸上纵横,眼中顿时没有了光彩。
百里动了动唇,想为“他”求情,还是闭上了嘴。
她有什么资格替别人求情?胖太监照顾昏君十余年,都落得这个下场,更何况她这个地位地下的草民?
望着百里随轿远去,侍卫们纷纷围住了小太监,个个脸上都是谄媚。
“恭喜公公,贺喜公公~”
“如今那李老头被逐出宫去,公公定要升官了!”
“是啊,到时候公公可千万不能忘了咱们啊~”
“行了行了,个个油嘴滑舌,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串通一气了,哼……”
百里听力极好,自然是一句不落的听完了。远处胖太监的哭喊声依旧清晰的很,让人不禁觉得世事炎凉,冷暖自知。
百里低头呷了一口茶,抬眸,徐仪不知何时走了出来,端详着她。
百里盯着他唇上的胭脂,神色逐渐不悦。
徐仪注意到她的目光,毫不在意的抬手抹去。
百里抽了抽嘴角,微叹,在心中整理说辞,准备将那军情与他娓娓道来。
她将金丝瓷杯搁在案上,借着扑闪的烛光观察徐仪。
徐仪悠然自得,坐在了百里的身旁。为帝者,未少为人视之,怕是早已习惯了。
“当下军情,陛下有何高见?”百里重新端起茶盏,轻吹着茶水。
徐仪刚抿了一口茶,没想到百里如此直接,差点吐到未来得及褪下的龙袍。
本国军队几斤几两,身为皇帝还真的不清楚。
他将脸转向百里,见百里正用宽袖遮挡面纱撩起的脸,徐仪决定转移话题。
“这屋内燥热,姑娘何不除去那面纱?也好让朕一睹芳容才是。”
根据徐仪以往的经验,戴面纱的,要么就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儿,要么就是有些许缺憾,缺国色天香的漂亮姑娘,再不济,也是个守妇道的女孩。
总之,扯开话题才是重点,收不收入后宫都是次要的!
百里动作顿了一下,言语不禁有些冷漠,“不必了。”
徐仪贼心不死,“难道,姑娘不愿意给朕一个面子?”
“江湖中矩,陛下不必知晓。”
徐仪将手搭在百里的肩膀上,附在她耳边,“江湖中矩朕又不感兴趣,只是姑娘为何戴面纱,朕倒是很想知道……”
徐仪炽热的气息扑向百里的耳垂,她却脸不红心不跳,甚至眼神都犀利了几分。
她看似不经意的,肩膀一抖,将徐仪的手震了下去,然后继续喝茶。
徐仪打断了她的思路,她需要重新整理。
徐仪自小便跟着先帝习武,自认为内里颇厚,哪知刚刚百里看似随意的一震,竟让自己的手臂有了酥麻的感觉。
百里转向徐仪,余光却看到屏风后的身影。
她勾了勾唇,有了主意。
呵,越来越有趣了呢,昏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