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一声令下,血蝶宫众少女之倩影,翩若惊鸿,不消片刻便消失在了飞乌山庄之中。
午后的日头,没有一丝的生气与温暖,瑟瑟秋风,带着微凉之气,掠过众人的身畔。
一切终究归于平静。
规模庞大的飞乌山庄,此时,充斥着死一般的寂静。
伯赏秋神情恍惚,无声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昔日繁华蓬勃的山庄,此时却是鲜血横流,满地尸体触目惊心,而躺在地上的,大部分都是飞乌山庄的子弟。
众人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血蝶宫手段之残忍、实力之强悍,着实可怖。
微风拂过伯赏秋额前的几丝乱发,他终究是再也坚持不住,瘫坐在了地上。
“伯赏兄,莫要太过伤心,保重身体才是!”
裴世元拍了拍伯赏秋的肩膀,缓缓将他扶了起来。
适才飞快赶来的伯赏景阳,此时也一脸的悲痛之色,走到伯赏秋身边,凄声道:“爹爹,裴伯父说的对,身体要紧啊……”
伯赏秋摆了摆手,问道:“裴城主怎地来的如此之快?”
裴世元眼中闪过精光,缓缓道:“血蝶宫此次动静极大,我门下眼线早已有了察觉。可惜,纵是我带人日夜兼程赶来,却始终慢了她们一步!”
说罢,裴世元连连摇头,大有痛心疾首之意。
伯赏秋叹道:“裴城主莫要自责,若不是你带门下弟子及时赶到,我这偌大的飞乌山庄,就要在江湖之中除名了。”
裴世元道:“且不说这个。伯赏兄,不知你发现没有,血蝶宫众人之功力皆在极武以上。这才是最令人感到可怕的。”
伯赏秋又看了一眼远处的满地尸首,幽幽道:“血蝶宫已然够令人头痛的了,此时又多出了个步入煅魂之境的萧一笑来,莫非真的是天要亡我中州世家么?”
裴世元正色道:“也不尽然。若是能够打开神封邸,诸般问题便可迎刃可解!”
伯赏秋突然睁大了双眼,满是惊讶地看着裴世元,片刻才道:“倘若这已是唯一之法,伯赏愿意一试!”
裴世元似是很满意地点了点头,道:“此事还须你我从长计议。”
伯赏秋也略有所思地点点头,转身对伯赏景阳道:“景阳,公主寿辰将至,你都念叨了一年之久了。等下收拾一番,带着袖雪去帝都走一遭吧。”
景阳讶道:“妹妹也要去么?”
伯赏秋叹道:“山庄中遍地尸首,清理尚需时日,我怕袖雪她胆子小,适应不来。”
景阳小心翼翼道:“爹爹所言极是。只是……不知母亲她怎么样了?”
伯赏秋淡淡道:“你母亲尚在幽阁,应是无恙。你不必挂念!等下你去祖祠寻了袖雪早点出发,无需与我辞行。我同你裴伯父还有要事相商。”
伯赏景阳朝伯赏秋与裴世元深深行了一礼,转身朝祖祠方向去了。
一旁裴世元道:“尊夫人的怪病还未见好么?”
伯赏秋摇了摇头,叹道:“几十年了,怕是好不了了……”
昏暗肃穆的祠堂中,一片寂静。此时,烛火早已燃尽,外面只有少许光线照射进来,撒在了古老的灵台之上。
黑暗之中,萧寒云把伯赏袖雪护在一处角落内。俩人盘腿坐在地上,也不知是紧张还是害怕,由始至终,袖雪的身子一直紧紧贴在萧寒云的身后,一双小手也死死抓着他的胳膊,有几处指甲还陷入了肉中。
佳人在侧,淡淡清香透过衣衫传到了萧寒云的鼻中,时间长了,萧寒云不免有些口干舌燥,于是,他轻轻道:“伯赏姑娘,你……觉得热不热?”
袖雪明亮的眸子在黑暗中闪闪发光,白皙的皮肤也似围有光晕一般,她细声细气地说道:“我不热……小云公子,你叫我袖雪就好,伯赏姑娘听着好生别扭的!”
萧寒云刚想说些什么,忽然听到祠堂外有脚步声传来,他朝袖雪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右手缓缓摸到了剑柄之上……
“妹妹!小云兄弟!你们没事吧?”
景阳英俊挺拔的身姿风也似得走了进来。
“哥哥!”
袖雪满心欢喜地喊了一声,同萧寒云一并站了起来。
景阳看了二人一眼,道:“你们没事就好。担心死我了!”
萧寒云奇道:“景阳兄这么快便搬来援兵了么?”
景阳道:“此时说来话长,暂且不提。此时,敌人已经撤走了。”
萧寒云心中一凛:飞乌山庄果真有些实力,竟然能在血蝶宫的攻势过后得以保全。
袖雪有些急切地问道:“爹爹和母亲还好么?”
景阳轻轻笑道:“傻妹妹!你别急,他们悉皆平安。只是,爹爹交代,要你与我速速赶去帝都给公主贺寿,去的晚了,就赶不上啦!”
“现在就去?”
“不错!现在就去。爹爹跟裴伯父在书房商议要事,我们不便打扰。我带你去收拾东西,我们即刻启程!”
说罢,景阳一手拉住袖雪,另一只手却是紧紧抓住了萧寒云的手臂,只听他爽朗一笑:“小云兄,你也莫要逃!我呀,要带你好好领略一下帝都的繁华盛景呢!”
萧寒云微微苦笑,刚想找个什么理由去拒绝他,脑海却浮现出凝儿清秀精致的脸庞来,一时间,往事幕幕涌现心头,萧寒云微微闭上双眼,暗自轻唤了声:凝儿……
走出祠堂的那一刻,明亮的光线,刺得两人有些睁不开眼睛,好一会儿才有所适应。
伯赏景阳带着妹妹袖雪去收拾东西,萧寒云自然是没有什么可带的,便在一旁等候。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兄妹俩人换了身衣裳,背着包袱走了过来。
仿佛是不想让袖雪看到那惨烈血腥的一幕,伯赏景阳带着二人刻意从后门离开了飞乌山庄。
台阶下停靠的那辆马车,仍旧是萧寒云来的时候乘坐的那辆,宽敞且华丽。
这一次的出行却是没有侍从和护卫。当伯赏景阳自告奋勇地要去充当车夫一职的时候,萧寒云瞧了瞧那双简直比少女还要娇嫩白皙的手掌,默默地把他塞到了车篷中……
远处巍峨连绵的高山上,悬挂着半边通红的夕阳,周围缱绻的云朵被渲染的火红绚烂。
暮霭茫茫,道路两旁,是一望无际的原野,此时在霞光夕阳的照射下,好似披上了一层柔美光亮的轻纱,触目之景,美不胜收!
萧寒云驾着马车,迎着残阳,疾驰在宽阔的古道之上,秋风飒爽,吹得他心旷神怡。
如若这个世间没有杀戮,那该是多么美好的存在啊!
入夜渐凉。
马车停靠在了树林旁,三人在一条小河边燃起篝火。这个时候,伯赏景阳与袖雪才发现,出发的实在过于仓促了些,除却带了些衣服银两之外,其他的什么都没有准备。
袖雪此时坐在篝火旁边,素手拄着美丽的下颚,喃喃道:“哥哥,我有些饿了呢!”
景阳也是同样的姿势看着旺盛的火苗,十分懊恼地说道:“哎呀,真的是,我们怎么忘记了带些饭菜出来呢。妹妹,对不住,让你受苦了……”
袖雪摇了摇头,浅浅一笑,道:“没事的,有哥哥和……”
袖雪顿了一下,偷偷瞄了一眼坐在河边发呆的萧寒云,轻轻地说道:“有哥哥和小云公子陪着,感觉饿着肚子也很幸福……”
“你呀,就是嘴甜!”
景阳用疼爱的目光看了一眼袖雪,然后转头喊道:“小云兄弟,你难道不觉得饿么?”
萧寒云回过神来,扭头道:“你们饿了呀?等下哦!”
景阳和袖雪不知萧寒云口中的‘等下’什么意思,一时间,都呆呆地看向了他。
萧寒云熟练地挽起自己的衣袖和裤脚,小心翼翼地走下水去,河水并不是很深,萧寒云弯着身子,一动不动,似是在等待什么。
突然,萧寒云双手迅速朝水中抓去,等他上岸的时候,手中已然多了条手臂般粗壮的大鱼。
不远处的兄妹俩人,似是惊呆了一般,目不转睛地看着萧寒云。
萧寒云拔剑飞快地将鱼鳞剃净,破了鱼肚,掏了内脏,在河中清洗了一遍,又从脚下拾起一根柴火,洗了一下后,把大鱼串了上去,拿到了篝火上,支起木架烤了起来。
景阳目瞪口呆地看着萧寒云手中的大鱼,道:“小云兄……你可确实了得!”
萧寒云笑了笑,把鱼递给景阳让他来烤。转身进了树林,等他出来的时候,手里已经多了只野鸡。
经过萧寒云一阵忙碌,野鸡剥好洗净被烤在了篝火上。
待萧寒云将鱼与野鸡烤熟的时候,景阳不知背地里咽了多少次的口水……
月上中天,苍穹之中繁星点点。四周寂静,远处树影婆娑,河水清波荡漾,几只萤火虫在水面上飞舞嬉戏。
景阳和袖雪已在马车中熟睡。纵是车中宽敞,兄妹二人极力相邀,萧寒云终究是要避嫌的,故而找了个借口,独自坐在河岸篝火旁,静静发呆。
夜风轻拂,一只身影在不远处的树林中,静静地看着河边的一切。
萧寒云慢慢朝火堆中加了几根柴火,火星飘零,火苗跳动,霎时又旺盛了起来。
树林中人,似乎没了耐性,径直朝河边走来。
夜色苍茫无际,冷冷月光似水银倾泻,轻轻撒在了大地之上。
蒙面少女的脚步很轻、很细,高挑修长的影子被月光越拉越长,夜风阵阵,吹起她一身洁白胜雪的衣裙,长发也随之翩翩起舞,飘飘然似仙女下凡。
萧寒云头也不抬,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倒映着跳动的火焰:“你终究是等不及了。”
蒙面少女婷婷而立,一双丹凤眼中闪着些许寒光,些许不甘。
“果然,你早就发现了我!”
萧寒云抬头看着她清丽的眉目,道:“是你的耐心差了些。”
蒙面少女看了一眼远处的马车,冷冷道:“这一次,她非死不可!”
萧寒云凝望着她的额头、她的发梢,她的眉目,她的衣裳。在朦胧的夜色中,她依旧美的惊心动魄!
“为什么?”
“因为,我从未失手过!”
“你不是来杀人的!”
“……”
萧寒云站了起来。
月光似水,轻柔地撒在了二人的身上。
他和她,明亮的眸子中开始有了彼此的影子。
茫茫尘世,悠悠岁月,每一次的相遇,是否在冥冥之中,早已注定?
萧寒云清秀的脸上挂着温暖的笑意,轻轻地说道:“十年不见……你还好么?”
少女秋水般的眸子里,也洋溢起温柔的目光,她素手掠过耳畔,轻轻地把面纱摘了下来,冲他微微一笑:“我很好。你呢?”
薄薄的白纱之下,是一张倾城绝世的容颜。这是怎么样的一种美呢?又该如何形容呢?
如花似玉过于庸俗,沉鱼落雁犹未不及。
这是一种纯粹、纯真之美。
萧寒云点点头,脸上的笑意更浓了:“我也是!”
夜风正好。
繁星也笑。
二人一同走在了河边,清澈水面上倒映着他们的影子。
他们就这么走着,就这么走着,就感觉很快乐!很舒服!
他们不再说话,也不需要说话!
就算不说话,也不会觉得陌生,不会觉得尴尬。
一切仿佛都是那么自然,那么美好。
当晨雾缓缓升起。
当天际有了晨曦。
少女深深看了一眼萧寒云,缓缓带上了面纱:“我要走了。”
萧寒云点点头,望着少女秀丽端庄的背影,他忽然道:“我叫萧寒云!你呢?”
那少女回头看了他一眼,轻声答道:“云千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