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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血蝶

临江城郊,梦江水畔。

清风轻送,拂过十里春妆;江波无际,共衔长天一色。

清晨时分,破土而出的野草,在悠然地生长着、蔓延着,与含苞待放的百花一起,将大地妆点得生机盎然。

梦江上清波荡漾,时有鱼跃鹭鸣,轻烟雰霏,远远望去仿若仙境。

初春盛景,美好如斯!

只是,在离梦江边不远处的一条野道上,出现了更美好的存在!

这条被野草小花覆盖、并不算宽敞的小道上,悄无声息地行走着一支队伍。

她们三人成行,十行成列,依次前行,三列分别身着红、白、蓝三色劲装武衣,加上每列领头之人,人数竟有百人之多,皆是少女模样,清一色面蒙轻纱,不见娇容。紧身的武衣将她们的身姿衬托得曼妙玲珑,英气又不失娇媚。

在红衣队列的最前方,四个红衣侍女托着一顶伞式软轿,帷幔亦是用红纱所制,精致华丽,纱上绘有蝶海花云,栩栩如生。微风拂过轻纱,里面的人影若隐若现,亦是一名红衣女子。

只是,令人称奇的是,这顶伞轿并无扶杆,竟是被四名侍女用单手隔空托起,加之这百人行走极快,也无音声,若是夜晚见到,称之为鬼魅也不夸大。

而在软轿身后,赫然紧跟着两名六、七岁大的女童,各着红、白劲衣,面蒙轻纱,步伐轻快,毫不逊色于身后众人,实属令人瞠目。

然而此时,那名白衣女童却不想走了。

“咦?雪儿妹妹,你怎么不走了?”

红衣女童回头问道。

那被称作雪儿的白衣女童似是脸红了一下,紧走到红衣女孩跟前,贴耳道:“殷儿姐姐,我……我想小解……”

“啊?……”红衣女童殷儿圆目大张,显然有些吃惊。

仿佛察觉到了什么,软轿中的人伸出一只手,轻轻挥了挥,刹那间,整支队伍停了下来,没有一丝吵杂。

殷儿见状,拉起雪儿跑到伞轿前,俩人冲轿施了一礼。

殷儿恭恭敬敬地说道:“启禀宫主,雪儿她……我……我想小解!”

这次换雪儿睁大眼睛了。

众人似乎听到轿中人轻声一笑,道:“也罢。行走了二日,姐妹们也该歇息歇息了。花海,你带雪儿、殷儿去方便一下便是。”

那被称作花海的女子,正是红衣队伍的领头人,此时领了命,带着两名女童,朝江边走去了。

一时众人鸦雀无声,远边时而有阵阵鹰啸传来。

“衔泥筑春暖,陌上花渐开,南牖娉婷初探,三千里,等风来。”

轿中人轻轻吟诵,原本她的声音是极为柔媚悦耳的,此时却有几分阴沉之意。

另一名身着蓝衣的领头女子走到轿边,拱手道:“宫主,此地已邻临江城,我们再整队前行,会不会被绝世山庄的人察觉?”

轿中人摆了摆手,言语之中颇有几分玩味之意:“蒋老大那个人,极为自负,功夫不大,傲气却是不小,自从前几年投靠了风州白家后,便开始变得有恃无恐。我想——”

轿中人轻声一笑,极是动听:“此时我们就算大摇大摆地走进临江城内,绝世山庄的那帮人也未必会对我们有所警觉。”

蓝衣女子答了声“是”便躬身退下了。

轿中人素手轻撩红纱,一双秋水也似的美目眺向了不远处的梦江,朱唇轻启,喃喃道:“十五年了……”

梦江边,芦苇飘摇,水草野花随处生长。此时正有两名衣着破烂的孩童在水浅处捉鱼。

清风吹拂中,只见一名披头散发的男孩挽着裤管和衣袖,手拿一柄用木头制成的鱼叉,在水里左扑右插,好不威风!

另一个孩童看上去有些胆怯,并没有下水同那个男孩一起捕鱼,只是一边握着木鱼叉,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水里的那个身影,脚边的鱼篓里扑腾着几条小鱼,显然,一早上下来,他们二人战绩颇丰。

而这两人,正是相识于昨夜的两个小叫花子——小云和凝儿!

站在浅水里的小云,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正死死盯着一条硕大的草鱼,右手缓缓提起鱼叉,刚想狠狠刺下,不料那鱼似有先觉一般,快速朝芦苇丛方向游去了。

忙活了一早上的小云岂能放过眼前的这个庞然大物,提起鱼叉,手舞足蹈的追了去,紧跟进了芦苇丛,心中喜道:亏你也是条活了大半辈子的老鱼了,偏偏水深处你不走,芦苇岸边你游进来。这叫天助我也!哈哈!

小云闯进芦苇丛,刚想仔仔细细搜寻那条大鱼,忽然听到一声稚嫩的尖叫:“啊——!殷儿姐姐!有鬼!”

这一叫反倒是把小云吓了一跳,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芦苇丛中,会有人!

小云撩开杂乱的芦苇,抬起头,想看看岸边的究竟是何人。不料这一瞧,却是让他看傻了,嘴巴跟眼睛一并张大了开来!

岸上的人一袭白色轻衣,双髻如云,赫然是一名未及髫年的女童!

此时的雪儿双眼睁得似天上的圆月,眼神中满是惊恐,双手提着裙裳向后退了几步。

那披头散发、手握木叉又一身污秽破烂的‘小鬼’着实令人害怕!

与此同时,在一边等待的花海和殷儿闻声赶来!

殷儿上前一步,拉着雪儿关切道:“雪儿,你怎么了?”

雪儿像是吓傻了一般,指了指芦苇丛中的那个“鬼影”。

这时,花海和殷儿才发现小云的所在。

花海未动,殷儿大着胆子向前走了一步,喝道:“你是何人?竟偷看……偷看……”

只是这剩下的字,殷儿硬是没能喝喊出来。

清脆的声音把小云瞬间惊醒,只是目光还一直盯着殷儿身后的那名女童!

花海却是扁嘴一笑,向前一步道:“小鬼,你若再敢盯着她看,我就把你眼珠子挖出来!年纪虽不大,竟是个小色鬼!”

孩童不谙人事,小云哪里知道她说的“小色鬼”是什么意思?只是,那名白衣女童的眉目,一眼望去,竟是如此的相熟,仿若前世今生,我皆是追随你而来一般,如若可以,今生我还是愿为你去赴死的!这一眼凝望,便是千年的,夙愿!

那个自称凝儿的小叫花子,此时也跑了进来。

当她看到小云正目不转睛地看向那个白衣女童的时候,不知怎地,心地莫名一痛!

于是,她就这样,快速跑到小云面前,轻轻地、柔声地,唤了声:“云哥哥……”

小云摇了摇头,看向了有些失落的凝儿,缓缓道:“嗯我在!”

此时,雪儿已经整理好衣裳,快速从腰间拔出一把雪白锋利的匕首,喝道:“我要杀了你!”

说罢,身法蹿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锋刃送到小云的眼前。

小云哪能想到这女孩如此杀伐果断,说动手就动手,失神中连忙闪身躲过,可匕首还是在他左脸颊之上划下一道狭长的伤口,霎时,鲜血流了下来!

凝儿见状,顿时泪如泉涌,慌忙把小云护在了身后。

看到鲜血在那脏乱而不见容貌的脸上流出,竟分外刺眼,雪儿显然也是怔住了,纵然是自幼习武,可这白刀红血的事,自己也是初次为之,就连此次出行,也是宫主下令,让自己出来见见世面的……

“凝儿不许你伤害云哥哥!”

凝儿紧紧把小云护在身后,大声地哭喊着,泪珠打在她原本脏乱的脸庞上,留下一道道缭乱不堪的,泪痕!竟比小云脸上的伤口还要触目惊心几分!

“好了,雪儿!出谷前宫主怎么交代的?不是说好了不许节外生枝的么?”

花海见这几个小孩在这里胡闹,早已没了耐性,上去把雪儿拉了回来。

另一旁的殷儿却是一脸的不乐意,指着小云道:“花姐姐,可是,可是,他偷看……偷看……雪儿……”

花海狠狠瞪了殷儿一眼,殷儿小嘴一撅,不再言语。

花海柳眉轻挑,走到哭泣的凝儿面前,正色道:“你为何如此护着你身后的那个小叫花子?”

凝儿抹了抹眼泪,答非所问道:“求求你,不要伤害云哥哥。我们有鱼,我把它们都给你,你放过云哥哥,好不好?”

凝儿边说边跑向一边,拿起了刚才一并带过来的鱼篓。

小云在一旁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一脸泪痕、替自己求情的凝儿,心中说不出的难受。

“那好吧!”

花海用剑鞘挑起鱼篓,走到雪儿的面前,说道:“喏!人家给你赔罪了,还送你鱼。怎么样?恩怨两清,可好?”

雪儿看着眼前用柳枝编制的简陋鱼篓,一脸的不屑,在看到里面有几条张着嘴巴的小鱼后,心中一阵怜悯,嘴上道:“哼!谁稀罕他们的破鱼!”

说着把鱼和鱼篓用力地丢进了梦江深处。

小云和凝儿看到后,心里那叫一个难受啊……

“我们走罢!宫主怕是已经等的不耐烦了呢!”

雪儿和殷儿互看一眼,同时点了点头,随花海去了。

风霁雾散,暖阳高升,只是,今日的阳光不知怎地,照在云、凝二人身上,却是出奇的冰冷!

“云哥哥,我们的鱼……没了……”

凝儿望向刚才白衣女童丢过鱼篓的方向,失了魂似的地说道。

小云拉住了凝儿的小手,替她抹干了脸上的泪珠,爽朗一笑:“凝儿,莫慌。我们今天不吃鱼了。”

“那我们吃什么?”凝儿不解的问道。

“嘘”小云打出个‘噤声’的手势,很是神秘地道:“你先别问,随我来就是。”

“去哪里啊?云哥哥。”

“绝世山庄!”

“啊?”

绝世山庄,座落在栖凤山脚下,南邻临江大城,西过梦江中畔,依山傍水,秀色可餐,乃是绝佳的风水宝地。

而这绝世山庄的庄主,江湖人称“蒋老大”,以至于叫的人多了,名声响亮了,蒋老大的真实姓名也就没有几个人晓得了。

蒋老大和绝世山庄,十年之前在武林之中,还未曾发迹。蒋老大这号人物,在近五、六年来才名声大震,一口长剑使得出神入化,鲜有敌手,除却四大家族的白家,蒋老大的绝世山庄在风州这块土地上的地位,确实是独占鳌头的。

这一日,日上三竿,蒋老大才从温柔乡里缓缓醒来。

怀中的半老徐娘还在沉沉入睡,蒋老大一脸厌烦地把手抽了回来,披上了用金钱线缝制的长衫,看了看自己依旧挺拔威武的身躯,心中忖道:老子中年当壮,正是意气风发之时,怎奈天天守着个黄脸婆,真是大煞风光!

张口欲唤来丫鬟穿衣,不料目光瞥向屏风的瞬间,蒋老大整个人似石化一般怔住了,伸出来的双手也直挺挺地僵在半空之中!

那画有牡丹富贵图的屏风上,赫然多了一只巴掌大小的血色蝴蝶!

鲜血淋漓、触目惊心!

“血蝶……血蝶宫!”

蒋老大顾不得穿好衣衫,拔出桌上长剑,冲出卧室,大喝道:“来人!”

“庄主有何吩咐?”

一名绿衣丫鬟碎步跑了过来,正是那日在仙人庙等候的柳儿。

蒋老大原本威严冷峻的脸上此时挂满惊慌之色,握长剑的右手也在颤抖着,似是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事物。

蒋老大道:“苗统领呢?快把他给老子叫过来!”

柳儿见蒋老大如此慌乱,心里也知出了大事,忙道:“庄主稍等,奴婢这就去叫苗统领。”

说罢,风也似的去了。

那个沉沉入睡的贵妇此时也被吵闹声惊醒,衣衫不整的走了过来,尖声道:“老不死的!你吼什么?吵到老娘清梦了,晓得么?”

蒋老大此时越看她越不耐烦,一把将她推开:“你给老子滚远点!”说罢,提着长剑朝前厅去了。

“蒋经年,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你敢推老娘?”

而此时的苗统领,却被两个小叫花子堵在了山庄墙外某的角落。

苗统领依旧笔直的站着,只是后背早已有了汗迹。

“小哥,这个真不成,私放你们进去,若是让庄主知道,我这脑袋可就不保了!”苗统领一脸苦笑地说道。

他面前的两个披头散发的乞丐正是小云和凝儿。

凝儿躲在小云的身后,脸上显然还有些惧怕苗统领的意思,可是小云却是满脸笑意地看着苗统领,笑嘻嘻地道:“大哥哥,此事你不说我不说,庄主他老人家怎么会知道呢?”

苗统领还想解释什么,当他看到眼前的这个小乞丐瞳孔开始收缩,目光开始变冷的时候,他放弃了,快速从腰间拿出一串钥匙,道:“这是山庄后门的钥匙,那里通常无人把手,厨房离后门不远,一直左走便是。还有……若是被人抓住质问你们,就说钥匙是捡的……”

苗统领还想说些什么,却看到那个小叫花子拉着另外一个飞也似的朝山庄后门去了……

“他奶奶的,真娘的晦气!”

苗统领转过身去,揉了揉双眼,登时骂了出来。

“你说什么?看到我让你觉得晦气了是么?”

苗统领大吃一惊,定睛一看,却是柳儿双手叉腰,正气鼓鼓地看着自己。

苗统领感觉自己的头瞬间大了一圈,刚想说几句好话给她,却听柳儿正色道:“老爷叫你,事态似乎有些不妙!你快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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